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一场雪 ...

  •   第二天清早,钟子期照例在刺耳的楼道公放闹铃声中醒来,揉着惺忪睡眼出了房间,满眼都是珠灰色的。算起来也该入冬了,冬日的晨光本就来得晚,可今天似乎比往常还要再阴沉些。

      金乐咏的身影从眼前晃过,他轻轻拽了拽钟子期的袖角,告诉他:“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两个人都放弃了先进盥洗室洗漱的计划,趴在客厅半大不小的窗户边痴痴盯着楼外白茫茫的空旷原野,说是赏景,倒不如说是清晨尚未完全清醒时的发呆。其实也没什么好赏的,窗户外头那块地在被银装素裹之前,只是灰色的柏油马路和一片土黄色的麦田而已。雪被一盖,就连边界线都模糊掉了,乌云压得很低,纯白色直直延伸到天边,誓与烟灰色天空交融。

      金乐咏忽然抬手打开了窗户。冷风倏然灌了进来,裹挟着漫天飞舞的大片雪花,纷扬轻盈,打着漂亮的旋儿,哗啦啦扑向窗玻璃和纱窗,凝成霜或者消失不见。

      寒意侵袭肌肤,下雪终于有了实感。钟子期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啊,对不起。”金乐咏急忙合上窗户,“我以为有一点闷。”

      他慌里慌张想要进屋拿外套,被钟子期拦下了:“没事没事,不是因为冷,打一个喷嚏代表有人想我了,打两个是……”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喷嚏袭来,截断了话音,他揉揉发痒的鼻头,等强行止住第三下冲动,抬头冲金乐咏咧嘴,亮出漂亮的贝齿,“是有两个人想我了……”

      金乐咏失笑,觉得这说法有够无厘头,却还是配合着举一反三:“那三个喷嚏就是三个人想你了吗?”

      钟子期摇头,严肃起来:“打三个就是着凉了,要去医院。”

      突然的急转弯打得金乐咏措手不及,他怔愣着反问:“为什么?”明明两个喷嚏和三个喷嚏之间只差了一个而已。

      钟子期开玩笑的时候哪管什么为什么啊,他满足了恶趣味,表情带着狡黠:“别问,问就是知识点,背过就行。”

      这下金乐咏知道是自己被逗趣了,跟着笑起来,然后抬手指了指盥洗室方向。

      大概是昨晚的闲聊起了效果,两人一夜之间忽然多出某种奇妙的默契,那股心照不宣的气流时不时就会穿梭在他们之间,一举一动,抑或是某刻的对话。尽管尚够不成气候,但却称得上是压抑环境里难得的惬意。

      *

      各自收拾妥当,金乐咏要和同公司的弟弟们一起吃早饭,钟子期去了楼下找华宝。

      “子期啊!外头下雪了!”果然,华宝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也在说这件事。他看起来格外兴奋,眼波流转不停,一双明艳的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这副样子叫谁看了去都会心动。

      钟子期被他染上了同样的喜悦,眉梢带笑,揪起华宝的后衣领,免得他蹦跶猛了一会儿失足滚下楼梯。余光瞥见电梯口空无一人,他忽然拽着华宝变了方向。

      “你难道从来没有见过雪?”到了电梯口,钟子期看一眼显示屏上的楼层,问华宝。

      “没有啊。”华宝理直气壮,左摇右摆晃着身子,挥袖间还带着点生疏的痞味,“我以前一直都在南方混,琼台那边,太南啦,哪会见到雪呐?”

      “你是南方人?”钟子期有些吃惊,“可是你没有口音。”不仅是没有,细细计较起来,华宝应该还属于老京腔。

      “嗐,我跟我奶学的。”华宝摆摆手,“我奶是平京人,跟着爷爷当了四十多年岛民,硬是一点儿没让自己换口音。”

      “是个狠人。”钟子期竖起大拇指。

      华宝弯着笑眼抓了上去,把拳头叠在一起,也比出同样的手势,他模仿着钟子期的语气:“是个狼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身后突然响起洞穴低音。

      钟子期被吓得一抖,倒是华宝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仍旧保持着高涨的雀跃,热情邀请束慈加入他们的行列:“慈慈来啦!”

      钟子期又是被吓得一抖,猛然惊恐回头,差点扭到脖子:“你叫他什么玩意儿?”

      电梯来的最是时候,“叮”一声响,门跟着开了。华宝跳起来勾住钟子期的脖子,脚下轻飘飘地一颠一颠。幸福来得很简单,一场大雪就能让华宝跳起舞来。

      他颠得起劲,就连说话都带上了节奏,边说边跃进电梯:“很多啊!慈爷、慈慈、束大哥、束慈哥、束哥、慈哥、小哥哥、老哥哥!看着心情随便叫哦!”

      电梯四面都是锃亮的铜黄镜,钟子期从束慈的脸上看到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忍辱负重。

      电梯顺着楼层往下走,他们的目的地都是食堂。因为赏雪耽误了点时间,钟子期只打算踩着早餐的尾巴看看食堂还剩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填饱肚子。华宝从清晨见到白皑皑的稀罕景象时起就不觉得饿了,此时只想找个熟人将肚子里的八千字观雪观后感倒个干净。至于束慈为什么突然出现,钟子期也懒得知道,懒得问。

      “今天我帮他辅导舞蹈,他帮我辅导唱歌!”华宝才不管钟子期感不感兴趣,只顾着自己兴高采烈了。

      电梯停在了四楼。

      门前站了一个人,身形欣长高挺,乍一瞥便能察觉出此人气质出众,但他进电梯的动作却黏黏糊糊的,磨蹭着半天还走不进来。眼瞧着电梯就要关上了,华宝迅速伸手紧按住开门按钮。

      他好奇地侧目过去,登时一喜,艳眸更亮了:“哎呀好巧?”

      钟子期刚开始还以为又是华宝平时到处放电不知何时收获来的漂亮弟弟,直到那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他觉得奇怪,电梯里有的是空间,那人怎么非得跟自己挤在一处。抬眼去瞧,立马知道了原因。

      眼前的银河戴着白色的大口罩,只露出了一双肿似核桃的眼睛,水气缠萦,少了往日的澄明,衬得眼中的幽怨更甚,那神色就好像积了仇似的要把钟子期卷起来吞进肚里去。

      把钟子期给吓坏了,他仔细回忆着昨晚的细节,貌似也没怎么着他啊,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可怜模样?劈个叉拉个筋都跟被谁侵犯了似的,难不成还躲被窝里娇气地哭了一宿?

      “过敏了。”银河像是知道钟子期在想些什么,及时开口止住了他的脑洞。

      事实上,银河度过了一个极其煎熬的早晨。钟子期给他的体罚效果显著,凌晨五六点的时候,他刚一翻身就被腿上的酸痛给疼醒了,像他这样十五六岁正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时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睡意朦胧间他还记得钟子期的嘱咐,准备爬下床拿新的暖宝宝继续热敷。上回中期检查结束那天,D班有个练习生拎着一兜子暖宝宝和零食在楼里分发,热闹了好一阵。银河昨晚回寝室事就用了两贴,桌上应该还剩了些。

      睁眼去寻拖鞋,银河忽觉不对劲。眼皮异常的沉重,就好像被谁缝起来了一样睁不动。

      虽然不痛不痒,但还是把银河吓得不轻,慌乱之中闹出不小的动静吵醒了室友,结果大清早的,整个宿舍的人天还没亮就都爬出了被窝,强撑困意围作一团给银河“看病”,最后还是屋里的“老大哥”张枭给确了诊——冷空气过敏了。

      昨夜因为屋里闷,有人把窗户开了道缝,此后便无人管了。睡觉时吹进来的凉风正冲着银河,但他没说,一屋子人就这么安然无恙入睡了。

      几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为银河解读病理,笨拙地想要告诉他不多严重不用担心。最后又是冷静沉着的张枭站出来一锤定了音。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说:“外头下雪了,可能是因为今天降温降得太厉害了。”

      说完,他回头看银河肿起来的眼睛和通红的鼻头,他木讷讷的,被过敏的症状搞得惨烈无比的脸上还残留着往日的冷淡。

      谁也没料到会这么巧,就开了一晚上的窗户,冷风偏偏吹向银河的床位,还愣是赶上了预示着彻底入冬的第一场雪。作为这间屋子里最年长者的张枭愧疚中又带着困惑:“觉得冷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如此看来,腿疼是一回事,但过敏之事其实与钟子期没有半毛钱关系,可银河却还是在电梯里故意当着钟子期的面展示全了自己的惨状。这个时候他才又变回了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受了委屈,跑去寻最亲近的人,期待着那人给予安慰。

      钟子期果然比他还要紧张,一听说是过敏,觉得是件比肌肉酸痛、感冒这些还严重的坏事,下意识攥紧了银河的袖子,“那怎么办?要去医院吗?”

      “给我看看,”华宝凑了过来,扯下银河的口罩端详良久,最后笃定摇头,说得轻描淡写,“不用,就这点程度,养养就好,估计也是最近训练紧压力大,导致免疫力变低,一会儿吃完饭给你喂粒维C,今天注意着点别吹凉风,过了今天就没事了。”

      虽然不是医生,但听他那掷地有声的语气,确实让人宽心不少。钟子期将信将疑:“你的医术靠不靠谱?”

      华宝一拍胸脯,颇为得意地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我没错的,我的祖宗是华佗。”

      钟子期刚刚放宽的心又揪起来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