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剑之笑舞风尘》邪尘

11、南宫倾雪（下）

　　这回厢房的一路，两个人各怀心事，几乎都没说什么话。
　　莫紫笑还是跟在他身后一米的位置，始终不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李修尘也一直不曾回头，因为突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往常他和他也会经常有尴尬的情况出现，这次算最严重的了。

　　换上了一套莫紫笑的衣服，竟意外地十分合身。
　　是一件淡紫色的腰间系着玉带的轻纱衣衫，平时粗衣布衫的穿惯了，这样一看就觉得很贵的面料穿在身上，竟一时不能习惯。
　　看来自己还是穷人命，靠不得半点华贵。

　　莫紫笑为他理好头发，然后柔笑着将他推到铜镜前。
　　镜中的男子，仿佛变了个人。一袭华衣翩翩，器宇轩昂，神采奕奕。
　　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师兄，我这件衣服还挺适合你的。”莫紫笑对着镜中人满意地柔笑着。
　　“我可穿不惯你那些绸啊纱啊的，女人才穿那东西。”李修尘撇了撇嘴。

　　不知为何，莫紫笑的每件衣衫都飘散着阵阵清雅的香气，让人内心安稳舒服。
　　这味道放他身上还算是优雅矜贵，放在自己身上怎么都觉得有那么点儿别扭。
　　“紫笑师弟，”他皱着嗅了嗅衣袖，问道，“你衣服怎么都那么香？你爱用香料吗？”
　　他怔了怔，随即微笑道：“师兄不喜欢这个味道么？”
　　“啊，不是，我就是觉得大男人用这东西有点儿变态。”
　　莫紫笑眉宇轻挑，眯着一双明眸道：“你是说我变态？”
　　“没有没有，你还不够格，哈哈哈。”李修尘一顿无聊玩笑。

　　一说变态这词，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个犹如出水芙蓉般的白皙身影。
　　那个教主，他绝对是个暴露狂，要不然就是色情狂，跟向君仟一样全是死断袖！
　　这世界上的断袖怎么这么多……

　　当李莫二人赶去朝凤宫的正厅堂时，提前到来的个出名门派的人已经悉数到齐。
　　乍一看来的人来的人还真不少，只是李修尘认识的并没有几个。
　　莫紫笑彬彬有礼地同一干人等打过招呼，态度甚是谦逊亲和。
　　认识莫紫笑的，除了重蝶派的向君仟，千羽楼的上官寻杨屏初外，没人再认识李修尘了。
　　九姑姑虽然会时常讲些各个门派的背景给他听，但他也就是听听，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跟这些人打上交道。

　　他们找了位置坐下，结果十分凑巧的，对面坐的正是向君仟。
　　他似乎看出了李修尘穿的是莫紫笑的衣服，脸上立刻显露出难得的愠色。他皱了皱眉，狠狠瞪了李修尘一眼，索性目光再没在他们身上停留。
　　莫紫笑不动声色地窃笑了一下。
　　“喂，”李修尘疑惑着小声问道，“你笑什么？”
　　“师兄以后干脆就穿着我的衣服算了。”他轻笑道。
　　“为啥？”
　　他又是一笑，随即得意地瞥了向君仟一眼：“因为有辟邪的效果。”

　　朝凤宫典雅堂皇，甚是有武林第一神教的气派。
　　旁边的人说，这宫殿在新教主没上任之前就已经在建了，今年才算彻底告竣。

　　毫无疑问，南宫倾雪教主的寿辰大宴，一定会摆在这里了。

　　刚落座没一会儿，只听大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门外。

　　“教主驾到！”

　　几个弟子簇拥着一袭华服的南宫倾雪走进朝凤宫。他举止投足轻轻柔柔，但也丝毫不减他身为教主的身份与气派。
　　那神态气质，又与之前在桃花清池中所见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最起码，正常了。

　　所有人起身抱拳行礼，李修尘也只得应景似的站了起来。
　　“南宫教主！”
　　南宫倾雪微微颔首，张开手臂，笑道：“各位英雄侠士请坐，不必多礼。”
　　说罢便目不斜视地从李修尘身边走上前方的座位，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心想这教主不但是个心里变态的断袖，还是个人格分裂。这完全和之前判若两人啊。
　　李修尘此时恨不得把脸插在桌子底下。

　　南宫倾雪优雅地轻提起袍摆潇洒一甩，高坐上堂，声音虽然稍显轻嫩却也是底气十足，微笑道：“各位提前来翎仙岛本座甚是欣慰，特此准备酒宴来给在座豪杰接风洗尘。”
　　在座的宾客全部同他举起酒杯，李修尘也只得将杯端起来，挡在脸上。
　　饮罢此杯，南宫倾雪蓦然抬起澄澈的双眸望向李修尘的方向，表面看起来那神情云淡风清，但李修尘还是仿佛看见了他目光里藏着的一丝邪笑。

　　“更让本座想不到的是，连麒麟门也派人来了，真是稀客啊。”
　　这话中有刺，谁都听的出来。
　　麒麟门的人和翎仙岛朝凤宫的人碰一块儿，准会惹些事端，历代都是如此，这是传统。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李修尘那里，厅堂里一阵安静。

　　莫紫笑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起身拱手道：“在下麒麟门莫紫笑奉师傅之命与师兄前来为教主贺寿。从前如果贵教对本派有什么恩怨误会，也还请新教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李修尘躲在后面只是喝酒。
　　他可不愿意理会这些破事儿，麒麟门跟谁结仇都与他无关，他心里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是那儿的人。
　　不过，跟这小混蛋这么低三下四的，他实在看不惯。

　　南宫倾雪上下打量了莫紫笑一阵，眉目含笑。
　　不过，他最大的兴趣，还是在李修尘那里。

　　“哈哈，既然来了就是客，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嘛。”
　　南宫倾雪笑容随和，倒意外的十分客气。
　　这小子还挺会装样子！李修尘“哼”了一声。
　　似乎是让南宫倾雪听见了，只见他面色顿时一沉，兴致一扫而光。

　　今天奇迹般地，向君仟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独自坐在那儿饮酒，始终只是低沉着俊朗的眉眼。
　　难得的缄默。
　　要放在往常，他肯定又会笑长笑短的一顿聒噪。

　　整个酒席都显得非常静默，大家都不太熟，也没什么话说。主要是教主都默默嘟着张脸一声不吭，谁还有雅兴谈笑风生。于是吃过饭也就散了各自回房。
　　不过李修尘可没管那么多，饿着肚子委屈自己可不好，所以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毫不耽误。

　　然后非常成功的，撑着了。

　　翎仙岛的夜色极美，却不免寂静得让人心生清冷。

　　李修尘整个下午都只是躺在蓬莱居里睡觉，折腾了一天，人真的有些困顿了。
　　也就是这短短几日，仿佛经历了无数事情，也多少体会到了作为武林中人的无可奈何。

　　那真的，不是他所向往的，逍遥自在的生活。

　　走出房门，漫天的星斗璀璨如珠。
　　对面莫紫笑住的瑞凌阁灯火熄灭，他应该是没在房里。
　　可是这么晚，会去哪儿？

　　想有个聊天说话的都没有，只得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岛上散步。

　　风微林，月色摇曳。

　　“笑……”

　　无意中，听见一个男子略带忧伤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长廊回荡而来。
　　那声音富有磁性，可又有些嘶哑低沉。
　　李修尘闪了个身，躲在了花园假山的后面，假山离长廊很近，他透过缝隙，看到那儿伫立着两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一个一袭白衣，一个青衫素带。

　　是莫紫笑和向君仟。

　　莫紫笑背对着他，面对的，确是李修尘所在的方向。
　　神情茫然，面无表情。
　　他借着月光隐约望见向君仟眉尖紧紧颦着，不再是平日微笑的模样，他仿佛此刻换了个人，变得凄清忧伤。
　　他看见他去拉莫紫笑的手，牢攥在掌心，哀伤轻叹。
　　“紫笑，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他的话还未说完，莫紫笑已经决然将手猛然抽出，却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李修尘怔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紫笑师弟，冷漠如霜，那抹犹如春光般的明媚微笑，无处可寻。
　　他只是沉默，悄然无言。

　　向君仟手悬在半空，甚至忘了落下。他神色凄然，仰面苦笑道：“三年前的一线天，可还记得……”
　　莫紫笑神色一震，蓦地转身望向他。
　　眼神的无可奈可，惘然，瞬间代替了所有的感情。

　　“君仟，什么都过去了，那个莫紫笑，请你忘了他吧。”
　　他的声线低平，压抑得几近默然。
　　不晓得是那袭来的阵阵凉风吹散了原本平静的话语，还是他的心，在微微颤抖。

　　李修尘躲在假山后面，蓦地只觉一阵凛然，直入心底。

　　向君仟一把将他揽入怀中，那种急切与依恋，仿佛怕下一秒，怀中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就会消失在忙忙月色中。
　　月光下的两个柔美的身影重叠，如同一体。
　　李修尘心中一阵抽搐，好像有件利器，扎在了自己的胸口，难以呼吸。

　　他不再看下去，只是头枕在岩石上，仰望星海。

　　“听见了吗，我的心，很疼……”

　　他将紧握着的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房，深情道：“真的，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莫紫笑静静任他拥在怀里，神情却依旧只是一片苍白的茫然。
　　良久，他挣脱他的怀抱，勉强绽露一丝浅淡的微笑，轻柔如旧，一如平常。
　　“这个拥抱，只当我莫紫笑欠你，从此以后，我们各行各路吧。”
　　“笑！”他惶然叫住他，却并没有上前。
　　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死的是心，挽留的亦不过是一副空荡的躯壳而已。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情。”

　　莫紫笑清冷的话语，与他的身影，一齐消失在长廊漆黑的尽头。

　　立在黑暗里的，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伫倚阑干，心如刀割。
　　一个立于山后，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