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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五章 不欢而散 ...

  •   周五的晚上,她的大哥湛明儒开车来接她,“礼物都在后面,父亲吩咐回你那儿换上正式的服装,然后以掌门的身份带着族人去拜会。”
      湛明婵说:“不需要这么隆重吧。”
      “这已经很低调了。”
      “多少人?”
      湛明儒说:“父亲统一了全族的意见,不许未经掌门许可私自拜会,所以这回你要带领着二姨婆,二表叔,两位表姑,我,还有……”
      他指了指坐在车后座的那个女孩,“湛明嫣,她的曾祖父和我们的曾外祖母是同胞姐弟,我们都是玄外祖母的后代。”
      湛明嫣钻出车子向湛明婵深深躬身,“拜见掌门。”
      这是个秀气的女孩。
      “别多礼。”湛明婵意识到路人的惊讶目光,“我们上车聊吧。”

      湛明嫣是个很普通的女孩,至少通过一路上的攀谈,湛明婵有这种感觉。
      她个子高高,但身体很薄,这就有些弱不禁风,偏偏肤色很白——湛明婵上大学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比白瑢的肤色稍微暗了一点,来到寝室后,一直感慨朴雪妍比自己还白,去了隔壁寝室,认识了雷雯,陈素,吕香璇后,才发现这座城市白的人还真不少。
      而今天看到了湛明嫣,才知道什么叫“白外有白”,湛明嫣的皮肤光洁的好像新生婴孩,而肤色白腻犹如一汪化了水的羊脂玉,偏偏鼻梁也很挺翘,好在直顺的黑发,褐色的眼球和扁平的脸型,还能证明她的人种属性。
      只是这么一来,她的样子就在秀美和病态中,带了一点不搭调的怪异,不过这怪异并没有毁掉她的惹人怜爱,只是让人觉得她别有一种味道,需要细细的端详来品味,而越咀嚼,就越发迷人。
      而且她是如此地礼貌而无知——湛明婵只能用无知来形容了,湛明嫣的法术底子很扎实,对术法的涉猎也广,但对湛家的勾心斗角却是一无所知,甚至连亲人关系都没搞明白,湛明婵略略试探了几下,湛明嫣只是瞪了瞪眼,“啊,是吗,可是我都没见过啊……”
      她就这样谦逊地附和着,得体地微笑着,让湛明婵的心越来越凉。
      这就是父亲内定的,可以替代自己的人。
      这个女孩,让自己想起了去年在培训班遇到的丁樱,那个用匿螺杀人报仇,最后跳楼自尽的少女,也是一样细弱——而她们的细弱都不同于叶小柔,小柔是真正的腼腆羞涩,但她们只是表现出一种礼仪——似乎就是认为适当的腼腆,是一个少女该有的品德。
      这种腼腆是装出来的。
      丁樱就是这样,有谁会看出来,那个可爱的小淑女,杀了强奸自己的男人后,竟能隐忍数月不说,最后利用密友方冉,诱惑三个“敌人”上钩,再一一除掉?
      而在除掉的过程中,她又是那么淡定,湛明婵依然能记起来,自己最终放弃救丁樱的原因——
      这小淑女竟可以一面用匿螺控制女鬼来杀人,一面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哭诉被鬼定身了,甚至在真相大白后,依然抱定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无可救药。
      湛明婵想:父亲的眼光,果然狠辣。

      湛明婵到的时候,出席此次拜会的族人,都已“恭候”在门外,湛明儒寻找合适的停车位,湛明嫣跟在湛明婵的身后,微微不安,湛明婵就回头对她轻道:“没事,都是族里的长辈,一向疼爱子侄,他们见了你,会很高兴。”
      湛明嫣就说:“是,全听掌门吩咐。”
      湛明婵淡淡笑了笑,又转身缓步走过去,提了提衣角,向二姨婆湛青阁微微躬身,“二姨婆。”
      然后她向表叔湛修则和两位表姑也行了家礼,他们都很客气地说“掌门多礼了”,然后轮流和她寒暄着生活,学业上的事情,俨然慈祥而关心子侄的长辈。
      湛青阁是在儿子和女儿们之后开的口,“你的头发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老妇人的眼眶夹在皱纹中,狭长而锐利。
      湛明婵说:“是和寝室的同学一起弄的,现在比较流行这些。”
      三表姑湛修婷温和地说:“是啊妈妈,明乾在学校也是这样,和他瞎混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把头发弄得千奇百怪呢,咱们都是年岁大的了,已经到了不得不给年轻人让路的时候。”
      湛青阁冷笑道:“咱们的明乾毕竟是个拿捏得住的好孩子,就是有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总是缠着他,修婷,你可得看住了,咱们湛家的子息是愈发单薄,仅有的几个,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学了坏去。”
      二表叔湛修则就斯文道:“妈您多虑了,孩子们玩是玩,但正经场合,是不会给我们湛家丢人的。我看掌门的打扮很得体,头发染得也不算过分,若实在不行,不如现在再给染回来。”
      四表姑湛修晚就笑道:“咱们已经在这里巴巴地等了这么多时辰了,便是咱们这老胳膊老腿不怕累着,也不能总是站在这里,让里面的上仙大人碍眼不是。”
      湛修则道:“二环一向是堵得很,也不怨明儒送掌门来得晚。”
      湛修婷笑道:“哥啊,人家明儒和掌门是同胞兄妹,掌门很少回家,兄妹多日不见,兴许有不少体己话要谈呢,你何必急急地给明儒扣一顶‘怨’字头的大帽子?掌门都没发话呢不是。”
      湛修则便弯弯嘴角不再多言,湛修晚就亲切地说:“有什么体己话的,都是一家人,代表的都是苍溪湛家,何必分那么细致,你们可别拐弯抹角地说掌门偏袒自家人啊。”
      湛明婵听他们一言一语,心里只是觉得有趣,但身后的湛明嫣却十分紧张,疑惑,或者说是恼火,她握着湛明婵的手,慢慢收紧,湛明婵轻轻拍拍她表示安慰,又直接道:“二姨婆,表叔,还有两位表姑,这是曾舅姥爷的曾孙女湛明嫣,今日代表那一支过来。”
      湛明嫣过去问了好,湛青阁对湛修则道:“修则,这是明惠的堂妹是吧?”
      湛修则答了是,湛青阁打量一番道:“好个温柔乖巧的姑娘,比她那猴精儿样的堂姐要文静地多。”
      湛明嫣细声说:“多谢表姑奶奶夸奖。”
      湛青阁道:“明惠怎么没来呢?你说咱们的明菲来不了,还算是事出有因,我这把老骨头也无话可说,明惠那好好的孩子,我不是都和她说好了,要跟着过来拜会的吗?修则,你和修慈是如何谈的?”
      湛修则道:“妈,大表哥的意思是,旁支不用都来,选出一支当代表,只来一个就足够了,因为无涯上仙大人,不喜热闹。”
      湛修婷就接道:“是啊,妈,明惠那孩子伶牙俐齿的,脑子一转就都把咱们落到十万八千里外头去了,真给弄过来,就等着让咱们这帮老人儿出丑呢。还是这明嫣斯文,大表哥考虑才是周全,不愧是掌门的父亲啊。”
      湛明嫣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便低了头,湛明婵默默地注视着她,心想:若是伪装,便是好深沉的心机;若非伪装,这样的人儿,也利于父亲控制。
      这个时候湛明儒也过来了,待他们互相再使枪带棒的“寒暄”一阵后,湛明婵就依着礼节走在前面,轻轻扣了扣黑门,那门许是早已不耐,只碰了一下,便无声地敞开。
      只是那门是被打开的,打开它的,是陆微暖。
      “婵婵。”
      陆微暖两颊通红道,“我……我刚送完礼物,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了。”
      她有点惊慌地看着湛明婵身后那一堆的人,再礼节性地向每个人都微笑,然后侧着身子轻轻低着头,再匆匆离开。
      “那女孩是谁?”这是湛青阁的声音。
      “是无涯上仙比较喜欢的一个女孩子。”湛修则答复。
      “看上去倒真是可爱呢。”湛修婷说。
      “很温婉懂礼貌呢,怪不得上仙会喜欢。”湛修晚笑着评论。
      湛明婵冷着面孔一言不发,手腕和肩膀,一紧,一沉,紧起来的,是湛明嫣又握住了,这女孩子褐色的眼珠里满是关切,似乎看懂了湛明婵见到陆微暖之后的心理活动,这让湛明婵感动之余更加心寒,而肩膀上的一沉,是大哥湛明儒的无声的告诫。
      湛明婵迈过门槛,无涯上仙还是那身淡雅的装束,跽坐在席子上,只是今日叶子香的味道有些淡,好像是被这众多的人气给冲了,而锅子也安静了起来,这让室内有些发冷。
      “进吧。”无涯上仙维持了原有的开场白。
      湛明婵按着规矩,以掌门身份拜见了无涯上仙,又说了恭维和祝福的话——这些话说得她的胃又开始习惯性地泛酸,她强忍了涌到喉咙的恶心把话给说完,过快的语速,连她自己都觉得略有不敬,只是她目前跽坐在最前方,看不到身后族人们的脸上,会是何等模样。
      这样更好。
      无涯微笑道:“多有烦劳了。”
      他们都按着脚本——湛家和神仙交往的脚本,你一句,我一句,进行干巴巴的对话,眼看着时间过去大半,也许再客套几句,就可以离开。
      然而湛明婵感觉到腰际的绣囊中,有手机的轻颤,那颤动最开始还小,但愈来愈强烈,她这才想起来今天上英语课的时候,和她同组的几位朋友曾经说过“给你调个振动”这样的话。
      湛明婵苦笑,她身后一片寂静,无形的压力扑了过来——那是湛明婵想像中的,但也是实际存在的。
      无涯上仙沉默了半晌,轻轻道:“接吧。”
      湛明婵麻木地拿起手机。
      白瑢。
      她轻叹,想杀了这个女人。
      “明婵,你在哪里啊?”白瑢那边似乎很吵闹,信号也不是很好,湛明婵希望她能提高点声音,否则自己听不到。
      “你大点声。”她习惯性地说。
      她和同学们打电话,如果遇到相同的情况,都会这么说的。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如此安逸的空间,她接了手机已经不对,还让对方“大点声”,那更是不尊重神族的表现。
      已经无法挽回。
      “我在秦淮河啊。”白瑢果然很听话的,甜甜地,大声地说,湛明婵的耳膜都要被震穿了,但是她拼命将耳机往耳朵上靠,希望不会有更多的声音溜出来,溜满这整个空间。
      “南京真的太神奇了,这个城市很大,但却很平静,和我们那里不同,这里多是静中取闹,一片沉静中的一两个闹点,就好像什么呢?好像一汪平湖,偶尔有鱼儿上跃,翻出几圈涟漪。”白瑢喜气洋洋地说,“好舒服啊。”
      湛明婵说:“你能小点声吗?我正在系里开会呢。”
      这也是她经常编的借口,说得很顺溜了,一句大谎话。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覆水难收。
      她能听到二姨婆湛青阁低低的哼了一声,也能感知出,大哥的目光射在自己的背上,阴冷有时候也能烧出洞来。
      她低头,不敢再去看无涯的神情。
      撒谎啊……
      “那你很忙啊,我还想多和你说几句呢。”白瑢笑道,“他这几天也一直都很忙啊,我独自呆在旅馆,总是找不到他,他说他是和家里人有点家务事,要我不要插手,可我总觉得不像,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湛明婵索性保持沉默。
      “明婵,你怎么了?”白瑢提高了声音。
      湛明婵尽力将耳机贴近耳朵,小声道:“我没事。”
      “你怎么这么小声啊?!” 白瑢用甜美的声音唱起了女高音,“不对,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又遇到危险了?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吴涯的装13的古装男又难为你了?!那个假清高的玩意,不,他连玩意都算不上,不是玩意的东西,你最好离他远点,不要和他交往。”
      白瑢的声音,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以及神,都听个清清楚楚。
      湛明婵直接关机,取电池,丢回绣囊,然后向无涯叩首:“失礼了。”
      无涯说:“是她?”
      “是。”湛明婵轻声道。
      “她那隐晦的比喻,很有趣。”无涯说。
      湛明婵盯着席子上的经纬线,“她毕竟是局外人,还请上仙恕罪。”
      “无妨,这又不是你的错误。” 无涯上仙淡淡道,“不过我好像叮嘱过你,要小心一点。”
      湛明婵说:“是。”
      “是什么?”无涯略略提高尾音。
      湛明婵道:“我和她来往不多。”
      无涯说:“最好就不要来往。”
      湛明婵说:“凭什么?”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背后连成一片。
      无涯上仙本是稍微歪斜地依靠着冷调的博山炉,此时却坐正了,“湛掌门,你在问什么?”
      湛明婵平静地说:“凭什么不能和她来往呢?至少她没有害过我,至少她救过我,至少至少,她不是冷漠的旁观者,而是想到了,就努力去做到,无论是否会招人厌烦,无论身份多么的尴尬微妙,无论被人敌视到什么地步,但她也从不违逆自己内心的愿望,至少她是真实而且比警惕她的那些人更有勇气的。”
      无涯上仙冷道:“湛掌门,你可以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比警惕她的那些人’。”
      “就是不喜欢她,不愿意和她来往,也不希望别人和她来往的那些人。”
      湛明婵挑衅地一笑,“上仙大人,我说的是‘人’,您不要误会,因为您不是人,对于人类而言,‘不是人’是骂人的话,但是对于神仙如您而言,‘不是人’也许是纯真的夸赞。”
      “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也许’的意思。”无涯面无表情道。
      湛明婵说:“我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话做百分之百的保证。”
      “包括之前,你对我的那些答复吗?它们都是带着不可能和变数的,而不是像你口中所回答的那些‘是是是’一样笃定。”
      湛明婵说:“没错。”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我的面前进行掩饰和伪装。”
      “怎么认为是您的权利,尊重您的认为是我的义务。”
      “我希望作为苍溪湛家掌门的你,可以尊重我,神族上仙的认为,这个‘认为’的内容,你是知道的。”
      最好不要和白瑢来往。
      湛明婵说:“尊重不代表赞同,所以——恕难从命。”
      黑门咣当一声打开,无涯上仙拂袖起身,瞬间已绕入屏风,他的声音就自屏风后传来——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诸位请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提个醒,下章要虐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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