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选秀]》娓江

7、我是他哥

　　钟子期同束慈在一楼分发物资和寄存行李的房间门口说了再见，分头行动了。

　　他怀里抱着从工作人员那里领来的草绿色运动套装和日用品，运气爆发，赶上了新一班电梯。到达四楼，钟子期一边小声念叨自己的宿舍门牌号一边东张西望认路。

　　进来了才知道，里头别有洞天。

　　每层都有极宽敞的外厅和走廊，大理石墙壁在吊灯的光照下泛着青灰色。绛紫色的地毯纤尘不染，鞋子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不留。摄像机无处不在，分散在所有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沉默却又哪儿都不放过。

　　在厅廊衔接处，一道庞大且颇具欧式风格的旋转式楼梯直接打穿了一到七楼，钟子期挨着扶栏探出半个脑袋，楼梯中间是完全镂空的设计，一眼就能望到七楼的楼顶或者一楼的地毯。向上望去，层层都有青白色的吊灯灯火，照得人影斑驳，它们移过来走过去，时而重叠在一起，令人晕眩。偶尔还会从上面几层的扶栏边露出几个和他一样满眼新奇的小脑袋。

　　正当钟子期正打算离开厅廊继续寻找宿舍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吵闹声，他下意识探身过去看了一眼，恰巧撞上了那个叫银河的孩子的视线，想要撤退回寝的脚步顿在原地。他们那家公司采用人海战略，浩浩荡荡地送来了七个人，这群孩子实在是懒得等电梯，干脆就一齐爬楼梯上来了。

　　“嗨。”钟子期一点儿不见外，弯出笑眼，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冲他们招招手。好歹也是在后台短暂的共处一室过，互相都见了面。

　　正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那群人先是相继一愣，接着便七嘴八舌说”你好“，钟子期看那位名叫金乐咏的外国练习生对自己恭恭敬敬鞠了一个九十几度的躬，应该是他们国家的习惯性礼仪。

　　钟子期不经意间瞟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运动套装，心想，狗节目组这点做的真挺绝，什么也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光看一眼对方身上的颜色就知道他在这座五指山里头排行老几了。

　　粉色去七楼，橙色去六楼，黄色去五楼，绿色和灰色直接留在这一层。

　　那七个人里面住在四楼的人只有银河。

　　钟子期笑意盈盈，问落了单的银河：“你住哪间？”

　　银河回答：“我在4012。”量他再怎么高挑挺拔，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都还没过变声期，说起话来自动带着奶气，那略微沙哑的青涩质感瞬间击碎了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子冷漠。

　　这嗓音着实好听，这感觉也着实新鲜。钟子期还想再听他多说点话，眼珠快速转了一转，又问：“你的行李呢？”

　　“留在一楼了，一楼的一位工作人员说等我们集合的时候就会有人把行李箱送到各自的楼层。”银河认真地解释，估计是真以为钟子期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知道。

　　“哦，一会儿会有人送上来啊？”钟子期故作恍然状，接着扬手向前一挥，“可是，我们这一层有这么多人，一人一个行李箱，到时候会不会都堵在走廊里走不动道啊？”

　　银河环视四周，在心里粗略算了算，笃定说道：“应该还好，不会很堵。”

　　钟子期质疑：“真的吗？你怎么算的？可不能光看行李箱的体积呀，等到时候人都一窝蜂涌上来了，就不光是行李箱的占地问题了。”

　　银河沉默了。

　　钟子期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银河有所反应，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就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继续深入思考着，原本就是为了逗小孩玩才挑起的话头，现在倒是被银河这莫名其妙的专注搞得不好收场了。

　　为了阻止银河继续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脑细胞，钟子期适时转移了话题：“等级评价的时候，你们组怎么选了那首歌呀？”

　　“因为好听。”

　　“真的？束慈听了肯定高兴坏了。”钟子期笑着，“那是束慈写的哦。”

　　谁知银河一听，竟然愣住了：“是吗？”

　　“你不知道？”钟子期更意外。

　　“当时放了几首备选给我们听，哥哥们说要选就选反差最大的作品改编成舞曲，所以选了那首。”言下之意就是跟他的意志没什么关系。

　　钟子期问：“那你觉得那首歌怎么样？”

　　银河还是那副认真的姿态回想了半天，答：“好听是挺好听的，但是好像不太适合拿来跳舞。”

　　看来还有点主见。钟子期想着，要不是因为银河进经纪公司的时间短，基本功还不扎实，他本来不应该只拿个F。

　　“你当多久练习生啦？”

　　银河比出了三根手指：“差不多有三个星期了。”

　　钟子期看着他那郑重伸出的三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心情忽然有点飘飘然。

　　钟子期其实从小就希望能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妹妹，只是父母工作太忙，天南地北的跑，根本没时间为他这个梦想而努力。好不容易挨到出道，在队内年纪正好排第三，上有老下有小，于是他就将目光锁定在了AIX。萧先高冷，不爱陪他玩过家家游戏，钟子期就把队内最小的沈子扬当弟弟当儿子的养，如今虽说还没能见证他的成人礼，但沈子扬开朗活泼着实惹人疼，也算是“我家有儿初长成”。

　　钟子期这回又把魔爪伸向了《美丽新世界》。

　　“刚刚，就是录节目的时候，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那么高的地方坐着去了呀？”

　　这个问题说犀利也犀利，说玩笑也真的只是玩笑。不知道银河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钟子期只看到了一个忽闪着大眼睛的少年理直气壮地说：“是哥哥们让我去的，他们说，如果你没有坐那个位置，那就由我来坐。”

　　钟子期怔然，僵了一瞬，脑海里飞速扫过一道羽毛般的浅念，唇角勾起的笑都偏离了轨道。他微微蹙起眉，啧一声，重新修复好笑容，问：“你多大了？”

　　“十六。”银河回答。

　　钟子期只是又多瞥他一眼。

　　“虚岁十六……”银河悄悄改口。

　　“那就是十五岁了，”钟子期略一回想，“你在这里是年龄最小的吧？”

　　“好像是。”银河含糊其辞。他似乎不太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看。

　　然而钟子期并不理会他的态度，他兀自感叹着：“瞧瞧！多美丽的年纪啊，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好多人追着我夸真可爱呢！”

　　一点征兆都没有，钟子期突然就不要脸了。银河有些费解地瞧着他。

　　“所以啊，要是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坏人想利用可爱的我们去做蠢事哦。”钟子期耸耸肩，语气愈发轻佻，眼神在银河身上来回的飘，“说真的，你可是比我那时候可爱多了呢，这么诱人一小孩儿，有空就为自己留个心眼，可千万别被坏人拐跑了。”

　　说完，他又倾身撞一下银河的肩。银河的骨架发育极好，肩膀虽宽却又不显得壮，撞的这一下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步伐，银河整个人云淡风轻的，倒是钟子期自己趔趄了一步。

　　银河瞥一眼自己肩膀被撞到的地方，然后直愣愣地盯紧钟子期，估计是惊讶了，他可能还从没见过这么会寓教于乐还喜欢动手动脚的长辈。盯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不浅淡，不敷衍，竟是还有点腼腆。

　　就这么走到了宿舍4004的门口。钟子期抬头看一眼门牌号，扭脸对银河说：“这是我的宿舍，我到了。”

　　“那……那我在门外等你吧。”银河左右看看走廊里来往的人，自觉地贴着墙根，站直了。

　　那时银河就已经有了将近一米八的身高，钟子期看着面前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大高个儿，又羡又妒。他可是垫上增高鞋垫才勉勉强强说自己满一米七八。

　　他不知所以然，微微抬起头，直视着银河的眼睛：“你不赶紧去换衣服收拾床铺，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

　　“嗯？”钟子期的态度起起伏伏的，银河实在是没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写满了大大的困惑。

　　钟子期却在心里一个劲儿偷着笑，他发现自己有点上头，逗银河玩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伸手拽着银河的袖子往里走，嗓音含笑：“算了算了，你进来坐吧，反正就是换个衣服，你就直接在这里换好再走吧。”

　　四楼的宿舍环境比想象中好许多，尽管一间屋子要住六个人，但都配有独立卫浴和24小时热水，干净整洁，宽敞明亮，简简单单三张上下铺，被套床单统一用灰紫色。床位是自选的，室友都不在，钟子期也不知道他们的喜好，为了方便让银河坐，他干脆就挑了一个靠门的下铺，先将又懵又萌的银河安顿好，便抓着那身绿油油的运动服去洗手间换了。

　　也就只过了几分钟，等他拾掇好了从洗手间出来时，就看见自己的床铺前的地上坐了一个人，他正跟银河说着话。

　　“小朋友，这是哥哥带来的橡皮糖，来！都给你吃！”哗啦啦地响，只见他往地上洒了一大摊糖袋子。

　　华宝来的时候就没有行李箱，只背了一个黑色登山包，携带方便，原本打算进宿舍直接开始收拾行李，结果从刚刚一进门就见到了一位漂亮弟弟。银河看到他时站起身说了声你好，那毕恭毕敬打招呼的模样一下子征服了他，华宝没注意到那人手里拿着灰色的运动服，还以为是新室友，也不管床铺什么的了，打开他的登山包就开始掏零食。此时正眉开眼笑的献殷勤。

　　钟子期记得这个人，等级评价时就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华宝的长相偏阴柔，笑的时候眼角唇角都会放起十万伏特的电来，让人满脑子就只能想起两个字——妩媚。但钟子期也不确定这个词形容男孩子是褒是贬，不过，显然华宝是把自己的这个特点当作杀手锏用了。

　　只是可惜，除了擅长用一双星眸把人电得七荤八素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了。听说他已经当了一年左右的练习生，现在也在公司的出道候选名单里，来参加这个节目只是抱着半锻炼半玩票的心态。

　　确实能看出来，因为他现在对漂亮弟弟的热情可比几个小时前站在舞台上的时候高昂多了。

　　“小朋友，我睡你上面，”华宝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他的语气生动，听起来就像是在诱拐儿童，“你以前睡过这种床吗？就是两个人一张床，我上你下。你要是夜里动一动，我就会有感觉。当然，我要是稍微动一动你也感觉得到。你要是睡不惯下面，咱们可以换换，我在下面也可以……”挺正常的几句废话，此情此景之下硬是被他说出了一丝骚味。

　　银河静静望着他，并不吭声。

　　华宝坚持不懈继续说着：“我晚上会睡得很沉，万一遇到火灾地震什么的，就靠你救我啦！”

　　钟子期刚巧站在洗手间门外，正弯腰整理着裤腿，闻言很自然的接上了话：“好的，我知道了，万一遇到情况，我一定第一个招呼你。”正好想试试这上铺的床板到底结不结实。钟子期在心里默默决定了明早叫华宝起床时要用的踢腿姿势。

　　华宝一听从旁边传来了动静，吓得一个激灵，看清是钟子期后，呆滞了一瞬，接着猛一转头，眼神在银河身上扫射，这才发觉原来他手里抱着的那个灰不溜秋大团子就是他的队服。捋清了头绪，华宝挣扎着站起身，拍拍裤子，正式跟钟子期问好：“哈喽哈喽，我叫华宝，抱歉，刚刚没看到你……所以这个床位是你的吗？”

　　钟子期皱了皱鼻头。这浓浓的失望是怎么回事？

　　“对，是我。”钟子期笑着说，冲银河扬一扬下巴，“银河弟弟是来陪我的，他不住在这里。”

　　华宝看看银河，又看看钟子期，心头绕起一个疑问，他犹豫良久才问出口：“你们……早就认识？”他当然已经认出来了银河是那个勇坐首席宝座的人，而钟子期是那位被众练习生们选出的“无冕之王”。他们给人的印象实在微妙，华宝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同样微妙。

　　钟子期拍拍银河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去换衣服了，然后对华宝说：“准确的说，我是他的监护人，我是他哥，亲哥。”

　　也不知道华宝信了多少，反正他看起来震惊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钟子期热爱胡诌乱道，对他而言，这既是一种恶趣味，也是缓解压力的有效方法。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显然这里有人更喜欢追求严谨务实。

　　洗手间的门并没有关严，进里面换衣服也不过是为了避开摄像机的镜头，尽管现在应该并没有进入录制时间，但那么大个黑色机器就横在面前，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银河的头刚从衣服里探出来，突然听见钟子期说他是自己的亲哥，隔着一堵墙，他立即否认了这个假新闻：“他不是我亲哥，我只有一个姐姐。”

　　钟子期被这个老实人一秒拆台拆得面子全无，却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扭过头冲着洗手间的方向喊，“原来你还有姐姐啊？”不等回应，继续问，“你们差了多少岁？姐姐长得漂亮吗？”

　　银河乖巧作答：“六岁，姐姐已经二十一岁了。有很多人说她漂亮，但我觉得一般。”果然是亲姐弟间才会出现的外貌质疑。

　　“那我们都应该叫姐姐啦，我二十了，这位小s……帅哥应该是十九岁吧，”钟子期看向华宝，用眼神询问着，见他点了头，又继续道，“我们要替你姐照顾你，所以现在起我们俩都是你哥啦。”

　　华宝用力点头，充满私心地多煽了一把火：“对对，来，叫声哥听听。”

　　银河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掀起眼皮懒懒地瞅了华宝一眼，淡红色的薄唇抿了抿，却没立即开口应话。沉默一小会儿，最后说了句：“谢谢哥哥们。”

　　好一派可人儿的乖巧模样。

　　华宝抵抗力太弱，根本端不住，被他萌出一脸血，禁不住嘤嘤着扭了几下。钟子期见华宝毫不掩饰自己的饿狼本性，倒是只觉得此人很有趣。

　　等闹得差不多了，钟子期看一眼宿舍门上方悬挂着的钟表，距离集合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其他室友又迟迟不现身，估计是在他欣赏厅廊风景的那段时间里就已经穿戴完毕先行离开了。而钟子期接下来还有别的计划，他对目前唯一的室友华宝交代着：“我打算先去楼上看看朋友房间长什么样，他在A班。接下来银河弟弟就拜托给你了……”

　　华宝还没听完，眼睛呼地亮晶晶闪起光来。“我们也一起跟着去呗，”他喜欢陪朋友看望朋友，也想去体验一下传说中的A班专属高级套房，“初来乍到，我又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朋友，孤零零的……”这话被他说得惨惨戚戚，最后还是一个没兜住，脱口而出后半句，“你是去找束慈玩，对吧？”一猜就知他又在期待着邂逅新的漂亮哥弟。

　　在钟子期的心里。原本就多住了一只阿修罗，周围越不安生，就越能抚慰住这半边魂，而他自己则只呆在风眼中央，成为那一片方圆七百里内最四平八稳的存在。此时钟子期心念一转，脑海里束慈被华宝搞到精神崩溃的画面便全都栩栩如生起来，他冲华宝笑得温柔极了，伸手拉了银河一把：“是啊是啊，走吧，一起去楼上玩会儿，束慈哥肯定也特别期待认识新伙伴呢！”

　　远在三层楼之上的某间屋子内，两位房主人还各有各要忙的事。

　　而那客厅里头，原本安安静静搁在茶几上的一个抱贝斯的瓷人偶，忽然被风一吹，滚落到地板上，摔碎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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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碎了？可能是慈爷的节操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