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听舟》一碗月光

34、喜欢

　　长椅上的男人正在发呆，直直望着湖面上测量水位的三角石塔，因此完全没注意到李听舟。
　　李听舟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试探地喊了一声：“司章哥？”

　　徐司章一愣，抬头看到他，立马笑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倏地消失不见，露出来的阳光气跟刚才判若两人。
　　“听舟，”他说，“好巧。”

　　李听舟咧着嘴，坐到他旁边，四下看了看：“司章哥在这里干嘛？”
　　“看看风景。”徐司章说，“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是舒杨的直系学弟，周末有时候就会回来看看。”

　　李听舟“哇”道：“那我们是校友！你跟舒大哥一个专业？那一定特别厉害，我觉得你们专业都出能人，而且做书感觉很了不起。”
　　徐司章哈哈笑：“哪有。”
　　“真的，你跟舒大哥都很厉害。”李听舟真心实意地说。

　　徐司章刚才分明是心情不好，李听舟知道他可能不太想说，而且两个人不算熟，于是也没问，只是指着不远处一棵红杉树打岔：“你有没有去过那边？就是长着野蔷薇的那一边，挨着水的地方有含羞草，长得可好。”
　　徐司章笑：“那你带我去看看？”
　　李听舟应了，两个人起身走到湖边。

　　湖边草地是个斜坡，顺着一丛小叶女贞，草间长着一小片含羞草，只有一棵稍大些。
　　“前段时间只有这棵，”李听舟指指中间，笑说，“才没多久突然就这样了，我说特别像传染。”

　　徐司章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用手戳了戳叶片，看着椭圆的小叶子缓缓合上，来回几次之后他笑了起来：“就是要这样懂得藏起来才会好过，要不怎么躲风躲雨。”
　　李听舟眉梢一挑，觉得他这话有深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了一会儿，徐司章干脆坐到草地上，问：“你男朋友呢？”
　　李听舟跟着坐下去，随手折了一根草茎在手里：“江语啊？他不是我男朋友。”

　　徐司章有些诧异，李听舟坦诚说：“就是我喜欢他，他也说他喜欢我，但是我们没有在一起，甚至没说过要不要在一起的话。”
　　“为什么？”徐司章问。
　　李听舟想了想：“不知道。”

　　徐司章笑笑：“我跟我男朋友倒是还在一起，我喜欢他，但是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我。”
　　“谁会不喜欢司章哥？”李听舟玩笑。
　　徐司章耸耸肩，只是笑。
　　李听舟知道他多半是说认真的，慎重地应：“还在一起就是喜欢吧，如果不喜欢肯定就不在一起了。”

　　“也不一定，你看你跟江语互相喜欢，但是没在一起，那当然有人是在一起，但是不喜欢。”徐司章说，“喜欢是很容易传达的。”
　　李听舟接口：“不喜欢也是容易传递的，但是人也比较容易迷惑自己。”
　　顿了片刻，徐司章说：“对。”

　　两个人忽然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坐在湖边各怀心事。

　　江语当天晚上到的沙清，车子刚刚停下，钟延就打电话来：“语哥，桌子定好了，明天六点。”
　　“好。”江语应，“辛苦。”

　　坐在车里抽了支烟，进屋的时候只有江果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江友金不在。
　　“你爸去哪儿了？”江语问。

　　江果显然不想理他，但出于某种恐惧，或许还有不得不说的理由，抬头潦草地看他一眼：“散步去了。”
　　“嗯。”江语顺口应，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坐到旁边单人沙发上倒水。

　　“这段时间矿上的账目都熟了没？”他又问。
　　江果点点头，抱着手机一边打游戏。
　　江语口气淡淡：“手机放下来。”
　　江果手一僵，满脸强压着的不开心，把手机扔到旁边沙发上，嘴不耐烦地抿着，看他。
　　江语面色平和：“我明天要去跟黄三金谈电价，你跟我一起去。”
　　“哦。”对面的人应。

　　江语继续说：“电价抬了，这是长期的事情，成本太高了，我们还得在其他环节上想想办法，扣人工资肯定是不行，而且也杯水车薪，出售那头最好是再找给价高的，或者更稳定的。我记得你舅那边跟几个大厂子有联系？”
　　江果蓦地笑起来：“你是在求我吗？”

　　“不是。”江语说，“做生意而已，互惠共赢。你舅那边不想入伙我也能找其他路子，不过万一可以的话，我想以后就把这部分交给你。”
　　“真的假的？”江果一愣，“我爸不会同意的。”

　　江语笑：“这段时间你在学他也都知道，没什么不同意的，你要是觉得行就去联系你舅，要是觉得不行就再说，反正我们没有外人合股，怎么都是自己说了算。”

　　“你慢慢想吧。”江语起身准备回屋。
　　等他走到一半，江果忽然喊：“哥！”
　　江语回头看他，等着他说话。
　　江果说：“哥，我今天看了一下，矿场上有些矿机该折旧了，磊哥说他那边有人收，你觉得行吗？我本来想跟钟延哥说的，但是还没来得及。”

　　“矿上连着亏损一个月了，你觉得现在换合适吗？”江语问。
　　江果想了想：“但是机器损耗不能不管啊，磨刀不误砍柴工是不是？”
　　江语点头：“那行，你去办吧。”

　　洗完澡跟潘婷婷确认了一下第二天吃饭的时间，江语看到梦姐发来消息：“你在找下家？”
　　“对。”江语应，“私人矿场没资本，实在是没有议价权力，直接被拿死了。”

　　梦姐：“你先别忙着跟那边定，再等几天，我帮你问问我朋友。”
　　江语知道她一定有路子，但思来想去还是说：“梦姐，没事，不问了，我有打算。”
　　梦姐：“什么打算？不要矿场了？这么亏损着拖下去怎么行？”
　　江语：“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矿场。”
　　梦姐：“你别管，我先打听着，要是缺资金我就入个股，反正都是做生意。”
　　江语：“谢谢姐，要是真有需要我会跟你说的。”

　　话说完，江语轻轻舒一口气，手机又震动了。
　　听到这声音，心口骤然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点开一看却是李听舟，那边问：“你到家没有啊？”

　　整个人顿时就冷静下来。
　　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漠然地过生活，平时几乎不会有强烈的情绪，一点点波动都算是意外，比如刚才。
　　此时江语忽然意识到，李听舟能灭掉他的情绪，这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在界面上来回划了一下，回复：“到家了，刚刚洗完澡。”
　　李听舟：“还没吃饭？刚刚洗完澡什么意思？别暗示我。”
　　江语顺着他的玩笑笑起来：“不饿，等一下再说。”
　　李听舟发了个表情包，过了很久又发：“江语，我问你一个问题。”
　　江语笑笑：“你说。”

　　过了足足三分钟，李听舟的消息才来：“没什么，我就跟你说一声，下个月成成的比赛到决赛了，我要去，想问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