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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十二）且顾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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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夜醒来，荼姚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微微心悸。
好像有什么箍着她，她想翻个身，然而动弹不得。低头看时，只见一双手围在腰间，她一惊便要起身，忽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是我……”
那原本清润的语声此刻低沉沙哑，显得异常疲惫。荼姚认得出，这是润玉的声音。熟悉的龙涎香飘过鼻间，紧张的心神瞬间松弛了下来。
叹息悠长。
她感到那环着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些。恰如拂面的夜风，他在她发间一吻，什么也没说。
耳后的鬓发忽然有些湿，她听到压抑的哭泣声，在暗夜里一点点变得清晰，慢慢地，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抱着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柔美的笑容，转过头去。
他泣不成声，任泪水在俊朗的脸上纵横肆意地流着。
她犹豫了下，尝试着去拥抱他，他没有抵抗，像一只小鸟，她幼年在翼渺洲养的小鸟一般，顺从地投到她怀里。
“玉儿……又做噩梦了么……”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深深地埋着头，只哭泣不语。
“不要怕，我在这里……”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母神在这里……玉儿不要怕……”
“对不起，对不起……”他含混不清地说着，仍是止不住哭泣，“不要离开我，求您了，不要离开我……”
“我……”那只在他头顶摩挲的柔荑微一停顿。
他在她怀里抬起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母神……玉儿求您了，不要离开我……”
泪，一刻决堤。
她笑着，纤长的手指擦着他的脸，带着凤凰的温暖：“好，母神答应你，不离开玉儿……永远陪着玉儿……”
他闻言欢喜，又投入她怀中，呢喃着：“母神说话要算话，不许再丢下我……”
心瞬间如针刺，她屏息了一会儿，待那痛楚可忍，柔声说道：“好，说话算话，要不，我们打勾勾？”
回应她的，是一个冰冰凉凉的吻。
他浅尝辄止，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已经离开了那柔软的双唇。
“这样就可以了。”他低声说着，脸上是被夜色掩盖的酡红。
突如其来的亲吻，令荼姚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摸着被吻的嘴唇，美目失神。
他泪痕未干，已经笑了出来，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你是喜欢我的……荼姚，你喜欢我……”
他搂了她到臂弯间，清浅地在她额上一吻：“你不忍心的……你对我总是不忍心的……你喜欢我，荼姚……”
“原来你作弄我……”她偏过头去，带了几分恼怒。
在他看来，更似娇嗔，于那丽容殊色中平添了一丝妩媚，不由令他怦然心动。
润玉从后面拥住她，轻声道：“你恼我啦？”
她受不了他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吹着气，一怒之下推开他坐了起来：“润玉！”
润玉一挥袖，帐中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缓缓升起，莹莹光辉如月华流布，照在二人身上。他向她伸出手去：“荼姚……”
那手的掌心，纵横着数道血痕，狰狞交错，令人触目惊心。
“你……怎么弄成这样？”她顿时忘了生气，拉过他的手仔细瞧着。
他借机把她向怀里一拽，揽了她在身前。
荼姚吓了一跳，他把头抵在她的肩上，有力的双臂围住那纤纤一握，道：“我没事，刚刚只是幻术……”
“你骗我，那是真的伤。”
“早就好了。”他说道，“有你在，一切都好了。”
“我……真的那么重要？”
“是，你很重要。”他抱紧了她，忽地邪邪一笑，那笑声在夜里听来，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是我的仙女啊……”
“仙女……”她怔怔地重复着。
“是仙女，拯救了我的仙女……就算你喂我服下浮梦丹，我还是忘不了那个夜晚，太湖之滨，我遇到了仙女……”他自言自语着，像在梦呓，“那时候，我只想去死，剜鳞断角太痛苦了……我听说鱼儿跃上岸就会死，我就去到岸上，等死……哪知道我遇到了你……你那时穿着白衣，一双眼睛比湖里的夜明珠，不，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还要美……你的手也是温暖的，笑起来像春天的艳阳一样明媚……我不知不觉就想跟你走……这样美丽这样心善的仙女，居然被我遇到了……她说她会带我上天……我真是幸运……所以后来我喜欢穿白衣，喜欢看夜里的星星……因为它们让我想起你，想起遇到仙女的那个夜晚，就算吞下浮梦丹也不会忘记……”
“那时候……”她苦笑着，“那时候，我只是想利用你……”
“不打紧啊，你利用了我，我也因为你，摆脱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低低地道，“被你利用，我甘愿……”
“润玉……”
“这两世，我想得最多的便是死……我总觉得，自己随时可死…… 并非我不爱惜生命，只是觉得活着实在无味，而死，可以帮我终结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
“其实，我也……”
“你也这样想的，是不是？不然，你不会跳了临渊台，一心求死。那个高高的位子，并不能让人快乐和满足……”润玉动了动，将她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好让她依靠得更舒服些，“起初我很恨你，怨你抛下一切，像小时候那样抛下我，不，是更彻底地遗弃，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选择了死亡……后来我活了千万年，才明白，活着太痛苦了……相比之下，死亡真是一件幸福的事，痛苦只留给了生者……我痛苦地活着，你却轻轻松松地死了……我恨你可以丢下我，不顾我，我却放不下你，忘不了你……”
“润玉，我不是……”
“你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他鼻音浓重，忍不住抽噎了一下，“你选择死，和我没有关系。自始至终，我都影响不了你的决定，因为你的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过我……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看不到我这个卑微的私生子，我的出身就是原罪，你怎么可能真心爱我……”
“润玉，我……”
“没关系的，荼姚。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来爱你？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与伦比的尊荣，鸟族的兴盛，子嗣的保障，这些我都能给你，我可以给你需要的一切，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怀中的人儿沉默了。他听不到她的应答。
“对不起，荼姚……我不是不尊重你，不是把你当做可以交易的物品……你有你的自由，你可以讨厌我，不喜欢我，拒绝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些……我知道这些不够，可是你的玉儿再没有别的了……而这些东西可以帮助我保护你……我只想要你留下来，荼姚……没有你的日子，我尝够了那种滋味……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润玉……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她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他看到她盈盈回转了身，那双含泪的凤眸里闪着暖暖的光。
她轻抚他的脸颊，声音清得像冬日里，醴泉初初凝成的冰：“你，还有我呀……”
他愣愣地看着她。
一颗珠泪沿着玉色的肌肤流下来，滴到他的手背上。
是暖的，她的泪水也是暖的。
他突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将信将疑，且惊且喜：“对，我有你！我还有你，荼姚！”
徐徐地，她亦环上了他的腰。
锥心之痛，谁要理会。
悄悄地，她抚上了他的背。
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