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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六章 女魃 ...

  •   湛明婵一宿未睡,她坐在床上勉力支撑,目光流连在童盈深蓝的床帘上,在夜色中它变成了暗蓝,因为她特意关了窗户,所以就没有了风,床帘乖巧地纹丝不动,但是屋子里也闷了起来,杨安和许词韵都睡得不安稳,床铺咯吱作响,只有暗蓝床帘的后面,悄无声息。
      直到窗帘外有了一片亮光,湛明婵才疲惫地躺到枕头上,初衷只是想让脖子轻松一下,却没想就迷糊了,迷糊到行走在似真似幻之中,眼见前方有亮光,奔过去,猛地,一脚踏空,好像心脏从高气压一路追到了低气压,背心冷汗涔涔,她忽然弹起身子,看到一条如绳子一样的黑影沿着门框蹿了上去,木门最上方的窗子一直都是开着的,湛明婵的手抬起来,一直夹在指缝间的青符飞射出去,打在那东西的尾巴上,只是闪了下微光,青符便化作灰烬飘散,那黑影如鞭子一样拍打了一下玻璃,在湛明婵打开门之后,它已消失无踪。
      湛明婵追了出去,撞上门的时候感觉出杨安探起了半边身子。
      她加快了步子跑下西侧的楼梯,突然想:
      楼上?楼下?
      人生的路是有很多岔路的,选对选错,五五成,看着挺公平的。
      上天安排好了路,双手一展,告诉凡人,后果自负。
      但是凡人没有预言的能力,摸着石头过河。
      湛明婵沉默了一下,突然有些烦:
      追什么追,不如收拾东西直接回家。
      但是一股啮心的耻辱感又压下了这个念头,她往两边的楼梯都走了走,在下楼的梯子上闻到一点点香味,荔枝和青草的混合,那是童盈的标志。
      湛明婵顺着楼梯往下走,先到了出过事的三层,她再一次束手无策,因为每间寝室都闭着门,开着门上的窗子,这是一个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的凌晨五点半。
      粉色影子从她耳畔飞过去,直接隐入不远处的一间寝室,湛明婵迟疑了,她停在原地,等了不过三四秒,那间寝室的门就轰得开了,不是人打开的,而是从里面被轰开的,粉色影子跟在门板后面飞出来,在撞到墙上后直接消失,好像被按入了墙壁里。
      湛明婵已经抬起了一只脚,但随后的一声尖叫让她猛地清醒:
      我如何解释,我在凌晨,穿着睡衣,就从四层跑到了三层?
      她转身跑回了四层的卫生间,胃部正在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右手拉响了水箱的绳子,在轰隆的冲水中继续吐着,然后听到杨安急切地问她:“虫子,怎么了?刚才是你叫吗?你不舒服?”
      湛明婵看着水流带走污物,说:“没事。”
      杨安回屋子,又端出来水杯,湛明婵夺过来漱口,漱了几十次,直到牙齿被冰得生痛,她才跟一直守在旁边的杨安说:“裴优悠让我告诉你,章露有一门美院的选修课成绩有问题。”
      她说了一遍,杨安开始有些呆愣,似乎是没想到湛明婵在吐完后,立刻和她提起正事,但渐渐就适应了,只是道:“我知道的,童盈也有这个问题。”
      杨安停顿了一下,她突然笑了,“虫子,裴优悠现在排第四。第一,如果按照教秘给的成绩单,是章露,然后是任冬惠,然后是童盈。一等一名,二等两名,三等三名。我们班就这么多名额了。”
      湛明婵说:“别和我提数字了,我明白怎么回事。”
      她缓了口气,听到一堆的尖叫声,正对着水房门的就是陈思她们的寝室,周末也只留下陈思和杨硕两个人,此时都穿着睡衣立在门口,陈思看着她们:“你们也听见动静了?”
      杨安说:“是,不过虫子不舒服。”
      杨硕睡眼惺忪,“又出事了?”
      杨安说:“虫子你先回去休息,我下去看看。”
      湛明婵回到寝室,许词韵迷迷瞪瞪地问“怎么了”,湛明婵说:“杨安去看了。我不太舒服。”
      她撩起童盈的床帘,女孩还在睡觉,“词韵,盈盈没醒过?”
      许词韵摇头,“她睡得好――死喔。”
      湛明婵推了推童盈,杨安就冲进来了,“不好了,又死人了!”
      这一声叫唤得太大,童盈刷得就睁开了眼睛又迅速坐直身子,当她的瞳孔和湛明婵对上的时候,木然如死机电脑,直到杨安窜过来语无伦次地讲述楼下的惨状,她才清醒过来,而湛明婵的目光并未从她脸上挪开,她们彼此对视了一下,童盈很茫然。
      “你看我干吗?”她勉强地笑,湛明婵问:“做噩梦了?”
      童盈摇头,杨安还在和许词韵嘀咕:“三层一女生,好像是大三的吧,三层大三的挺多,死了,我被挤进去看见了,摔在地上,脖子上是一道勒痕,发黑,她眼睛特可怕……”
      “哎呀你不要说了么――”许词韵软绵绵地唉声叹气,杨安又要跟湛明婵复述,湛明婵把她轰到陈思和杨硕那里去,然后她蹬在梯子上对童盈说:“你昨天晚上好像很不舒服。”
      “喔,你洒出来的那个东西,我受不了那个味道,那是什么?好像酒啊。”
      “雄黄调和的。”湛明婵轻声道,“就是白娘子喝了就现原形的那个。”
      童盈笑了,“好闷,我一闻到那味,觉得全身好像有个东西死死地缠着我,就喘不上气了呢。”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啊。”童盈说,湛明婵将她扫视了一遍,水红的睡衣,里面隐藏不了任何东西,“盈盈,你最近有没有买到,或者收到,捡到,一些比较好玩的东西?”
      童盈笑道:“太多了,我新买了一个卡子,还有一条手机链,还有……”
      “可以让我看看……”湛明婵的话说到一半,陆微暖推门进来,“对不起打扰了。”她说,“婵婵,跟你说句话。”
      湛明婵知道陆微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于是她将一把玉石小剑利落地塞入童盈的床单下,跟着陆微暖出去。
      此时四层的人也都被三层的吵闹给惊动,蓬头垢面,踏着拖鞋的睡裙女生们纷纷出门,互相询问,或者直接下楼,而警车的声音已经响起了,还有大妈的呼喊,让女生们都回宿舍锁好门。
      陆微暖拉着湛明婵的手走入卫生间,小心而灵活地塞给她一样东西,湿冷,摸起来有点咯,有点麻,她展开,一个圆筒形的半透明膜子,大概有半米长,还附着菱形的鳞片。
      陆微暖说:“我从现场偷出来的。”
      湛明婵微微惊讶,“暖暖,你不至于这样吧?”
      “只要你守约。”陆微暖平静地说,“我得回去了。”
      她匆匆离开,湛明婵将这张完整的蛇皮塞入裤子里,她回到寝室的时候,杨安不在,许词韵拉着窗帘开始探头探脑,见着湛明婵就说了句“警车来了”,而童盈似乎又躺了回去,右手的五根指头钻出了床帘,搭在床沿边,好像死人垂下的手。
      湛明婵看了许久,她走过去抬起那五根细细白白的指头,摸入了床单下,她怔了怔,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摊开掌心:是刚刚塞好的玉石小剑的碎片,转眼间,断得很惨。
      她握紧了手心,回来晚了。
      那只布偶娃娃的胸前,没有粉色的道子了。
      湛明婵终于戴上了阴阳镜,视线内的寝室,犹如被浸透在水底半晃荡不平。
      布娃娃依旧,童盈的整张床依旧,童盈依旧。
      她看向童盈的柜子,书桌,抽屉,甚至水壶,都没有任何端倪。甚至整个寝室都没有异常。
      湛明婵扶了扶眼镜腿:
      两种可能:
      第一:
      目前不在寝室里。
      第二:
      超出了阴阳镜的能力上限。
      她摘下眼镜,拿出盆子和漱口缸,准备洗漱换衣后,立刻去那个地方。
      事实上,她心中有一个小期待。
      就是去那里。
      这种心情,有点受宠若惊。
      从何时开始呢?
      她用湿毛巾盖住了脸。
      她蹲在雨中。
      他说:进来吧。
      指甲微微有点长,划过面颊,她先想,又该剪指甲了,然后又想,那种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子吧,不长也不尖细,却也不算短的手指甲,缓缓蹭过皮肤,只留下几条白印子,不深,也不浅。

      黑门慢慢打开,湛明婵站在门口,无涯并不在室内,锅子下没有了火,博山炉也冷了,占了一面墙的紫檀书柜前,立着个面容绝美,穿了青色深衣的女子,她摊开了一幅卷轴正用心地看,当然,有人进来,这女子也知道,她便卷了画轴,看向湛明婵,和蔼地说:“你是来找阿无的吧?”
      湛明婵嗯了一下,青衣女子便道:“先进来吧。”
      湛明婵走入屋内,黑门缓缓关上,青衣女子亲切地问:“要我猜猜,你是苍溪湛家的掌门,对吗?”
      湛明婵又嗯了一下,她的目光凝在锅子和博山炉之间的席子上,以往,无涯都是跽坐在那里。
      现在是空的。
      青衣女子轻声道:“你家的人,我见过的没有阿无多,要我看看,哎呀,看看你出落地有多可人,真是个好姑娘。”
      湛明婵疑惑地望着她,她和蔼地笑道:“我是阿无的老友,回不去灵霄殿,就在赤水北定居,也无甚能耐,只因所过之处,一个不慎就会闹旱灾,便就做些平涝治水的事情。”
      湛明婵便退后一步,拱手而躬身道:“见过女魃天女。”
      女魃温和道:“不用客气,我和你的几位先祖,也是有些缘分的。”
      然后她亲切而敏锐地打量了湛明婵一眼,微微点头,“你的先祖会为你骄傲。”
      “天女谬赞了。”湛明婵乖顺地垂下睫毛,女魃说:“我知道你是来寻阿无,但这件事情,其实是我分内的,阿无有些别的事儿,这会儿怕是回不来。”
      湛明婵也只是嗯了一下,女魃问道:“说说你的来意,好吗?”
      湛明婵默默地将那块蛇皮递过去,女魃眉峰一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第几次了?”
      “第二次。”湛明婵答道。
      “还有别的吗?”女魃随和地问,湛明婵便从吴双的水壶爆裂开始讲起,一直到今体凌晨的命案,她小心地掠过了和陆微暖有关的事情,因为那会扯上一段不太好的噩梦。
      女魃听罢,思忖了良久,她收起了蛇皮,“多谢你的留意和努力了,但是再浓的雄黄也无用,你的符咒对付不了……啊,你就先回家避避吧,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湛明婵问道:“那是什么?”
      女魃沉默,她便又问:“很棘手吗?”
      女魃点头,湛明婵说:“您可以确定,我们学校不会再有无辜人死亡了吗?”
      女魃顿了顿,稍许,她沉痛地摇摇头,“对不住,但我会在更大范围的牺牲开始前,结束掉这个劫难的。”
      湛明婵便说:“明知有难而退却,湛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女魃很温和地说:“我清楚湛家的作风,也明白太难为了你,但是,你知道我是天女,我的话,是天的意思,湛家,是从不逆天的。”
      湛明婵沉默了一下,说:“那又如何呢?”
      女魃望着她,“你想问什么?”
      湛明婵说:“天的意思又如何呢?谁才能代表那掌控众生命运的天意呢?你们不也是通过上古的残酷内部斗争,才取得了今日的地位吗?”
      女魃面色一沉,“湛掌门,你有些无礼了。”
      湛明婵便退后一步,低下头,慢慢地福下了身子,却没有半句言语,女魃叹息道:“不要多礼,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湛掌门,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为人,该清楚何为本分。”
      湛明婵缓缓地直起身子,她轻声道:“我尊敬你们,因为没有不付出的胜利,自混沌中开辟新的道路,整顿秩序,不是条平坦的大道,败者可惜但非邪佞,胜者辉煌但也并非理所应当。我只是想说,今日的灵霄秩序,其实也是通过上古时期,对混沌意愿的挑战,才取得的。而这里的人类意志,其实和这里的神仙,是一样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上古会有不屈不饶的斗争,这种精神,是这片大地上的一个私密,藏着,流传永久。”
      女魃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她冷冷地说:“湛掌门,这实在不是,你该考虑并研究的问题。”
      “目前我想研究的问题只有一个,在我们寝室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湛明婵又问了一遍,女魃的面色却愈发阴沉,她轻挥衣袖,反转过身子,不再言语。
      于是湛明婵躬身说了声“告辞”,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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