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捉鬼那些年》云千重

2、第 2 章

　　十天前，宋颜一身灰头土脸地回来，老家伙说了一句“啊，你回来了”之后，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让她这个居然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人，进了实验初中，成为了一名再过三个月就要参加中考的学生。
　　从此，一个前世处心积虑如何杀人的人，居然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地读书，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地忧郁着，要是考不上高中，该有多丢人。
　　眼下，宋颜先压下所有的心思，拿出前世接受地狱般训练的姿势，开始写她的家庭作业。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窗外的天开始暗下来了，宋颜没有听到老家伙喊她点外卖的声音，反而，灯光透过门缝钻进来，洒下了一地的光。
　　她竖起耳朵听，前面的商铺非常平静。
　　这里地处江市的老城区，隔了一条四车道的马路就是长江，入夜之后，银白色的沙滩外，是星星点点的渔火。
　　老城区的房子解放前就在，是那种极旧式的格局，度过了人满为患，寸土寸金，农村包围城市的拥挤年代，又进入到了人口急剧减少，生育率高速下滑的时代，这种旧格局的房子，反而成为了城市里的一道别致风景。
　　前面是临街的商铺，隔着一条三米长的回廊，回廊左边是一堵墙，右边是一口水井，后面才是起居的地方。
　　宋颜合上作业，穿过回廊，站在商铺的后门口，看到老头转动着轮椅，正一件一件地拿起柜台上的货物，与其说是在慢慢擦拭，还不如说是在回忆往昔的岁月。
　　宋颜几乎从来不在商铺里多做停留，甚至，她都很少关注商铺里的货物，这时候才发现，除了黄表、桃木剑、葫芦等这些很寻常的东西外，收银柜后面的这排柜台上，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农夫山泉、脉动、娃哈哈、养乐多，稍微高档一点的就是一个梦之蓝瓶子，瓶口用的是一个橡皮塞，这就有点不搭了。
　　“吃点什么？”宋颜走过去，扶着轮椅扶手，蹲在老家伙的面前，仰着头问。
　　老头姓胡，脸略长，年轻时候应该是很讨人喜欢的一张脸，下巴略有些尖，虽然人活到需要靠轮椅才能移动了，但脸上除了皱纹，连老年斑都没有。
　　从未享受过任何亲情的她，不仅仅是因为原身对老头感情的缘故，而是她本身就特别享受和老头一起相依为命的感觉。
　　老头慈爱地看了宋颜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柜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颤抖着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檀木盒子。
　　盒子材质高贵，上面阳刻着富贵牡丹的图案，非常精致，宋颜觉得，就这盒子，大约比这店里所有的货物都值钱，最起码，这也还算是个有用的东西。
　　其他的，她环视了一圈，只觉得越看越诡异，心里越没底，不定什么时候这店就会被查封了。
　　满屋子封建迷信。
　　老家伙打开盒子，宋颜看过去，不由得惊呆了，她猛地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摸过去，隔着衣服的掌心底下，分明是她熟悉的轮廓。
　　可是，眼前，这盒子里也躺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木雕，又是怎么回事？
　　老家伙也分明看到了她的动作，脸上惊讶的神色，他却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视若无睹。
　　颤巍巍的手，勾起盒子里木雕端部的绳子，拿出来，吊在二人的面前，灯光下，拇指般大小的乌黑香樟木上，雕刻出来的烛龙，在光影中活了一般地游动。
　　前世，她做杀手的时候，寂寞了，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就会举起脖子上的那块，一看看半天，上面的每一道纹路，她都非常熟悉。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不饮，不食，不息。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
　　若非她的手指摸到了胸口烛龙木牌上细细的纹路，她真的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偷了她的宝贝。
　　“拿去吧！”老家伙抓过她的手，将烛龙木牌郑重地放到了她的手里，“这是你从小贴身的东西，后来，我见你总不好，又掉过一次，差点被人抢走了，我就收了过来帮你藏着。如今，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所以，“啊，你回来了”，说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魂。
　　宋颜的心里一阵惊涛骇浪，但她面上，依然强自维持镇定，她紧紧地抓着新得的烛龙木牌，前世，她怎么得了脖子上的这块没有搞清楚，以为就是弃她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
　　如今，显然不是！
　　难道现在，她还要放弃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机会吗？
　　“这是万年龙木，能辟邪护身，你好好保存，不要轻易离身，可别再弄丢了。”
　　老家伙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他长吁了一口气朝轮椅上一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晚饭你随便吃一点，不用管我了。明天记得去给宋家的人看病，他已经答应我的条件了，你治好了宋久远的爹，他会照顾你长大！”
　　“什么意思？”宋颜捏着万年龙木，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你就是为这，才答应给他爹治病的？”
　　宋颜觉得不可思议，她可不是原身，不会照顾自己，老家伙不在了，生活会没有着落。
　　如果为的是这，宋颜觉得还是应该和老家伙把话说清楚。
　　“爷爷……”
　　“我说了，不要喊我爷爷！”老家伙猛地咳嗽一下，揉着自己的胸口，无奈地望着宋颜，“不是为这事，不管我提不提这个要求，你都要跑一趟，给宋老爷子把病给治了。”
　　“这世上的医生都死光了吗？”
　　“咳咳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他那病，也不是病啊，那是医生能治好的？”
　　“那是什么？”
　　“这个，我也没亲眼看过，我不知道。你去看了，应该就能知道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宋颜说完，转身将老家伙往后面推，老家伙推开她，“你别动，我自己去，你先休息，明天周六吧？别忘了早点起来，去宋家看看！”
　　真是无语了！
　　宋颜站在原地，看着老家伙把轮椅往后面推，还没跨过门槛，老家伙停了下来，指着被他擦得干干净净的柜台，“我死了，这商铺就是你的了，你以后可得好好打理，不要把我几十年的心血给白费了。”
　　宋颜磨了磨后槽牙，她还指着老家伙死了，她好去寻找以前的伙伴呢，随手从柜台上拿下一个养乐多瓶子，用一层透明胶贴着口，上面的标签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美梦一瓶，100元。”
　　什么鬼？宋颜扔了回去，从概率论的角度讲，一个人每天做美梦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而大多数的梦，醒来都是不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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