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剑之笑舞风尘》邪尘

15、朝凤寿宴（上）

　　新任教主南宫倾雪的寿辰在万人期待之下隆重举行。
　　那一日无论是翎仙岛还是朝凤宫，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这日，天公也做美，晴空万里，一片碧洗。

　　莫紫笑还是往日的一袭白衣的装束，他不会因为某个特殊的日子而去刻意准备些什么，当然这个寿辰也与他和李修尘毫无干系。说冠冕些是代表麒麟门出席，说白了的话，纯是为了凑热闹和花羽剑的下落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呆在翎仙岛的这几天，他并没有感觉到这里有那把剑的任何气象，也许花羽剑，根本就不在这儿也说不定。

　　蓬莱居空无一人，李修尘不在房里。
　　只有昨夜那只吹飞的红色凤凰纸灯，安安静静地放在桌子上，灯中的烛火早已燃尽，那妖娆的红色不免显得有些黯淡。
　　莫紫笑怔然地望着它，缓缓地走到桌前，将它轻轻拿起。
　　呈现在脑海中的，又是那一双绝美眼眸，颦笑之间，无限销魂。

　　他长叹一声，却又目光中难掩一丝柔情。
　　只要想到他，想到关于他的任何事，心中的一切忧伤都会消失不见。
　　他对他，何其重要，他已无法估量。

　　李修尘倚坐在假山旁，翘着腿，望着满眼春光无限的美景，却突然心生无聊。
　　虽然只呆了没几天，而翎仙岛的一切似乎已经熟悉了。
　　熟悉了，便会自然让人觉得百无聊赖。
　　他嘴里叼着根青草，惬意地闭上眼睛，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嗅到阳光的香气，甚是醉人。

　　朝凤宫已经开始准备宴席了，估计再等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有大餐吃了。
　　偶尔有几个忙忙碌碌捧着东西的弟子经过自己身边，但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一人而已。
　　隐隐约约间，飘忽而来一阵阵悠扬百转的乐曲，是让人心生欢喜的调子，充满了喜悦的气息。
　　这时候，要是再能来一壶酒，好酒配良辰，岂不美哉？

　　微微有了点朦胧的睡意，只是刚打了个哈欠，一颗小石子便砸在了李修尘头上。
　　“哎呦！”他捂着头，恼怒地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着。

　　“李，修，尘！”

　　又是那个头脑发育不健全吆五喝六心理变态的教主南宫倾雪，只是光听声音，李修尘就已经觉得这头比被石头砸了还要疼上好几倍。
　　他无奈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下去，南宫倾雪正站在假山下，仰面笑着注视着他。
　　今天的他穿着极为华贵，但是简洁了许多，没有穿尾巴拖得老长的袍子，而是一袭玄色绸缎打底，金丝凤凰鸢尾的利落长衫，足履金靴，腰间系宽带，上面亦是刺绣着凤凰神鸟的图案，正中间镶着的，是一颗东陵翡翠，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这感觉，加之他那一张秀气白嫩到剔透的精致容颜，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教主，倒更像是个皇室宗亲，地位尊贵的皇子王爷。
　　不过今天的南宫倾雪看上去，还算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南宫大教主，恭贺您大寿啊，您不在朝凤宫呆着跑这儿来干嘛？”李修尘收回了打量着他的目光，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
　　南宫倾雪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令道：“你给本座下来。”
　　“干嘛？”他实在懒得动弹。
　　“你要是不下来，本座就上去！”
　　“别，千万别，我下来，马上下来！”李修尘可受不了他再来折磨自己，于是翻了个身，从假山上蹦下。

　　“好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
　　南宫倾雪顿了顿，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摊在他面前，一脸的严肃认真。
　　“礼物。”
　　“礼物？”李修尘挠了挠头，“什么礼物？”
　　“废话！当然是本座的生日礼物了！”他神情如同一个等待着惊喜的孩子。
　　“我哪儿有礼物给你。”李修尘靠在假山旁，将目光移向别处。
　　南宫倾雪嘟着嘴威胁道：“没有礼物，不许吃本座的生日大餐！”
　　一听不能吃饭，李修尘瞬间心里紧张了起来。
　　民以食为天这一直是他的座右铭。小时候总是挨饿，为了有饭吃什么都干过，所以对于吃饭两个字，从来都充满了渴求与欲望。
　　现在这臭小子竟然以此相要挟，要知道他等了这么多天，可就等着这一顿饭呢，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啊。

　　李修尘苦闷地望了望天，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地四处乱飞。而南宫倾雪的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害怕他接机逃跑。

　　假山上的一块模样还不错的圆滑石头吸引了他的注意。心里贼笑着眼珠一转。
　　李修尘将那块石头拿起，然后重重地放在他手中，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道：“喏，这就是我的贺礼。”
　　南宫倾雪认真地眨巴着澄澈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这块除了形状匀称点儿外，怎么看都是一块灰黑普通的石头，脸上心里皆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疑惑。
　　“这不就是块普通的石头么？有什么特别的。”他蹙眉道。
　　李修尘扬起脸来得意一笑：“当然特别了，你看，它常年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生存着，每天吸取日月之精华，万物之灵气，也许它的体内，正蕴藏着无限的力量也说不定啊。不过最重要的，也是它最珍贵的一点，是因为这石头是我李修尘送的，仅此一份，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一口气说完，言语之流畅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来，自己编瞎话耍贫嘴的能力真是越来越高强了。

　　南宫倾雪静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块石头，又看了看他，蓦地露出一丝单纯到几近透明的笑容。
　　那笑容，清澈得只有孩子才会拥有，而出现在南宫倾雪的眼里，却又是那么真实，又适合。

　　“那，谢谢你。”他将石头牢牢攥在掌心，满意地注视着他，浅浅一笑道，“本座会好好保管它的，因为它要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而且，仅此一份。”
　　他竟然就这么对他的谎话信以为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与猜测。
　　这教主是真没长脑袋还是练功练得智商出了问题，这话骗骗小孩子还差不多，他竟然也信？
　　也许，他就是个孩子，或者，李修尘的心里始终只是当他是个孩子。
　　他从出生下来就注定拥有了这一切，他的父亲给他秀美的面容，至高无上的地位，给他高深的武功，却忘记告诉他，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人，哪怕那个人，自己心里是何等的喜欢。
　　李修尘现在突然觉得，其实他并不是那么厌恶南宫倾雪，也许他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内心过分的单纯与天真。
　　他不懂得，也没人告诉过他，喜欢一个人，该如何去表达，该如何去做。
　　想必再过个二三十年，没人教他，光靠他自己顿悟的话，也很难能够明白。

　　因为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参透的禅。
　　有的人，追寻一生，惘然一生，却终究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急匆匆地赶到朝凤宫时，已经陆续有宾客入殿，场面看上去十分气派不凡。
　　有的是三三俩俩结伴前来，有些有头有脸的，则是浩浩荡荡地带着两派手下，由翎仙岛的弟子引着款款走进朝凤宫。
　　能来为南宫倾雪贺寿的，自然都是江湖上十分混得开的人物，怎么也得有些名气才拿得出手。
　　他们麒麟门可是武林第一正派，这名字够响亮了吧。李修尘想到这儿，不禁心里有了底气。

　　莫紫笑正立在较偏僻的位置，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显得尤其安静。
　　看见李修尘时，不禁露出一默欣喜的笑容。
　　“师兄！”他大声招呼了他一声，向他挥了挥手。
　　李修尘愣愣地走了过去，这样的场面他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呆在莫紫笑的身边更觉得舒服一些。
　　他皱着眉头问道：“刚才都找不到你，又跑哪儿去了？”
　　“哈，就是随便走走。哎，没想到来这么多人啊。”李修尘道。
　　“当然了，新教主寿辰，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都要来捧这个场。”他淡然一笑回答道。
　　“哦……这些人你都认识？”
　　“不算都认识，有很多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不过，有几个出名门派的掌门人到现在仍未出现。”
　　“比如重蝶派？”李修尘提到这个门派就联想起向君仟那个人，连声音都降了个调。
　　但莫紫笑并没在意：“重蝶派掌门人性格乖张孤僻，从来不爱凑这个热闹，应该不会来的。”
　　“哦……”李修尘再无话说。

　　进殿时，只间南宫倾雪正被若干人等簇拥在中央，一脸春风般的明朗笑容。
　　“南宫教主，祝您福寿安康啊！”其中一个宾客拱手贺道。
　　“多谢多谢。”南宫倾雪气派十足，亲和不失架子与风度，这教主当得是有模有样，李修尘甚至有些怀疑这和自己认识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弟子将送来的礼物打点妥当后一份一份搬了下去，李修尘粗略地数了数，约摸着怎么也有好几十份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大到水晶屏风，巨幅名家画卷，小到翡翠珍珠，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不过从始至终，南宫教主的视线，甚至都没在那些东西上停留一眼，可以说完全提不起他的丝毫兴趣。

　　向君仟走到南宫倾雪面前，抱拳爽然一笑道：“教主，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他回敬道。
　　“掌门人最近闭关修炼，不便前往，还请教主见谅。”向君仟解释道。
　　南宫倾雪摆手道：“不妨不妨，心意到了，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可以代替前来赴宴的人，想必向君仟在重蝶派的身份一定是很高的了。

　　李修尘见那两人交谈甚欢，不禁问道：“重蝶派的人好像跟南宫那小子关系都不错啊。”
　　“是啊，这两派素来要好，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莫紫笑望着厅堂中的人，思忖着点点头道，“差不多，都来全了……”

　　话音刚落，只听间大门外一弟子传唤道。
　　“有客到！”

　　大家皆转过头来，包括南宫倾雪，都不由得将目光抛向了门外。

　　随着声音落定，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不多时，已有三个水蓝色衣衫的男子走进正殿。
　　那三人都是相似的装束，只是走在前面的那个衣着相比身后两个要显得更华丽一点。

　　李修尘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完全怔住。
　　那双纤美的丹凤眼，媚惑如丝，寡淡而忧郁。
　　他认得那眼眸，那一夜，在南陵，坐在粼粼河边吹奏玉笛的玄衣男子，有着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因为那印象，实在是太为深刻了。
　　当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李修尘便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声音，细腻如甘泉，好似一曲仙乐。

　　他不卑不亢地抱拳，却始终都是低落着眼眸，平静且面无表情。
　　“影剑堂大弟子秦离衣，前来代堂主为南宫教主贺寿。”
　　秦离衣，便是他的名字。而影剑堂，便是他所属的门派。

　　这个门派李修尘听九姑姑提到过，此派以剑法快，精，准，绝而闻名天下江湖。其势力完全可以与麒麟门相提并论。
　　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影剑堂的总堂主萧青诺。可以说，这个门派能有今天的辉煌，全是靠他而发扬光大的。
　　而这个剑法几乎无人能敌，武功高强的俊才，只有二十五岁。不得不让人对他肃然起敬。

　　“是逍遥峰影剑堂的俊杰，欢迎欢迎。”南宫倾雪笑着回应道。
　　秦离衣言语只是一片波澜不惊：“堂主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还望南宫教主见谅。”
　　说罢他接过身后一个随行的人递上来的锦盒，那盒子雕刻是别致精巧的花纹，漆木底色相称，更显十分华贵而神秘。

　　秦离衣这时才轻轻地露出一点笑意，漂亮的丹凤眼微向上扫起，如同两弯新月般迷人。
　　李修尘不敢多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双眸仿佛有勾人心魄的力量，一不小心，就会弥足深陷。
　　只见他声色轻缓道：“这是我们堂主托我给您献上的贺礼，不成敬意。”

　　他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裹在那巴掌大小东西上的上等红色丝缎。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块白嫩剔透流华闪现的白玉石，而最为奇特的，是仿佛镶在白玉之中的那栩栩如生的凤凰翎羽，活灵活现，几乎要翩然飞出。

　　李修尘和南宫倾雪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它的名字。
　　“凤翎珏！”

　　莫紫笑疑惑问道：“师兄你见过它？”
　　“啊？哪个？”他一时间没分清他问的是人还是物。
　　“凤翎珏啊，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呢。”
　　“啊哈，算，算见过吧……”他只得语意模糊地搪塞道。

　　秦离衣微微抬眼，转头望向李修尘那边。
　　四目相对，他先是一惊，随即马上，惊讶的神情被冷漠的眼神所取代。
　　看得出他一定也认出他来了，不过态度好像不怎么友好。
　　李修尘吐了吐舌头，索性也将脸转向别处。好歹自己也算救过他一命，他这样子完全是忘恩负义啊。
　　不过，人家正经大门派出身，影剑堂的人么，眼光自然是高得很。

　　秦离衣继续说道：“凤翎珏原本就是属于朝凤宫的，我们堂主只是完璧归赵而已。”
　　南宫倾雪一脸欣喜的神色，笑问道：“凤翎珏自从被外人盗走后失踪了近五年，不知你们堂主是从何处得到此宝的？”
　　秦离衣浅淡一笑：“教主何必问那么多，现在宝物物归原主，您只管收下便是。”
　　只听下面有人带头大声道：“恭喜南宫教主，双喜临门啊！”
　　低下的一干人等亦都随之符合，场面是一派其乐融融。

　　该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秦离衣与随行的二人一同退到一边，确是恰巧与李修尘和莫紫笑面对面所在的位置。
　　莫紫笑悄无声息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生疑：影剑堂的大弟子他都打过照面，有几个跟他私交也是不错，但从未见过有这么一个人。难不成大弟子这个头衔萧青诺也是想给谁就给了谁？
　　李修尘虽然心里有点儿气不过，但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瞄向秦离衣那里。
　　他实在想清楚地好好看一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吹奏出如此触动人心的美妙天籁。
　　而他的漠然如冰，还有流淌在眉眼间的那缕浑然天成的忧郁气息，仿佛永远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一种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看得出今天南宫倾雪的心情是格外的好，只见他站立于大殿最前方的高台之上，背后是一只浮雕在白玉石上的凤凰图，煞是恢宏壮观。
　　“能有这么多江湖豪杰来为本座庆生，本座深感欣慰与感激，那么现在……”

　　“哈哈！南宫教主，别来无恙啊！”

　　两个人影，一玄黑，一银白，前后从大门外飞入正殿之中，速度之迅疾，如同穿堂而过的一阵凛风。
　　这样顶峰造极的轻功，李修尘只在向君仟的身上见识了一次。而这二人可以说是与他不相上下。

　　所有人的肉眼捕捉到的，不过只是两束黑白双色的渺渺轻烟而已。
　　那已经，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可以达到的水平了。

　　嚣张的笑声回荡在显得空旷的殿中，波荡起一层层回音。
　　黑白二人稳稳落于正殿中央，霎时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过可以看得出，多数的人神情都是极为疑惑的，因为并没有人认得他们是谁，连一向见多识广的莫紫笑，此时也是满目困惑。
　　而只有南宫倾雪一个人的眼神里，是那么深邃，尖锐，甚至充满了敌意。
　　犹如千尺冰寒。

　　那两人面容一个棱角轮廓清晰分明，风度翩翩，一个脸颊温润，却都是眉眼清秀，俊气逼人。
　　但更让人威慑的，是周身散发的压抑阴暗的气息，那种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瞬间让原本热闹的气氛降到低点。

　　玄衣男子不动声色地一笑，眼角却闪烁着一丝阴冷。
　　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成了寒冰。

　　“悬情宫玄武护法无邪，白虎护法长焰，奉宫主之命给您送贺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