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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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烟雨凄迷，天色却并不因此而显晦暗，反倒隐约透出些明朗来。
点点飞烟一般的轻雨飘然逸下，将远近的山水渲染成天边的一块翠玉，一切景物都隐在其中，淡淡的叫人看不清楚。
可雨中的那抹华色却清清楚楚地映进陶凉的眸子里。
——明明是极不显眼的身影，却刺得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对面的好友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只见一个华色的身影急急地闪进了酒楼，后面的小厮则收了伞，用力抖了几下才快步跟了上去。
俞穆瞧了半晌也没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吸引好友眼球的。
要知道，这个好友决不是普通人，他可是陶凉，那个眼高于顶，从来不把什么放在心上的陶凉啊！去青楼，宁可一掷千金也定要花魁作陪；赴文人聚会，即使拂了面子也绝不肯作一首烂诗充数。芸芸美人，于他却只是过眼云烟，楼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入了他的眼？
正想得入神，眼中便映出一片华色来。
俞穆使劲眨了眨眼，没错，这人便是方才好友注视良久的那人。
“两位兄台，在下唐侞婳，这是我的书童安笑。”
那人微笑着拱手作揖。
俞穆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眉目如画用来形容这个人真真是最贴切不过了！
他的眼睛深沉幽黑，宛如两点鬼火隐藏在无边浩瀚的黑夜中，却又带着莫名而致命的吸引力。
欲言又止的眼角眉梢细长而拖延，直入了青丝中去。
一身华色的长衫上，朱紫藻绣，文饰满身，华丽非常。
长长的衣袖流水一般垂在地上，四周的灯火被来回的微风拂散，闪得他衣袖上的藻绣，一明一灭，犹如活物。
衣摆的下端沾染上点点雨水泥渍，不仅不显狼狈，反倒为他增添了几缕风流。
“两位现在坐的位子是侞婳平日最喜欢的位子，如果不嫌弃，是否允许侞婳……”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俞穆看向陶凉，却发现好友正好整以暇地斜倚在椅背上，目光同以往一样冷冷的，淡淡的，犹如石雕的神明，隔着缭绕的烟火，看着世人。唇边是一惯的浅笑——唇角勾起，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不置可否。
而唐侞婳仿佛知道眼前两人中陶凉才是决裁者，两眼只钉在陶凉的脸上，唇角的弧度却愈开愈大。
良久，两人却突然同时放声大笑。
唐侞婳一把撩起衣摆，坐到与陶凉正对的椅子上。
“唐兄，韩某敬你。”陶凉说着，半举起手中的酒杯。
“哈哈，客气客气。”唐侞婳也举杯将酒一口吞掉。
一边的俞穆被这诡异的气氛刺得一愣一愣的，双唇几度开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墙上的‘城外流水桃花过，帘外春风杜若香。’可是出自唐兄之手？”
陶凉一反常态地微笑着问。
唐侞婳点点头，道：“那时看着窗外的景致无意中思及，便提笔记在了身边的墙上。倒让韩兄笑话了。”
陶凉摇摇头，也掏出一支狼毫笔，在墙上刷刷挥了几下，刚放下笔，突然从窗外吹进一袭凉风，卷来一阵浓厚的桃花芬芳。
沾染着雨珠的桃花分外妖娆妩媚，唐侞婳便隔着这纷飞的桃花流寻到那双让自己一见如故的眼睛。
一双乍看毫无温度却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
它们似乎时时刻刻都在诉说着，却苦于找不到知音而最终选择了隐藏。
唐侞婳看见那双眼睛笑了，所以他也笑了。
最后一片桃花落定的时候，唐侞婳看清了墙上的字：
柳叶乱飘千尺雨，桃花斜带一路烟。
字迹狂傲不羁，矫若惊龙。
比起陶凉的外貌，他的字更接近他这个人。
一个激动，唐侞婳脱口问道：“侞婳对韩兄甚有好感，想与韩兄结为异姓兄弟，韩兄以为如何？”
闻言，陶凉单一的笑容定在了脸上，他的双目慢慢合起，目光越来越尖细，也越来越锐利。
俞穆只觉得被这样的目光一照，连周围的空气都骤然凝结了。
诡异。
气氛实在太诡异。
刚刚还热络融洽的气氛突然就降了温。
沉默了半晌，陶凉总算开了口。
“好。”
唐侞婳二话不说，拿起贴身小刀就在指尖切开一道细长的小口，然后将不断涌出的鲜血滴进身前的酒杯里。
利索地做完这一切，他将刀递给陶凉。
陶凉冷眼盯着锋利的刀刃，倏地伸指一弹。
唐侞婳猝不提防，手腕被这突然的力道震得一麻，小刀险些脱手。
“韩兄？！”
陶凉不等他问话，便又借势送来一掌。
手掌未到，凌厉的掌风已经刮断了唐侞婳的鬓发。
如果再不防守，恐怕断的就不是头发了！
唐侞婳顾不得对方是自己极为欣赏的男子，本能地抬手迎向陶凉，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快速向右闪开。
本以为陶凉一击不中定会再来第二击，于是唐侞婳早早地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右手中指曲起将内力注入食指，谁知陶凉身形一动，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椅子里。
在场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他的用意为何。
“韩兄？”唐侞婳试探地唤了一声。
陶凉也不作答，接过唐侞婳的小刀就在指上一划，顿时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片刻，两人的鲜血便融合在了一起。
陶凉率先举杯饮了一口，正色道：“皇天在上，我寻泊与侞婳意气相投，今日结为异姓兄弟。福祸同享，生死与共，若违此誓，肝肠俱裂。”
唐侞婳听到他的话，眼眶一热，也抢过杯子仰头将血酒一饮而尽，道：“我的诚意只会比寻泊的多，苍天你来为我们做个鉴证，如若有朝一日我违背了今日的誓言，便叫寻泊亲手来取我的性命！”
说罢，唐侞婳看向陶凉，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只觉得满腔都是热血和激动。
不知道怎么发泄这些带着幸福的激动，唐侞婳高声道：“寻泊，不如我们来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吧！刚才实在是太不过瘾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柄利剑已经直冲他刺了过来，雪白的利刃，映得唐侞婳的眉目尽碧。
狂肆的剑气卷起满室的桃花，陶凉的身影就立在这片花雨里，白色的长袍猎猎飘扬，花障模糊了他神明般的容颜却能看见他的眼中重重华彩盈盈流转，清冷的幽光隔空传来。
他的周身空灵一片，随处都是破绽，却又一点破绽也没有。身周没有半点流动的真气，目光幽寂清冷，却又温柔而和煦。
“寻泊，寻泊--”
唐侞婳大喊着陶凉的名字，手指扣动，在他的剑身上连弹几下，翁然声响中，他犹如游龙一般，身形往来如电，瞬息连连攻出三四招。
“好！”
陶凉不由自主地高赞一声。
听到陶凉的称赞，唐侞婳愈发高兴了，灵动到犹如飞仙的手指变幻出各种招式，直等着陶凉的下一句赞叹。
打得正欢的他们哪里记得身边还有一个可怜的俞穆……
打得两人均是筋疲力尽之时，他们才停了下来。
“寻泊。”唐侞婳一把揽过陶凉的肩膀，亲昵地和他靠在一起。
陶凉不自在地颤了颤，却没有拒绝。
“寻泊。”
“嗯？”
“寻泊。”
“干什么？”陶凉淡淡地问。额前垂下的碎发中，一双仍是微微半阖着的眸子隐约可见。
“寻泊——”唐侞婳微微一笑，顿了顿，道，“侞婳只是想多唤寻泊几声，好铭在心里。一辈子不忘记。”
闻言，陶凉蓦地偏过头看向唐侞婳，冷冽的目光却出乎意料地径直撞进一片赤诚而如水的幽光里。
身侧这个人说出的话，字字句句真诚得教人无法质疑。
如此裸露的真诚，反倒教陶凉有些不知所措。
他避开那两道灼热的视线，望着窗外的桃花夹雨带烟，竟久久失了神。
“寻泊。”唐侞婳轻轻地叹息，声音低微得几乎在空气中飘散开去，“寻泊……下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时……”
“……”
“寻泊，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认识你，却是侞婳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侞婳——”
“嘘——”唐侞婳伸手轻轻捂住陶凉的嘴，“佛曰：不可说。”
这样，就好。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如此，便好。
附在陶凉唇上的掌带着薄薄的茧，不如女子的娇柔，却倍加温暖。掌心的温度几欲传进他的心里，暖了他冰冷的魂。
“侞婳，天，黑了。”
唐侞婳抿了抿薄唇，倏地站起身来，拍拍衣摆的褶皱，对着陶凉微微作揖，道：“时候既已不早，侞婳也该告辞了。寻泊……如若有缘，期待相见……后会有期……”
陶凉也拱了拱手，却未发一言。
直到唐侞婳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回过头对余穆说道：“我们也走吧。”
余穆无奈，只得依旧糊里糊涂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酒楼。
侞婳，我陶凉不相信缘分。
我只相信我自己。
所以，我要的东西，我只会用我自己的力量来争取。
侞婳，请你等我。
就算我永远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花家，我也一定要带走你。
所以，侞婳。
你一定要等我。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花，如，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