《荒世》雁过青天

63、西行波折 6

　　荣介此时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他固有的认知那样是一个球体，日月星辰也不是旋转着绕这片大陆运动，而是以它们特有的规律出现和消失。如果非要用个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个双黄蛋，蛋壳是界壁，蛋膜是天幕，日月星辰在这一层运行，蛋白是灵气以及其它各种气体，蛋黄是大陆，只不过大陆不是圆球形，而是饼状。

　　两块大陆一明一暗，一显一隐，一般人只知显界，也就是姆大陆，哪怕是那些所谓的天神，对隐界的存在也是一无所知。

　　然而，确切地说，隐界并不是完全独立的一个大陆，它与显界有着某种若有若无但又十分牢固的联系。就如同人的现实与梦境，显界存在的一切东西，隐界都有，但却是以一种怪异荒诞的方式组合而成。

　　显界因为种种原因开始枯竭崩溃，隐界虽然不曾被天外来客侵入，但同样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了问题，而且比显界更严重更迅速。

　　但此时的隐界有一个显界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无日夜之分，温度虽然不低，但却是在荣介耐受范围当中。也就是说荣介在这边不需要时时都躲在地下洞穴深处，浪费大把的时间。

　　而因为显界与隐界彼此之间的联系，显界环境恶化导致隐界崩溃，同理隐界对显界也有着相同的制约或促进作用，也就是说如果隐界情况好转，显界同样会受到影响，往良性方向发展。

　　母神死了，但她又没死。当然，并不是说她还活在人们的心里，而是当初她曾将一小截断肢赠予荣介，融入了他的身体，使得他不仅获得了这个世界意志的认同，体质得到改善，还有了生水的能力。否则以荣介原来的体质，恐怕根本扛不住嚣甲的折腾，早早就病死在那地穴当中。

　　对于母神来说，只要还有部分身体组织存在，就还可以复活。只不过荣介身体内的这部分组织已经与他完全融合，她想要再恢复意识，恐怕就不容易了。也就是说，从此荣介就是母神，母神就是荣介。当初辛戈他们把荣介视为母神使者，这一回也算是成真了。

　　对于这个结果，荣介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还回到地球，但这显然不可能。通过母神的回忆，他已可确定这里恐怕跟他曾所在的世界不处于同一个宇宙或时空，别说没能力回去，就是有能力也是回途无路。

　　因此，他这一回是彻底死心，只能老老实实地想办法拯救这个世界顺便拯救自己。当然，不老老实实也没办法，他总不会希望自己下半辈子都生活在这种恶劣环境当中。

　　以一己之力拯救整个世界，这话听起来不仅仅是大而空，还有些自不量力的荒谬可笑。荣介以前要是听到这种话，绝对会当对方是神经病。但是，他现在却要做这种事，未免有种不可言说的荒诞感。

　　就仿佛他突然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螳螂，莫名其妙被扔到一辆轰隆隆开来的火车前面，然后被迫张开双臂，要将火车拦停一样，心中充满了荒诞，恐慌，还有茫然。

　　当然，这些感觉都只是瞬间的，包括拯救世界这种在电影中看起来很爽在现实中听起来却很二的目标，很快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代之而起的是终于能离开那片诡异空间的喜悦。

　　但这种喜悦很快又被寒冷的风给吹散，他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这时才发现自己因为隐界太热，一直穿的是衬衣，不由又连打了几个寒战，然后立即沟通隐界，转身回去。

　　能够随时来回显隐两界，这或许才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值得他激动的事，也是在观看了母神一生记忆之后知道的办法。这事说起来其实倒不难，只需要静下心，用意念寻找到母神留下的气息，就能通过两界壁障。当然，前提是他身体内有部分母神残肢，且两界都有母神气息存在，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显界就不说了，母神长期被禁锢在这边，又死在这边，气息之浓烈，恐怕不到整个世界毁灭都不会消散。至于隐界，荣介得庆幸当初捡到苹果苗时没选择放弃，而是将它重新种下，否则即便他不会被永久地困死在隐界，也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脱身，哪怕脱身了，也难再回到隐界。

　　源灵是母神的分神，这句话虽然不完全准确，但也有几分近了。分神倒不是什么分神，但却是母神散逸在大地中的生命精华与草木之精结合所形成，认真说起来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后裔，带有她的气息不言而喻。

　　正是因为源灵的存在，荣介在离开隐界之后，还能再回去，否则只能到此一游，再见无期了。

　　源灵的另一个作用就是促进植物生长，但凡有它在，植物就没有死的，哪怕根断茎折也能救回来，而且生长得还快。而它又依靠吸收植物的生命力成长，并将这些生命力的一部分回哺给母神。反过来，母神的壮大又会使整个大陆的生命蓬勃兴旺。

　　荣介因为融合了母神的部分残肢而获得了生水的能力，这个水自然不同于一般的水，它富含有大量的生命力，故而才能催生出苹果苗源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苹果源灵从植物中获取到的生命力有一部分直接回哺给了荣介，使得他体内的母神组织得以成长，与他的身体发生更进一步的融合，生水的能力也得以增强。

　　母神死了，为荣介在隐界撑出一块安全区域的力量来源自然而然便转接到了身体内含有部分母神组织的他身上，否则用不了几天它就会在外界灾厄的不停侵袭下被消耗殆尽。然而荣介的力量与母神自然不能相比，只能将笼罩安全区域的力量消失的时间减缓了，却并不能阻止，因此当初才会出现安全区域一天天在缩小的情况。

　　直到他种的植物越来越多，苹果源灵也渐渐恢复了点精神，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回馈给他，这种生命力又转化成他自身的力量提供给笼罩着安全区域的能量罩，使得它渐渐能够抵抗住外界灾厄的侵袭，这也是后来荣介发现安全区域被侵蚀速度在渐小的原因。

　　只要荣介一直不停地种下植物，那股力量早晚会不再消散，甚至还会变得壮大，其笼罩的安全区域自然而然也会随之扩大。当整个世界都被植物所占据的时候，大陆将获得新生。

　　荣介抹了一把脸，将自己后半辈子都在撅着屁股埋头种树的可怕画面抛到脑后，目光扫过眼前长得茂盛的植物，正感叹着之前还觉得挺多挺有成就感，现在才发现少得多么可怜时，突然一愣，目光定在了那株生有源灵的苹果小树上。

　　让他吃惊的是，苹果小树上虽然叶片依旧没增多，但却多了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小花。这朵花长在之前那朵花的下面，两花并蒂。于是，在新生的璀璨花朵映衬下，原来那朵只剩下一片花瓣的小花便显得十分凄凉了。尽管它比新生的花要大上那么一圈，但这只会让它看上去更加可怜。

　　新开的花中同样有一个源灵，跟第一只源灵初生时大小相若，都只有米粒那么丁点，但却活泼之极，在花蕊中爬来爬去，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不知是不是受到新生源灵的影响，之前那只一直看着奄奄一息的源灵居然恢复了些许精神，慢慢挪动着身体爬到花蕊边缘，往另一朵花上瞧。

　　荣介惊讶之余突然想起自己冥想时突兀出现的花开景象，开始怀疑那并不是幻象，而正是这朵花在绽放。只是为什么在花开之前一直没什么迹象，更不像第一朵花那样结苞很长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一植双灵，在大祀以及母神的记忆当中，这是从未出现过的。这意味着什么，荣介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坏事……希望不会是坏事。

　　不管怎么说，身边又多了一条小生命，荣介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已经找到了出路，对于这个被迫呆了几个月，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他是一点留恋也没有，匆匆给所有植物浇完水，又确定了两只苹果源灵都没有异常，他拿起自己的外套，也没兴趣再去进行每日一次的安全区域周边测量了，直接离开了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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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母神的死亡，姆大陆显得更加破败了，哪怕天空依旧很蓝，大地也都恢复了平静，但天地间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无形的时光灰色，一切都显得陈腐而毫无生气，就仿佛这片大地已经死亡。

　　荣介紧了紧刚穿上的外套领口，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骨子里钻出来，怎么挡都挡不住。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冷，而是因为亲眼看到一个世界走入末路的悲怆与凄惶。

　　重获自由的那一丝激动和兴奋早已消失殆尽，代之而起的是让人难以喘息的沉重压力。他对当救世主没什么兴趣，也不认为自己只是因为获得了母神的记忆和一小段肢体就能拯救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毕竟母神那么牛逼都落到被人镇压最后魂体皆灭的地步，何况是微不足道的他。这不是自谦，而是有自知之明。然而哪怕心中确实是这样想，也是这样认为，他依然还是受到了影响，很难再将这事完全置之脑后。

　　好在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而不是如之前那样迷茫，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该何去何从。

　　人一旦有了方向，哪怕处境再恶劣，前路再难，也不会失去活着的动力，顶多累了时停下来歇歇，然后继续前行。

　　荣介没有在低落的情绪当中沉浸太久，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可能很快又要不得不回到隐界，熬过二十几个小时才能再次出来。

　　他站在原处四处张望，好一会儿才认出不远处的一座断裂山峰是那晚他们藏身之处。可见当时他并没有被风刮出太远，但从周围的乱石来看，如果没被母神拉进隐界，他从半空砸落地面，估计是活不成的。

　　山腰的洞穴已经被滚落的石块堵住，单靠荣介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搬开的，当然，在经历了那样的惊魂一夜之后，哪怕洞口大开，他也没勇气再住进去了。

　　没有看见嚣甲等人的身影，这并没有出他的意料，先不说几人是否安全渡过那场灾难，只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还留在原地等他。

　　确定了一下方向，荣介抬腿往圣城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