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们需要黑夜，才敢回忆那几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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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多久没一块儿上过热搜了？什么心情？”单宁坐在副驾驶，偏头去问兀自缩在后座中陷入沉默的盛晚舟，“夙愿得偿？”
“哪儿来的什么夙愿。”盛晚舟低低地笑起来，手机屏幕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惨白的光，“以前哪儿敢想。”
晚会期间，盛晚舟没有手机，也免了许多纷扰，现在一打开，微博的消息提醒响个不停，还夹杂着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音。他扫了一眼那些短信，大多来自几个相熟的朋友，沈明若连发了几条，挂在第一行。
“我看到消息了，你怎么样？”
他想了想，到底没有回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还能怎样呢。
他早已过了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江暮云也不是那个适合他伤春悲秋的人。
“微博上都吵翻了，服务器刚维护好，你别上线啊！”单宁从前座探过身子来叮嘱他，“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工作室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的确，这已经不是七年前。
七年前，遇到这样的情况，新手扎堆的工作室只能束手无策，粉丝们一腔热血洗广场，又总被收了钱的黑粉骂退，他们互相给对方压黑热搜，一起挣扎着走过那段最艰难坎坷的漫漫长夜。
现在呢。
他自己组建的公司早已形成了规模，工作室的员工再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早已有了成熟的应对方案，江暮云的工作室这些年的发展也情况大好，早已不是当年被公司忽略压榨而无力反抗的小可怜，甚至，他们各自的粉丝都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反黑流程，领出去能和各大营销号大战八百回合，他家的反黑站格外彪悍，和江暮云对撕从来就没输过。
是啊，对撕。
他们陪伴彼此走过最后一段籍籍无名但逍遥无畏的岁月，然后各自功成名就，因有所得，而生所惧，最终渐行渐远了。
盛晚舟还用小号看过他们的双人超话。当年，即使是被双方唯粉追着骂，也总有cp粉不离不弃，截取下他们不经意的一个对视，眸子透亮的一个微笑，高呼“日暮未晚是真的”，认真的等他们合体发糖。而现在，当年那些总把他们逗笑的可爱姑娘渐渐离开了微博，乐乎上那几篇他每次看都要闹个大红脸的同人文也已经很久没再更新，超话里很少再有新帖，那个写着“盛晚舟江暮云”页面早已渐渐沉寂。
没有人会永远等下去，更何况根本没有希冀。
那你还等什么呢。盛晚舟忍不住想问自己。
他点开微博，略过那些消息提醒，直接点进热搜。服务器刚刚恢复正常运行，页面打开时还有点卡，他沉默着，看着排名第一的词条，“盛晚舟江暮云婚讯”，后面跟着一个红到发黑的“爆”字。
“颁奖典礼现场，盛晚舟被问及江暮云婚讯，竟罕见陷入沉默？”
“震惊！盛晚舟拒谈江暮云婚讯？是好友反目还是旧情难忘？”
“昔日密友避谈婚讯！盛晚舟与江暮云关系破裂实锤了？”
“复盘夏日盛典！果然人心易变，再不会有当年夏天？”
盛晚舟一目十行地扫过被顶到热门的几条微博内容。营销号们大概是把毕生才学皆倾注于此，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标题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劲爆，不过是为了赚那么一点儿点击量，其实打开来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加上各种无凭无据的猜测，盛晚舟都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残余的那么一点儿准确新闻，不过就是那年夏天的一切。
有谁会打开呢？傻子才会吧？
盛晚舟也是傻子。
“忘不了，你的爱，但结局难更改——”微博的界面骤然一黑，屏幕紧接着亮起，熟悉的旋律回响在狭窄寂静的车厢里，盛晚舟正盯着屏幕正中的“夏日盛典”出神，音乐乍起，整个人吓得一激灵。
“明若的电话吧？”单宁透过后视镜看见他无神的眸子，有心想让其他事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们也是老朋友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按理说这时候你是不能擅自和人联系的，不过明若就算了，你自己接吧。”
盛晚舟抬头，从后视镜中与单宁对视了一下，愣了愣，才按下了接听键。
“明若。”
“晚舟？”沈明若被他声音中的沙哑吓了一跳，好半晌才敢出声确认他的身份，“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儿。”盛晚舟清了清嗓子，用尽力气扬起声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切如常，“我挺好的。”
他好不好，他知道沈明若心里清楚，她本就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当年他和江暮云结识后还为彼此都与沈明若交好而感叹缘分竟奇妙至此，当年的故事他们也都没有瞒着沈明若，那段故事，自始至终，沈明若一个局外人都仿佛身在其中一般，和他们一起经历过。如今曲终人将散，沈明若是他交好十二年的朋友，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现在究竟如何，他这样说，不过是勉强维持最后一份体面。
“我听说了消息就想联系你了，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觉得你应该还在会场，就等了一会儿。”沈明若的声音听上去急匆匆的，“我刚才就让张哥去查了，不过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能耐，就算查出来也得你的公司自己去解决，我就是给你们提供个参考。就现在来看估计是有人想给你使绊子，我们这些圈内人都没收到消息的事，哪来的那么多可靠传闻，还能让记者收了去？还结婚？他结婚咱们两个会收不到消息吗？他——”
过分紧张的声音戛然而止，聒噪褪去，给了盛晚舟片刻清静。
他们两个会收不到消息吗。
怎么不会。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不愿在结婚现场见到老情人，即使昔日爱人分开时会笑着祝愿彼此能找到幸福，可孤身一人的那个未必甘心见证对方家庭美满，先转身的那个也未必愿意将得来不易的以后再与回忆交织，毕竟炫耀与坦荡即使再聪明的人也未必看得分明。而那件事情之后，沈明若也早已与江暮云断了联系，偶尔见到寒暄几句，再没了往日彻夜畅谈的亲密。知晓所有过去的老朋友和代表着所有荒诞与不堪的旧情人，在这个只要向前一步就能拥抱崭新未来的时间点上，恐怕江暮云并不想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明若，我当年就跟你说了，这是我们俩的事，你没必要——”
“你当我是为了你？”沈明若的声音也有了些颤抖，“你别拿我不当朋友。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就是他没良心始乱终弃！当年…当年……”
“好了，都过去了。”
沈明若没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听筒中才传出电话挂断的声音。
当年怎样，他们谁也没说，又仿佛彼此心知肚明。
那是刻在盛晚舟心上的一道旧伤疤，看似痊愈，实则轻轻触碰便鲜血淋漓。他用浮于表面的平静、温和、淡然和释怀将那些陈年往事悉数镇压，生怕一个不谨慎，那些洪水猛兽便冲垮他脆弱不堪的屏障，将繁华尘世的一切安稳宁静全部摧毁。
“你今天早点休息，平时就够忙了，好不容易休个假也别想那么多。工作室里那些人咱们也不是养来让他们吃白饭的，总会有解决的方法，这就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了。”保姆车在地下车库里缓缓停住，单宁从副驾驶座探过身子来，伸出手在盛晚舟眼前晃晃，“你看你这个鬼样子，赶紧上去休息。”
“明若说——”
“说有人要搞你？我知道了，老张告诉我了，能摆平，这也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单宁下车替他拉开车门，“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能让微博服务器崩溃的大新闻，哪有那么容易压下去。盛晚舟知道这个时候大家彼此都不过是在故作轻松，无力地张了张口，却又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团乱麻，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去安慰别人，只好沉默着看着载着单宁的车越来越远，然后转身进了电梯。
“七年前的夏天双男主网剧《山河》的热播让出道多年的演员江暮云和盛晚舟一夜爆红，二位精彩的演绎也让不少人疑心假戏真做坠入情网……”
“盛晚舟和江暮云一直宣称只是普通朋友，然而两人在综艺《青春正当时》中的表现让人难免怀疑是否关系过于亲密……”
“七年前《山河》爆红屠网，凭借‘兄弟情’强势出圈的盛晚舟和江暮云事业红火至今，粉丝C位出道的盛况也是让很多人难以忘记……”
从不被看好到一夜爆红，从默契朋友到怦然心动，于皓月苍穹之下，与一人携手看万人相拥的无双盛况，那个盛夏以无可替代的姿态在他的人生中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此之后，星河璀璨，他却再未见过可以比肩那个夏夜的动人月光。
盛晚舟的手指机械地滑动着，像个傻子一样将链接一个个点开，沉默着看完了营销号发出的所有大同小异的文章。无论是褒贬还是猜疑，字里行间充斥的不过四个字，“那年夏天”。
那是他此生最后的夏天，那里面有最美的事，最好的人，还有最长的心动。
后来那个夏天褪色，随时间远去，永恒的尘封在记忆里，他再未见过彩虹，再未见过盛世，再未有过发自内心的笑，再未有过不顾一切的心动。
整整八年，只有独处的深夜，他才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将回忆里名为“盛夏”的部分轻轻翻一翻。
“逃离整个宇宙碰撞的意外，穿过黑暗尽头又通往哪里……”
盛晚舟在一片漆黑的客厅里穿过，随手打开音乐播放软件，借着窗外的路灯光开了一瓶红酒。他有酒精过敏，喝了酒就浑身发红，酒量又实在感人，所以平日几乎滴酒不沾，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酒精最有效用。
“星空不规则，无尽下坠，眼前你化为泡影……”
软件自动播放他每天都在循环的那首歌，即使循环次数已经上万，即使每个音符每次换气他都无比熟悉，即使这首歌也有一部分属于他的声音，盛晚舟还是一直在循环，试图让这段旋律深深刻进脑海，仿佛这样曲中的另一个声音就能与他永不分离。
“星空的漩涡，变成零的距离，还保留微弱逝去光阴……”
从酒柜上翻出一只那个人还在时他们一起买来的高脚杯，盛晚舟端着杯子倚着沙发滑坐到地上，时间尚在初秋，地板上有淡淡的凉意渗进身体，又很快与酒精的灼热交融。倒好酒，盛晚舟习惯性的举杯，抬眼却只见一室寂静惨淡，昏沉沉的房间里只有路灯透进来的一束惨白的光，早已没了对酌的人。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却一不小心让辛辣的液体呛到了自己，黏腻的腥红酒汁浸透了衬衣领，只好改为小口小口地抿。
“时间也被吞没到了无人之际，是否能留住和你的记忆……”
视线逐渐模糊，盛晚舟从地板上捞起自己的手机，努力辨认着上面的文字，打开了一个私密相册。当年大火，全网屠屏，到处都是他们的照片，到处都有他们的故事，他们保存了不少彼此的表情包，每一张都被转发过上万次，角落里还带着传世水印。而这个相册里的图片，几乎都是他偷偷拍下来的，从未在任何社交平台公布过，有一些甚至连江暮云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盛晚舟随意点开一张照片，是一次晚会的后台，当时双方团队为了他们各自的事业发展正在解绑，不允许他们明面上有任何形式的往来，这张拍摄于电视台走廊的照片也就一直无缘问世。盛晚舟将图片一次次放大，直到屏幕上只留下了江暮云的侧脸和他的一双缱绻的眼睛。
那时夏天已然散场，然而天地浩荡余温仍存，相爱的人还在等。
“时空扭曲引力，也许能倒退，还未遇见你。”
音乐再一次进入尾声，盛晚舟按灭闪烁的手机屏，任眼泪和疯狂埋葬在深夜里。他好像总是这样，总是想起还没分开的日子，设想若是没有遇到会怎样，再一次次自我否定。明知道痛，明知道遍体鳞伤，却还是忍不住要揭开那处伤口，看看那无法愈合的部分溃烂成了什么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们需要黑夜，才敢回忆那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