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残梦》果子寶寶

16、意外骗局

　　深蓝色的香炉中燃烧着我的心，香炉外萦绕的，是我的自责与悲伤。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也许我的选择会不一样。可是，我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吗？没有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距离我把莰特交给阿卡纳处理的日子已有整整七天了，我一直没有问，也不敢去问，因为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
　　没有莰特的日子很不习惯，尽管我曾经有意将他支开，但两种感觉完全不同。我已经失去他了，可是我希望他还能在我的身边，就算是继续闷声不响地和我斗气也好，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是越是知道不可能，就越是想，已经失去的东西，总比它还被拥有时珍贵得多。
　　我愈来愈讨厌自己的性格了，总是在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开始追悔莫及。可是如果时间真的能回到让我作决断的那一刻，我真的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现在我所失去的吗？
　　“女王陛下，阿卡纳求见。”侍卫僵硬的声音惊得我从坐椅上跳起来。
　　阿卡纳来找我有什么事？是来向我报告对莰特处置的结果吗？他已经……死了吗？这是必然的结果，可是，一想到他的死讯很快会从阿卡纳口中得当证实，我的心便狂乱不安起来。
　　阿卡纳快步上前，行过大礼，然后多次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又不敢贸然开口。是啊，从蓝基堡到皇宫，阿卡纳始终担任着刑部总管的职位，就算他再迟钝，也该清楚我与莰特的关系非同一般。
　　“有事就说吧，不用顾虑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短短的一瞬，曾经为莰特做过的所有事飞快地闪过记忆，我到底是该嘲笑自己最初的单纯幼稚，还是留恋那时的勇敢忠诚呢？
　　“莰特……”我闭上眼，等待最令我难以承受的字眼从阿卡纳嘴里蹦出。“小人原想将他立即处死，可是他苦苦哀求，说他希望能死在他最爱的人--女王陛下您的手中，小人不忍心拒绝，所以……考虑了几天，还是决定向您禀明，该如何处置，请您明示。”
　　莰特，他还没有死吗？这……这是真的？
　　“带他来，越快越好。”

　　莰特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只是脸色憔悴，眼眶红肿。
　　我看见了他眼里盛满的痛苦与绝望。我知道他的伤口在哪里，就在那颗被我意外占领，却又狠心摧毁的心上。我也知道，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不是因为他即将面对死亡，而是因为，将他推向死亡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最心爱的人。
　　我理解，我全都理解，他愿意主动承担责任，是为了不让我为难，但他需要我多一些的在乎，多一些的犹豫，多一些的努力，他需要我证明，我是爱他的，我是想挽留住他的。尽管，我最终可能敌不住种种的压力和诱惑，放弃努力，放弃他，但我知道他不会在乎这些，他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可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在众人面前为他说一句话，一句也没有。他不甘心，他不敢相信，所以他拼命地为自己争取得到我亲口证实的机会，他成功了，可是，我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满足他的心？
　　我能感觉到他看着我的目光愈加的炽热，我当然知道他在期待我主动地给他他想要的答案，可是，我始终不敢与他对视，不敢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在逃避，我也只懂逃避。
　　“过去的一年，我好像从来没有离开你这么远，这么久过，只要我想你，我就可以立刻找到你，听你说话，看你笑，闻你身上香香的味道，就算是你不愿见我，让我偷偷看着你也好。我一直以为我对你已经够珍惜，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做的还远远不够。我不该浪费每一分每一秒，我应该时时刻刻将你锁在我的眼中，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不应该念念不忘过去，我应该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应该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总是让你为难，我应该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理解你做的每一件事；我不应该和你斗气，增加你的负担，我应该满足于我所拥有的，并全心全意地维护。可是我已经不会再有改正的机会了，我这一错，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爱你的资本。”莰特语速飞快，但字字清晰，我仿佛看到死神展开黑色的斗蓬，向他追来，而他在为了对我说完他想说的话，用尽力气狂奔着。“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并不是为了对你甜言蜜语，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就当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施舍，可以吗？”
　　“嗯。”我竟找不出一点恰当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歉疚和感动，只能简单含糊地答应一声，表示同意诚实的回答他的问题。
　　“你爱过我吗？”
　　“嗯，不仅爱过，而且现在爱，以后也爱。”我知道我不是在欺骗他，也不是在欺骗自己。
　　“你还恨我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我还是可以回答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你根本没有一点可恨之处。”
　　“你知道深蓝色的花的传说，是吗？如果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从哪里知道的？”
　　“是，我知道，在你随我回蓝基堡后，我从母亲那儿知道的。”
　　“派人灭了蒙代家族的，是你吗？”
　　“不是！”他怎么会这么想？我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利用布桓，栽赃布朗？”
　　“以为最初是他提议灭了蒙代家族以保万无一失，也是他亲自执行了这个任务，我要帮你们报仇。”
　　“你的母亲，是你杀的吗？”
　　“是。”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她怀疑我，我抵挡不住她的逼问，把我做过的事都说出来了。母亲要把它公布于众，这样做不仅我没有好结果，还会连累你。”
　　莰特的表情从疑惑到惊异，然后变成了苦笑，再然后是恐怖的狂笑。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看着他笑出了眼泪，甚至笑倒在地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把你设计处死布郎一家当作是你对自己罪行的补偿，却不知道其实你是无辜的，你做这些都是因为你爱我，想帮我为家族报仇。我的猜测根本毫无凭证，我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还因为你小小的冷落就怀疑你的真心，还做出失去理智的事……”莰特停止了笑，却仍旧没有从地上站起来，反而干脆趴在地上，用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地面。
　　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疯狂，我不能让他把自己的头撞碎了，但我也无法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只能紧紧地抱住他的头，轻轻地抚摸着他额上紫红的淤伤，看着他无声地痛哭。
　　“别哭了，你哭起来，很丑。”我用衣袖抹去他眼角不断溢出的泪，尽管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我带你上蓝基山顶，如果不是我苟且偷生，你怎么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我一直在恨别人，却没想过我才是所有灾难的制造者。伈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想对他说“没关系”，可是这样对吗？怎么错的人一下子成了他呢？分明是我先模糊了自己的感情，冷落他，疏远他；分明是我在面临抉择时背弃了爱情，选择了权位；分明是他一直在默默地付出他的爱，默默地承受他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可是，他却把是非颠倒过来，拼命地将所有的错揽在自己的身上。
　　不对，不对，这样不对。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哪里，哪里，到底是哪里？
　　错的地方太多太多，只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秒，我终于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你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用力推开他，他猝不及防，一脸惊诧。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瞪大眼睛望着我，看起来疑惑重重。
　　“你还装！还装！你要装到什么时候？莰特，我不得不承认，你装得确实很像，你的演技不错嘛！我差一点就让你蒙混过关了，可是，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就算你现在骗得过我，以后呢？你认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吗？你想让我狠死自己一辈子，是不是？你太残忍了！哼！可惜你做不到，做不到！”我恨恨地盯着他，泪水像骤然加剧的暴雨，由一滴一滴，变成了一串一串。
　　“我……”莰特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来。
　　“怎么？你以为我在用计诱惑你对我坦白吗？告诉你，不需要！在你眼里，我的智商就是那么少得可怜吗？好，你听着，我不会给你否认的机会！”我撇了撇嘴，他的表现，实在让很伤我的自尊。“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从七天前的那一夜到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为止，你都在对我说谎，对不对？”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莰特急急地打断我。
　　“闭嘴！不需要你插嘴！”我不能认同，也不能原谅他爱我的方式。“杀害皇宫里的官员的事，根本不是你指使的，你也不是那条黄毛犬的主人！你会编谎话骗我，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明一定会成为众人怀疑的焦点，而你偏偏又与一条和它相类似的狗关系亲密，到时候只有我会相信你，并站在你那一边，这样我就会与所有官员对立，使我的权位动摇，所以你选择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来避免让我为难，今天你会要求来见我，是你因为你怕我因为没有帮你而自责，所以你又强加给自己更多的罪，想换得我的心安，可是，你根本就是在画蛇添足，如果不是你对自己的责怪太过牵强，我也不会那么快怀疑你！”我哭着，吼着，表达着我的愤怒，虽然我更应该为他不顾一切的付出而感激万分。“你想过没有？那条狗真正的主人，他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候，一切真相都会大白，你的谎言，维持得了多久？你这样傻傻地牺牲，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我哪里……说错了？”莰特似乎不敢相信他苦心编造的谎言就这样被我识破。
　　“如果你一开始就以为灭门蒙代家族的事是我干的，你不会过了那么久才动杀我的念头，如果你能因为爱我而放弃报仇，你不会因为我不再爱你而想毁了我，更没有理由因为犹豫而先将我身边的官员一个个杀害，这样的事，不合逻辑。至于那条狗，疑点更多，我听见它临死前的叫声，与枫林里的那次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而且，它们的体形也相差甚远。况且，即使它真的把你当成它的主人，它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熟悉你的语言，它再神通广大，毕竟也只是条狗。而你作为我的贴身侍卫，根本不可能有过多的时间与它相处，要它做到理解并执行你的命令，就更是难上加难。再说，如果你有能力让它听从你的指挥，那么你要及时阻止它，让它逃离，并不困难，何必要射死它？”也许我的分析听起来有点乱七八糟，但我只是急于表达，我没有时间再慢慢整理我的思绪。“我说的不一定都对，但是，无论如何，你没有做过这件事是事实，其它的，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只能承认，但是，追究这些对你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结局已定，过了今晚，我必须死，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会相信我，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让你无缘无故地死在我手里吗？我做不到！你没有犯错，凭什么要承担责任？如果你想说为了我你愿意牺牲，那么谢谢，我不接受！明天，我要你对所有人说实话，你答应我，你必须答应我！”
　　“我答应，但不是明天。我需要你与我交换条件，我要你给我一天的时间，把我们最初的回忆还给我，也让我考虑好如何说清整件事情，你可以先对外解释说，将我的死期延迟一天，好吗？”莰特的要求虽然奇怪，但也不很过分，我该不该，答应他？
　　“为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与你交换条件，但是，我需要你给我活下去的理由，答应我，求你。”
　　“好，我答应，但是，你不可以忘记你答应我的事，你一定要做到！”我终于心软。
　　或许，我也需要找回爱的感觉，找回活着的真正理由，是他的，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