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选秀]》娓江

62、我的老福特脏了

　　揍是不可能揍的。

　　不是不想，钟子期说这楼里的小黑屋都不够隐蔽。

　　因为那没什么用的自尊心作祟，钟子期从不在银河面前表现出对陆小辰有意见，非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因此，他就只能这么脸上笑嘻嘻，心里哈麦批，眼睁睁看着陆小辰动不动就跟在银河周围转悠，在镜头前更是如此。那也是观众看不懂的奇景，一个人笑得像朵花，一个人冷得像块冰。钟子期观察了一段时间，银河始终对陆小辰的搭讪很不屑，慢慢也放了心，对银河坐怀不乱的表现颇为满意，直到华宝为他带来新的噩耗。

　　那天，华宝又背着队友们偷偷划水，蹲墙角玩手机，一边跟钟子期聊银河的事。

　　“这几天银河怪怪的，跟要觉醒了似的，”华宝熟练地划出微博界面，开始刷自己的超话，“电影里那些人能力觉醒的时候是不是都性格变了个样，还会发疯怒吼什么的，银河最近差不多就这样。”

　　“怎么了？”钟子期望着银河的方向，他似乎遇到了难题，单手撑在腰侧，盯着手里的纸，蹙眉思索着什么，“排练不顺利吗？”

　　“不光是训练的事，银河他最近脾气突然变得特别差，昨天下午就因为束慈批评他不要带着私人情绪唱歌，银河直接丢下一句‘那不唱了’摔门走了，还把宿舍从里面上锁了，我们谁都进不去。”华宝此时想起来当天情形还有些余悸，“束慈也是个暴脾气，进不了宿舍，就直接拿脚踹，几脚下去门都快裂了，那动静，就感觉整栋楼都在震，特恐怖，我都吓傻了，后来又过了会儿银河才把门开开，揉着眼睛，一看就是还没睡醒呢，”华宝模仿着银河懒散漠然的语气，“‘下次可以学着按门铃，我也能听到’。别这么瞪我，银河就是这么说话的！”

　　华宝的脸颊突然染上了点兴奋的浅粉：“完全没在怕的！真的太可爱了！我从没见过有人敢那么跟束慈说话，那可是束慈哎……”

　　钟子期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然后呢？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咋样，”华宝气定神闲，往远处努努嘴，说，“你不都看到了吗，束慈跟你似的，也偏爱银河，溺爱孩子，银河的脾气多半就是你俩一前一后给宠出来的。过了一晚上已经没事了，束慈还反过来当舔狗，一直哄小少爷开心，夸他状态好，好个锤子哟，还是冷着个脸，谁搭话都不理。”

　　虽然华宝说得不怎么严肃，但听他的描述，银河的状态令人担忧。比赛压力越来越大是事实，也没办法，钟子期蹙眉沉思，想之后去找银河聊点什么吧，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华宝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就别掺和啦，他就是因为刚刚离开了你，适应不了新环境，再加上束慈实在太看重他了，无形中给了更多压迫感，陆小辰又整天缠着他。这些事别人帮不了他，你更不行，还是得他自己来消化，不然永远长不大。”

　　华宝说的有道理，但就是因为太有道理，让钟子期的心忽然生出一种无力的失坠感。

　　这种令人怅然的心情从前只是时隐时现的，并没有引起他足够多的注意，而此刻却在那股失坠感中一气儿爆发了出来。和银河的短暂分离，也并非对钟子期毫无影响。

　　华宝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你要是闲，不如跟我一起网上冲冲浪？”

　　“最近有什么新闻吗？”钟子期恹恹地问，他也迫切需要个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有啊，”华宝在屏幕上划拉两下，往钟子期眼前一递，“喏，银河和陆小辰有了cp粉，上千人了，主磕父子局，叛逆儿子和他的温柔傻爹。”

　　“……”

　　注意力还真是一下子就转移了呢。

　　钟子期狠狠瞪向华宝，咬牙道：“谁让你给我看这个了？”还嫌不够闹心的吗。

　　“为了让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华宝低头摆弄手机，灵活的拇指又动了几动，飞快地切换到另一个墨绿色的界面上，再敲几个字，把手机递到了钟子期面前，“读读看，这篇人气最高。”

　　华宝拿给钟子期看的那篇文章，名为《智齿》。

　　据说，这篇文发布不过两天，就被一众热衷于搞cp的观众奉为神作，不少人看节目时还对银河与陆小辰之间的“化学反应”无感，但看过这篇文之后，不知不觉便开始关注俩人的动向，跟被洗了脑似的，感叹这对cp表面看似发刀实则全是糖啊。

　　故事讲的是动荡时期的北平，在偌大的四合院里，住着一对父子。昏暗的屋内窗门紧闭，只留一盏油灯，脆弱的火苗随着外面的行军声一同颤栗着。通篇只有这样一个场景，除去后面令钟子期不可卒读的情节，前半段全是父子之间的对话。

　　故事里的银河还是十六岁的设定，因为再怎么看，这样的年纪也实在是太美好了，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神经，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不偏不倚地，长在了最美好的十六岁，即便屋外尸横遍野惨绝人寰，屋内的他却依旧属于那个本该莺飞草长的七月盛夏。

　　彼时银河长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智齿。

　　无论何时，智齿这样的麻烦总是会存在的，只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一个人身上的痛苦在家国大难面前显得尤其微不足道，即使银河被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冲出去让鬼子崩了脑袋死个痛快，他也只能呆在屋里，无声而压抑的啜泣，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怕给自己和父亲招来杀身之祸。

　　文里还详细描述了银河的哭相：他那圆润小巧的鼻尖，一下一下抽动着，就像小狗在嗅气味一样。笑起来时眼尾会有一道细长的纹，哭起来时，那道清浅的纹路便消失了。唇瓣依旧红润，被眼泪浸染而变得湿漉漉，比桌上那枚火光还要明亮鲜艳。

　　陆小辰心疼儿子却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俯下/身，扳着他的脸，用细碎的亲吻安抚哭泣的银河。银河的眼眸迷离而茫然，他的声音如同刚出锅的糯米团般柔软香甜，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钟子期面无表情地读至此，也不再继续往下看，随手给这篇文章点了个举报。

　　华宝悚然一惊，迅速抢回手机，失声尖叫。

　　“啊！这是我的手机！你用的是我账号！你凭什么举报啊！求同存异没听说吗！创作自由没听说吗！啊啊啊我的老福特脏了啊啊啊……”

　　钟子期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冷淡地瞥他一眼：“嗯，求同存异，创作自由，所以我还给你当青楼花魁的文点了个赞，不用谢。”

　　他用不惯华宝的手机，刚才不知道瞎点了什么，打开了一篇关于华宝和束慈的同人文，第一行的加粗黑体字，写的是“富商嫖/客x青楼花魁”。手一抖，加进了收藏夹。

　　“哦，”谁知华宝好像早就知道了，他此时正忙着询问客服如何撤销举报，头也不抬，“《汉宫春》？老福特也发了？那篇我早看完了，写挺好。”

　　“……”钟子期吃瘪，满腔郁闷无处发泄，不甘心地继续挑刺，“它说你是青楼花魁，束慈是来嫖你的。”

　　客服跟华宝说举报无法撤回，但如果内容本身不违规，也是没有关系的，华宝满心歉意地让客服跟作者说声对不起，客服没再理他。

　　于是华宝看钟子期的眼神里头带着怨念：“那又怎么了嘛。”

　　“写你是女的！”

　　“女的咋了！”

　　“……与实际不符！”

　　“跟实际相符那束慈还对我嘤不起来呢！”华宝气呼呼地，“全都像你这么迂腐，不能这不能那，看小说的乐趣早就没了！文坛将会是一片死水，死水！”

　　钟子期被银河那声“爹”刺激得胸口还堵着一口邪气：“……那也不能把你，把你写成那样。”

　　“我可是花魁诶！万里挑一的花魁，你还想咋？”华宝瞪圆了眼睛，“你是不是没看完？作者三观特正，最后我俩携手把全国的青楼都盘下来了，举办女子选秀，创造了那个王朝最传奇的偶像神话！从此以后，女子再也不会以卖.身营生，当朝女性地位得到极大提升。”

　　末了，他还不忘跟钟子期安利一句：“你应该看完再找我聊感想，觉悟高，逻辑清晰，文笔优美，古代商战题材，超赞！”

　　钟子期撇嘴，他说不过华宝，但胸口邪气未消，只能不断用叹息和白眼纾解情绪。

　　“你就是接触我们同人圈太少了，不懂什么叫剧情需要，请勿上升。曾几何时，我还只是个看客，如今却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呜呜呜只要我心爱的太太们能产粮，说我是个蘑菇我都愿意！”华宝说到心潮澎湃处，还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钟子期还是冷漠脸。

　　他是愿意了，他能有啥不愿意的，他心爱的太太们都站对了cp好吗。

　　我呢！钟子期心里呐喊，老天爷怎么就没给我一双搞文学创作的巧手呢？我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的崽，现实里八字没一撇，小说里还全是他跟别人卿卿我我，什么叫人间惨剧？这就叫人间惨剧。

　　那晚，他没找银河一起吃晚饭。

　　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钟子期心里头憋屈，偶尔耍耍性子也无可厚非。然而，他耍得实在太隐晦了，导致银河压根不知道他是在耍性子，只是单纯以为钟子期有什么事耽误了。

　　于是银河就回宿舍躺床上等，等着等着睡着了，醒来已经九点多，空着肚子又去晚训，声音都在飘，甚至破音好几次，束慈一忍再忍，这下忍不住了，再次上火，但他不直接对着银河发，而是迁怒其他队友，冲华宝和陆小辰吼，陆小辰唯唯诺诺差点儿没哭出来，结果看得束慈更烦了。幸好还有华宝，他见怪不怪的，流利地哄着束慈，趁机嘲讽陆小辰几句替钟子期出气，然后给了银河一个台阶下，说他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要么先回宿舍休息。

　　银河点点头，乖乖转身离开，还没走出练习室的门，咣当一声巨响，整个人突然栽倒在地上。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钟子期的任性，让银河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精神劳累加低血糖引发的晕厥，虽然只是眼前一黑，不过短短几秒，但是他摔倒时额头不小心撞到玻璃门，慌张之中撑地的手一打滑，后脑勺又磕在地板上，最后竟然被医生判定为轻微脑震荡。

　　钟子期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

　　银河正躺在医务室输液，呆楞楞地瞪着头顶天花板出神，医生不让他动，叫他静养三天。他谨遵医嘱，真的一动不敢动。

　　“这孩子，不会摔傻了吧？”前来探望的华宝担忧道。

　　钟子期坐在银河的床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他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银河额头上肿起来的那一小片红。

　　这得多疼啊。

　　他无比愧疚，感觉呼吸都疼出了铁锈味：“对不起……”

　　银河还是不动，眉头都没皱一下，宛若失去记忆的病人，对钟子期的声音毫无反应。

　　“我昨天……”钟子期牵动唇角，不易察觉地垂下视线，盯着地面，“有点事情，忘了跟你说。下回……下回你不用等我了，到了饭点，我要是还没来，你就自己去吃，或者跟你的组员，这样也能有机会多认识些新朋友……”

　　“不要，我就跟你一起吃饭。”

　　这是自昨晚摔倒至今银河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在此之前，不管医生怎么折腾他的伤处，不管有多少人过来探视问候，他都充耳不闻，闭着眼一声不吭。此刻，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异常低沉，带着不自然的沙哑，却又和往常的语气一样倔。

　　霎那间，胸口处突然有一股暖流上涌而来，包裹住钟子期的心脏，继而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一种要比感动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欢慰。

　　“好。”钟子期抬起脸来，笑了，揉两下银河的头发，又像是给予奖励般的，伸出他冰凉的手指，指尖绕着银河额头上肿块的轮廓轻轻地、慢慢地画着圈，为伤口降温缓痛。他目光慈爱，就这么盯着银河的脸庞看了很久。

　　半晌后，钟子期又动了动唇。

　　他仿佛在施展着某种蛊惑术，轻声细语地，对银河说：“那你叫声‘爹’，让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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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钟子期：（顶风作案.jpg）
问：为啥银河不主动去找钟子期吃饭？
答：不为啥，就是被惯的。
3.13的章节提前发布，下一章还是15号，我这几天要做个问卷设计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