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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荼篇 ...

  •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时候,神荼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很没有外人提起过了,致使他有些恍惚。
      然后他回了头,看到了江小猪。
      “终于看到你了,去喝一杯吧!”过去了三年多,江小猪的变化有些大,身高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要不是他标志性的眼镜和笑容,神荼险些认不出他——过去的记忆越发模糊了。
      “嗯。”神荼点头。
      两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各自点了杯咖啡,半晌提不起话头。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终于江小猪开口了,他问的小心翼翼,“你父母和阿塞尔还好吧。”
      “嗯,还好。”神荼点头回道,沉默一秒,然后问道,“你呢?”
      “我,我也还好……”江小猪莫名的感到受宠若惊,以前神荼可不会问这些。
      “嗯。”
      又是沉默。
      “你最近在做什么?”有了开头,江小猪镇定不少,寒暄起来。
      “导游。”
      “哦,我前两天做任务的时候是在附近看见过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所以乘着回国前这几天来碰碰运气……”
      “你找我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要事……”江小猪还是有些不适应面对神荼,“就是……你好几年没回过协会,大家都挺想你……而且你的手机也联系不到,所以……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所以,想请你回去聚个餐。”
      “聚餐……”神荼突然有些恍然,原本深埋的记忆似乎要破土而出。
      “对啊,就是我们每年初一晚上的聚餐,”说到聚会,江小猪话匣子打开了,“安岩,胖爷,张天师,瑞秋,还有允诺,龙傲娇他们,我们这几个反正也没家可回,所以聚餐当过年了,哈哈哈,你还记得三年前安岩喝醉了把自己扒光差点冻死的事吗?哈哈哈哈……”江小猪笑完,语气稍稍低落,“你除了那次就没参加过了,怎么说也是好几年的朋友,怎么也不能说忘就忘吧……”
      神荼低头不语。
      “而且你连安岩都不联系了,也不知道你们两个闹什么矛盾……”江小猪叹了口气,“安岩这几年满世界的跑,协会的任务无论难易,他都接受,身上的伤一个接一个,一道盖一道,好几次险象环生……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问他,他也不说,问多了他就打哈哈,说是为了攒钱娶媳妇儿,哈哈,像他这么到处跑,能找到媳妇儿才怪……”
      “神荼。”江小猪第一次盯着神荼看,“我不知道安岩发生了什么,但他这样子是从你离开开始的,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我原本是不应该问的,但——安岩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看着他再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你们有什么事,那就说清楚好了,怎么着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总不能落的个劳燕分飞,再不相见的地步吧!”
      神荼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些许,“我考虑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
      “好。”江小猪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相互通了电话,就各自离开了。
      回到家里,晚餐正好端上桌——虽然法国人都习惯晚一点吃晚餐,但他们家习惯了国内的作息。
      吃完饭,神荼就上楼去睡了,神荼父母对望一眼,只当他太累。
      神荼的确是很累,但那不是□□上的——□□上的累可以用睡眠来缓解,心灵上的累就只能越积越厚重,那些不经意或有意为之的压制只能掩盖一时,等到避无可避之时,只能仰望着它,感叹着原来早已经被占据了整个心灵。
      神荼仰面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无处不在的黑暗淹没了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嘀嗒嘀嗒,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而等到他感受到寒冷的时候他知道他又在做这个梦了——那个他以为早已忘记了的,不,那不是梦。
      那是现实。
      是过去。
      “神荼……我,那个……你……”眼前的人面容模糊,看不清的神情,但神荼知道对方一定是在偷偷的看自己——热切,真挚。
      如同每一次他看过来的目光。
      自己没有说话,只看着他,神荼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时间会抹平一切——我不能再失去家人了。
      “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了,也算是共患难了……”对方的手在抖,“你以前说……”声音也在抖,“说我们可以……我想……我也——”
      不——
      “我要回巴黎了。”
      闭嘴!
      “啊?”对方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我要回巴黎了。”
      闭嘴!!
      沉默。
      “是吗。”对方扯着嘴角,呼出的白气飘飘扬扬,“怎么没听你说……”
      不要笑了。
      “前两天决定的。”
      “哦,这样啊,恭喜你啊,哈哈——什么时候走。”
      不要笑了!
      “过几天。”
      “哦。”对方不说话了,顿了好一会儿,“恭喜你啊。”
      “嗯。”
      呼——
      寒风吹过,这是一年中最冷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我走了。”
      站住。
      “哦,好,以后我……和小猪他们会去看你的。”对方笑笑,“到时候要当我们的导游啊……而且现在都有电话网络了嘛,长途加漫游虽然贵但还是打得起的——你也没买手机,我的号码你记得不?要不我写给你……大概不用,你以前就打过……哈哈……”
      “嗯。”
      沉默。
      “我走了。”
      站住!
      “好。”
      转身,一步,两步,三步。
      “神荼!”
      转过去——
      不。
      不!
      “再见。”
      咚——
      神荼妈妈煎蛋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了看,转过头去叫阿塞尔,“去看看你哥哥,他怎么?”
      “没事儿。”阿塞尔见怪不怪,“大概又掉床下去了吧——妈妈,你的蛋要糊了。”
      “哎呀!”神荼妈妈连忙去翻她的蛋了。
      阿塞尔瞟了一眼楼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去看他的电视——感情就是麻烦。
      过了一会儿,神荼穿好衣服下了楼,跟两人打了招呼,倒了一杯水,坐在餐桌旁慢慢喝。
      很快神荼爸爸也下了楼,打完招呼,四人开始吃早餐。
      早餐很安静。
      很快,神荼和阿塞尔吃完了。
      “你们这么早要去哪儿?”神荼妈妈叫住了两人。
      “我去找工作。”神荼道。
      “我陪他去!”阿塞尔道。
      “找工作?”神荼妈妈想了想明白过来,对着神荼问道,“你的工作又丢了?这次是为什么?”
      “因为前天他带团但半路上却去追小偷了,所以被炒了!”阿塞尔在一旁抢答。
      神荼没反驳,默认了。
      “怎么又是……”神荼妈妈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我知道你下次还是会这样的,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总被开除也不好——我希望你稳定下来,你现在也二十八了……而且阿塞尔——”
      “好了好了。”神荼爸爸在一旁安慰,然后向神荼眨眨眼,“凡事得慢慢来嘛,他们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安定下来呢?你不用操心,他会早顾好自己的——是吧?”最后一句是对神荼说的。
      “嗯。”神荼点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妈妈你不用担心。”
      “我也会照顾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阿塞尔回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唉,我只是……你们两个啊……妈妈对不起你们……”神荼妈妈又忍不住掩面哭泣。
      四人抱做一团,又是好一阵安慰。
      等到两人出了门,已经是十点了,在国内这个时间早已上班很久了,但对于以懒散悠闲出名的法国人来说,这才刚刚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唉哥,”阿塞尔跟在一旁,很是不耐,“你不会还要去找那些无聊的工作吧?!”
      “嗯。”
      “要我说啊,这些工作真的不适合你,”阿塞尔指了指身旁悠闲的人,“你看他们,要么是慢腾腾的去工作的,要么就是去观光享受的。工作无聊的要命,除了打打字喝喝下午茶半点有趣的事也没有,而那些观光旅游的就更无聊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除了购物,真不知道他们能带走什么。”
      神荼不语,似是没听见。
      “这些真的太无聊的!”阿塞尔继续道,“你除了带带团,做个导游还能找到什么工作?你做这些真的是太埋没了!想想看你当初!”
      神荼神色不变,“爸妈希望我们平平安安的。”
      阿塞尔瞬间就泄了气,嘟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没说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我就是觉得太无聊……”
      “你这话说了很多遍了,我也知道你私下里做了些什么。”神荼道,“我不会干涉你很多,只要你不做得太出格,让爸妈——”
      “我知道我知道!”阿塞尔不耐烦的打断了神荼的话,“不让爸妈为难,不让爸妈知道嘛……我知道……”
      “嗯。”神荼不说话了。
      阿塞尔瞟了眼神荼,也不说话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阿塞尔就半路开溜了,神荼也不去管他,只让他小心点,五点之前在这儿集合,阿塞尔还在气头上,连头也没回一个就消失在了街角。
      神荼轻轻叹口气,继续去找工作。
      因为没有高的学历——忙着满世界找父母练馗道,神荼被拒了好几次,但他也不愿去餐厅端盘子——他想要自由一些,所以他又一次选择了导游这个职业。
      现在国内的游客越来越多,会汉语的导游又太少,所以虽然神荼有丢下过游客去追小偷的“黑历史”,旅行社还是将他收了下来,并定下过两天过来签协议并工作的约定。

      工作定下了,而时间还早,神荼就坐在街角的长椅上发呆。
      发呆这种事在三年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他忙着满世界找弟弟,找父母,常常为了一个线索要奔上好几天,乃至好几个月,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大概他也是不愿意停下来的,因为那时的他只要一闭眼就是弟弟在耳边的呼救,而他无能为力——那是他一生的梦魇。
      后来虽然有了THA的部分帮助,也认识了不少人,但那毕竟是有限的,所有人的关心都只能浮于表面,他不愿意也不能够让他们进到心里——很少人能感同身受,而他也不能将他们拖下水。
      他感到最轻松的时间大概是在遇到安岩之后吧——自以为想起这个名字会感到痛苦,但温暖首先包裹住了他——那个看似有点傻,有点二,但看的最清楚的那个人,他的心也是千疮百孔的,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过去,让所有人认识他的人都感到温暖——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就算是曾经的神荼,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温暖包裹了,所以为一开始的决定痛苦犹疑不已。
      而现在,发呆——倒是他常做的事了。
      没有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没有了被追杀的惊惶。
      没有了满世界追寻的疲累。
      好像除了发呆也无事可做了——曾经的种种都随着飞机的轰鸣结束了。
      阿塞尔常常笑话他提前进入老年期,他从不反驳,因为他知道事实的确如此——一切尘埃落定,剩下的其实并不是原来想的满足——这一切都是他一早就决定好了的——找回父母弟弟然后相守在一起,这也是他们所希望的。
      但他还是不由得去想,如果他不曾转身离开会怎样。
      但是。
      没有如果。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如此了。
      况且——
      神荼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安岩有多坚强他是知道的,过去了的,他会遗憾,会原谅,但不会回头——这是他早就知道了的。
      永远往前看——这是他经历种种惊变还如此乐观的原因。
      安岩早已经丢下了他,而他,还在泥潭里挣扎,看不到时间的尽头。
      这是惩罚吧。
      那从没有说出口的,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神荼呼出一口气,早就习惯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态。
      他拿出手机,手指划过那个早已烂熟于心但只发过一次短信的号码,然后拨出了那个新收录的数字。
      不过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喂?神荼啊,你决定了?”
      “嗯。我还是不回去了。”
      像是料到了,江小猪并没有很意外,“这次不回来也没事儿……下次也是一样,你哪天回来就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好提前去接你,哈哈……”
      “嗯……谢谢。”
      “不用不用……兄弟嘛,哪能说谢……”江小猪那边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番,“那个……神荼啊,你不回来没事儿,但——可不可以给安岩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也行……我说什么他都跟我打哈哈,我想也就只有你说话他才会听一听……安岩他这样我们真的很担心……”
      “……好。”
      “啊,那就好那就好……”江小猪语气轻松不少,“那我把他的号码发过来,你等会儿就——”
      “什么号码?”神荼突然打断了江小猪的话,心里飞快的掠过了什么。
      “……啊?”江小猪被神荼问得一愣,“就是安岩的电话号码啊——你还要微信和□□吗?”
      “不——”神荼沉默一秒,得出结论,“他换号码了?!”
      “是啊……”江小猪被神荼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惊住了,“怎么了?”
      神荼知道自己很不对,但他有些控制不住,一个混乱的猜测占据了他的大脑,迫切的需要一个关键的证据。
      “什么时候换的?!”
      江小猪更懵了,“好,好像是从三年前……他已经换了好几个了,最新的是上个月换的,他老是摔手机,有时候连手机都找不到了就换一个……怎么了?”
      “最早的那个——三年前的那个!”神荼稍稍控制了自己的音量,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换的!”
      “这个……”江小猪很少听到神荼这样的语气,紧张的快哭了,“我也不记得……就,就那次聚餐之后大概五六天就换了……再具体我真的不记得,要不你去问安岩?”
      “五六天。”神荼默念了一遍,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原来他那天没来是换了号码没收到短信。
      神荼突然觉得胸口闷的厉害,面部快要在下午的暖阳下僵住了——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问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在获得救赎的同时被打入更深的地狱罢了——他连唯一的联系都早就掐断了。
      手机与心里的那串数字终究只是数字而且,它维系的过去早已被它的主人抛弃的一干二净。
      沉默。
      “神荼……”
      “我挂了。”
      “唉等等!”江小猪突然出声,生怕神荼挂了电话,语速很是快,“我想起来了!安岩那次说是出任务所以把手机掉了!我记得他为了那个破手机还差点丢了一只胳膊——现在他右胳膊上还有一圈藤蔓勒出来的勒痕!”
      话音钻进神荼的耳朵,在大脑里回荡,明明是如此的刺耳,却似乎比夏日的骄阳还要暖人,直烤得内里像是着了火。
      “神荼?神荼——你还在吗?我知道的真的就只有这些了!神荼——神荼——”
      阿塞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神荼这样了——面无表情,神游天外。
      虽然阿塞尔知道他哥自从回了巴黎就一直这个样子,但今天,他能感受的出,他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就在他离开的几个小时里。
      而回了家,坐上餐桌开始吃饭的时候,神荼父母也看出来了。
      神荼对望一眼,然后去看阿塞尔,阿塞尔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沉默的吃完晚餐,神荼上楼睡觉去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神荼除了一日三餐,其他时间窝在房间里,神荼爸妈去问,神荼只说没事。
      第三天,神荼去了旅行社工作。
      第四天第五天带团。
      第六天窝在房间休息。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带团。
      第十天窝在房间休息。
      第十一天——
      神荼放下碗筷,站起身准备上楼,神荼妈妈开口叫住了他。
      神荼很平静的转过头。
      神荼妈妈看着神荼望过来的眼神不知怎的一时语塞——她知道,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她的儿子们已经成长了很多,可以说是过度成长,这让她在内疚的同时感受到了一丝危机——她的儿子们不再需要她。
      这种心情在刚和儿子们团聚的时候,尤为鼎盛,甚至让她做出了和家人远离过去的一切的决定。
      她知道这个决定很自私,剥夺了他们的意愿和感情,尤其是神荼——身为母亲,她很敏感的知道她的儿子有了心灵上的寄托,在做下回巴黎的决定的时候,他的痛苦与焦虑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他的眼神骗不了人,尤其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经过了这三年的相守,她早已渐渐明白,放手——也许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无论她接不接受,都必须得承认她不能陪儿子们一辈子的事实,最终她都要为他们找到能够相度一生的人。
      想起阿塞尔的话,神荼妈妈知道,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神荼。”
      神荼爸爸握了握神荼妈妈的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很爱你们。”神荼妈妈看向神荼和阿塞尔,“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承受了你们那个年龄不该有的苦难,我很抱歉。”
      神荼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神荼妈妈就打断了他,“但你们要知道——我爱你们,我和爸爸都爱你们——我希望你们幸福。”
      “妈——”
      “妈妈……”
      “只要你们幸福,我们就很开心了——你们可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儿。”
      “妈妈!”阿塞尔扑过来,有些羞赧的叫了一声。
      神荼也走过来埋进神荼妈妈的怀里。
      神荼爸爸将三人抱进怀里。
      “你们一定要幸福啊。”神荼妈妈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四人抱了一会儿,神荼爸爸宣布了回老家过年的决定。
      阿塞尔显得很兴奋——他在法国这慢悠悠的地方早就呆的不耐烦了。
      神荼的神色空白了一瞬,他看向神荼妈妈。
      神荼妈妈含着泪点点头。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活了过来——神荼茫然着眨了眨眼,突然笑了。
      行程定了下来,神荼去请假——但旅行社见因神荼而多了不少客源——都是些小姑娘,加上要到新春旅行高峰了导游人数不够,以违反合同要付三倍违约金为由不放人。
      还不待旅行社的人“苦口婆心”的劝导,神荼眨眼间就在违约金合同上签了名,然后开口问道,“现金还是刷卡?”
      旅行社懵了一瞬,然后神荼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中走出了大门。
      东西收拾的很快,在春节前五天,神荼一家登上了回国的的飞机。
      花了一天来倒时差,第二天购置了过年的必需品,第三天就驱车去了老宅拜访还在世的亲人。
      在老宅待了两天,帮着布置过年的行头。
      晚上,吃过晚饭,神荼拿着手机在院里发呆,呼出的白气在屏幕光芒的照耀下飘飘摇摇。
      “喂,要打电话就快点打呗。”阿塞尔出现在身后,“干嘛磨磨蹭蹭的,这都回来几天了。”
      神荼收起手机,光芒消失后,他的面容隐在黑暗里,“是你做的?”
      阿塞尔听不出他哥的情绪,不过他也不惧,“我只是开了个头,其它的我可不知道。”
      神荼沉默半晌,然后肯定道,“是安份。”
      阿塞尔一惊,随即笑了,“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哥,一想就想通了,安份那小子看来是要大出血了——哼,这次看我不整死他。”
      神荼没说话。
      阿塞尔摸了摸头,不清楚神荼是不是生气了,所以他试图解释,“啧,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我是为了你,安份那小子是为了安岩——看着你们两个这样我们也干着急不是——我们是为了你们好!”
      “哼。”神荼还是不说话。
      阿塞尔有些心虚了,“好吧,我也……是为了自己——我实在是不想再呆在那个无聊的地方了,而且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和安份那小子原本是想着要你们见面就好,哪知道突然杀出了个江小猪,所以我们就将计就计推波助澜了一把,嘿嘿,效果还不错……”
      安静。
      “我错了。”阿塞尔干脆的承认。
      “错哪儿了?”
      “额……我……我——”
      “好了。”神荼知道他说不出个什么,也就赶人了,“走吧,回去睡觉吧。”
      “那你呢?”
      “我还要坐会儿。”
      “啧,你还在犹豫什么?”阿塞尔就不明白了,“到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安岩他等了你这么久,难道你现在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你不懂。”
      “哼!不要把我当小孩子!”阿塞尔气冲冲的走了又回来,“安份那小子说安岩这几天在外面执行任务——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见他,就参加那什么聚餐,安岩他每次都去的,到时候人多,他也不好跑,”最后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要把握机会啊老哥!”
      神荼看着阿塞尔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点亮屏幕,上面是一条刚刚发出去的短信——我会去参加聚餐,不要告诉安岩。
      第二天,忙活了一天的众人合在一起吃年夜饭,酒足饭饱后大家坐在一处聊天磕瓜子——在这一天,他们与寻常家族没什么不同。
      期间,好几个不太熟识长辈问起神荼的婚姻大事,神荼爸爸和妈妈看过来,刚要解围,就听神荼开了口,“我犯了错,还在等待他的原谅。”
      神荼爸爸和妈妈怔了一瞬,想起阿塞尔的话,最终没有说什么,甚至还笑着要神荼快点把人哄好。
      神荼的神情松了松,笑着说好。
      很快,礼花被搬了出来,排成一排。
      时间一分一秒的倒数。
      神荼划开屏幕。
      突然,砰——
      随着礼花的升天,神荼手指按下,冰蓝色的瞳孔里色彩炫目。
      新年快乐。
      安岩。

      聚餐的时间被定在了初一晚上,神荼早早就买好了车票——上午九点的车,坐三个多小时,运气好还可以赶去吃个午饭。
      但当神荼在心里演排了好几百次相逢时要说的话,连脸上的每一块肌肉的颤动都仔细安排,生怕有什么闪失的时候,只强迫自己睡了六个小时的神荼——守完岁,要不是想着不能一脸倦容的去见安岩,神荼怕是一分钟都无法合眼,一开机就收到了一条来自江小猪的短信。
      短信发出显示为凌晨三点。
      短信很长,开始是祝福,看得出是从网上搜罗来的,似是将很多话揉在一起,前言不搭后语,甚为冗长——要不是短信字数有限制,江小猪怕是会发个几千字过来。
      神荼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得上扬,带着僵硬了一晚的面部也柔和起来。
      他滑动手指,不消一分钟就看到了最后。
      然后,他就僵在了那里。
      脸上的笑意一丝一丝收回,眼睑下垂,冰蓝色的瞳仁在有些阴冷的房间里反射着冷光。
      有那么几秒,神荼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很快,屏幕暗了下去。
      神荼将屏幕再次点亮,将短信的最后一句看了又看,一个字一个字的拆开又组合起来,似是想从里面看出花来。
      不过,再怎么看也就只有几个字入得了眼——安岩回家了。
      回家了?
      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躲着自己吗?
      还是江小猪直接跟他说了,所以他——
      还是……
      还是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就像江小猪说的,安岩只是突然想回家看看了——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神荼控制不住的猜测着,为什么偏偏是这次,据他以前了解到的,安岩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应该好几年没回过家了,但这次,为什么突然——
      神荼闭了眼倒回被褥里,用胳膊盖住了双眼,好半晌没动,任凭凉气僵硬了身体。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阿塞尔见神荼还未出来,以为他哥昨晚太兴奋了,睡太晚,这会儿睡过头了,所以看了看点儿,伸手敲了敲门,喊了句起床了就推门进来了。
      神荼听到了敲门声,也知道有人进来了,但却懒得动,无力感笼罩了他,让他提不起任何劲儿来。
      秦家的古宅很老了,有着胜于一般古宅的阴寒,阿塞尔挑了一间朝阳的房间都有些受不了,更不提神荼这间背阳的了——他一进来就打了个寒颤。
      “哥,你还没起呢?”房间里没开灯,阿塞尔也没细看,就见着床上鼓起了一团,就这么问了一句。
      但没有应答——甚至于呼吸都轻的要命。
      阿塞尔有些疑惑,又喊了声哥,伸手开了灯,然后心下一跳——他哥一手遮着眼,穿着单薄的睡衣横窝在被褥里,双腿垂在地上,也不知道穿了拖鞋没有。
      “哥,你怎么了?”阿塞尔边问边向着神荼走去,心里虽然吃惊,但还算镇静,不过要不是他能感受到他哥充裕的灵能,他都快以为他哥被人偷袭至死了。
      “没怎么……”神荼终于回了一句,但声音喑哑的厉害,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儿。
      “这怎么了?”听到神荼的声音,阿塞尔才隐约知道事情大条了,不过还是习惯性的调侃着,顺便瞟了眼神荼的的脚——嗯,很好,连鞋都没穿——“难道是昨天终于忍不住给安岩打了电话,然后被臭骂一顿果断拒绝,所以失恋了?”
      神荼没有回答,但灵能突然的滞让阿塞尔知道自己大约猜对了——嘶,这就不好办了,自己可没谈过恋爱,安慰人不是强项啊。
      “嗯——不过是失败了一次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就……就把人给绑回来嘛,到时候回了巴黎,看他能跑哪儿去……”阿塞尔搜刮着大脑里安慰人的词汇,却发现几乎空空如也——他什么时候安慰过人,更何况是他哥这样看起来牛掰到没朋友的人。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而已,阿塞尔忍不住叹气——看起来越强大越容易被击碎,何况他哥已经被消磨了三年了,小心脏怕是已经经不起半点折腾。
      而这能怪谁呢?
      阿塞尔说不出话来了,他定定的看了眼神荼,转身去翻他的行礼,半晌从里面掏出一套衣裤,然后连着搭在床边的羽绒服一起丢在神荼的脸上,“快起来,爸妈等着吃饭呢。”
      神荼动了动,一手扯下脸上的衣物,一手撑着坐了起来,低着头没说话。
      “啧,快点儿啊——再磨蹭都要赶不上动车了!”瞧着他哥发呆,阿塞尔有些急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总不能功亏一篑吧,何况这连人都没见到呢。
      “什么时候了。”终于,神荼一股脑儿脱了睡衣,赤着身体换衣裤——瞧着动作,除了嗓子外,没什么大碍。
      “六点半了。”阿塞尔回道,随即不放心的问道:“老哥你会去吧?”
      神荼套羽绒服的动作一顿,阿塞尔见他不说话,急得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神荼道:“他回家了。”
      “回家?”阿塞尔一怔,反应过来,“他不在燕萍了?”
      神荼点头,拉上拉链。
      “他回哪个家了?”阿塞尔继续问道,然后有些生气——安份那小子竟然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差点就扑了个空!
      “回他妈妈哪儿去了。”神荼边回道,边向着卫生间走去,“昨天下午回去的。”
      昨天下午——看来是安份那小子也没来得及得到消息,所以才没说。阿塞尔跟在神荼后面,火气小了些,“安岩告诉你的?”
      “江小猪说的。”神荼含了口冷水吐掉,然后挤了牙膏,将牙刷塞进嘴里。
      阿塞尔看着神荼面不改色刷着牙,觉得牙齿有点儿疼,不过脑筋几转,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肯定是安岩突然准备回家,然后告诉了江小猪,江小猪就又把消息告诉了他哥。
      不过安岩只是回家而已,他哥干嘛搞得跟失恋了似的。阿塞尔想了几秒,突然灵光一闪,他看着他哥左刷刷右刷刷,疑惑的问道:“哥,你不会以为安岩是知道了你要去,所以突然决定回家躲着你吧?”
      神荼闻言手腕一用力,然后顿住了,吐出一口带血的泡沫。
      “老哥……”阿塞尔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血丝消失在水流里,心里顿时不知做何感想——他哥是什么样的人啊,这么多年来独自支撑着寻找他们,不知受了多少刁难与欺骗,可何时见过他放弃?就算是当初自己被圣珠侵蚀,蒙蔽了心神,对他兵戎相见,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他也从未出现过一丝一毫的动摇。但现在,不过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竟让他哥猜疑不定,畏葸不前——如果自己不来问他,他是不是就准备不去了,然后过两天回巴黎,再也不见安岩?
      阿塞尔忍不住在心底叹息——爱情竟让人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对于他哥来说,爱上安岩,到底是好是坏。
      神荼已经漱完了口,放好杯子,用手接了水洗脸。洗完擦干,见阿塞尔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看,眼里似有担忧,觉得有些好笑,便用还冰凉的手去贴阿塞尔的脖子。阿塞尔正出神,这下被冰得整个人一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担心瞬间变生气,睁着眼瞪神荼。
      神荼笑了笑,伸手揽过阿塞尔,半推着他往外走,“快走吧,爸妈要等急了。”
      “怎么……老哥你……”看着他哥的笑容,阿塞尔有些懵,“你,你想通了?你不难过了?”
      “有什么好难过的。”神荼回道,神情细看很是轻松。
      “额……”阿塞尔不明白他哥突然的转变,明明刚刚自己进来的时候,他还穿着件薄睡衣在冷空气里躺尸呢,怎么这么快就……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别担心了。”神荼说道,拍了把阿塞尔的头,“我不会放弃的。”
      怎么可能放弃呢——经过寒冷的洗礼,神荼混沌的大脑已然清醒不少——模模糊糊的过了这三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想要的,曾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但突然所有的一切都为自己敞开了大门,以为的不能两全忽然触手可得——谁会放弃呢?就算片刻被遮住了双眼,被打击到了,也不会就那么轻易的就放手。
      更何况——神荼笑着冲神荼妈妈和爸爸打招呼——现在还没成定局,未来还谁也说不定。

      神荼喑哑的声音引得爸爸和妈妈一阵担忧,阿塞尔解释说是神荼睡觉踢了被子,又引得神荼一个爆栗和爸爸妈妈的一阵笑声。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完早餐,神荼打招呼,提着箱子出了门。阿塞尔偷偷问他是不是要去安岩家里去找他,神荼笑着点点头。
      阿塞尔也笑起来,拍了拍神荼的肩膀,要他加油把人拿下。
      神荼点头,叮嘱阿塞尔不要把话说漏了,这事儿先不告诉爸妈。
      阿塞尔点头表示明白。
      出租车很快来了,神荼上了车,两人挥手道别。
      “去哪儿啊?”出租车司机问道。
      “客运站。”
      安岩的档案,和珅曾经给过神荼一份,神荼隐约记得安岩妈妈家的大致地址——那时心急,没有仔细看,加上安岩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也就没怎么在意,更何况过了这么些年。
      而现在没有直达的动车,有些票也买不到,所以神荼决定转两次大巴,到了之后再去问江小猪详细地址——江小猪此时一定很是忐忑,但神荼就是不回短信,决定把他晾一晾,想来他也没胆子打电话来问——谁让他非挑晚上发短信,而且发一堆有的没的,事情也不说清楚,真不知道他这个调查员是怎么当的。
      “客运站?”司机好奇了,边开车便问,“大年初一的就要回去工作啊,你那什么公司,哪有这么压榨员工的?!”
      “不是去工作。”神荼心情不错,也就回道,“是去见人。”
      “见女朋友?”谈到女朋友,司机的话匣子打开了,“见女朋友好啊,这年头,光棍多的是,能找到一个女朋友可不容易……唉,小伙子,你们到哪个地步了?要谈结婚了没?哎呀,不是我说,现在的彩礼实在太贵,动不动就上十万,你说她们是不是在卖女儿?我也不是歧视生女儿啊,我家的就是个闺女,别提多漂亮了……不过我家亲戚家都是儿子,现在要娶媳妇儿了,就开始叫苦连天……这男人啊,真苦……要有车要有房要有稳定的工作……唉,你说……”
      神荼瞧着窗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时应一两声,司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于神荼的沉默也不在意,唾沫星子四溅。
      路上没什么车,很快就到了客运站门口,神荼付完钱下了车,司机探出头来叫住了他,“唉,小伙子啊,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第一次去女朋友家里,我跟你说啊,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带点礼品,别给钱,那东西太俗!听我的,多买点补品和吃的,让你丈母娘看见你对她家闺女的好,别吝啬知道吗?这丈母娘啊就只看你对她女儿的心意,而且第一印象特别重要,你千万要记着多多表现,抢着刷盘子收桌子之类的……”
      神荼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在后面的车子的不断鸣笛催促下进了站。
      客运站里人不少,神荼排了会儿队,买了张软坐的票。
      大厅里,不少人——准确来说大多数是女生,都在偷偷瞄神荼,神荼站在门口,背着双肩包目不斜视。
      很快车就来了,神荼递过票,对方撕下一半,塞回一张小票,神荼顺手揣进口袋,然后随着人流上了车,找了个靠后靠窗的位子,将包抱在怀里,开始闭目养神——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而他只断断续续的睡了六个小时,到时候去见安岩总不能红着一双眼。
      大巴开始开动,速度平稳的在市区中穿行,好一会儿上了高速,然后速度加了上来,外面也安静不少。
      大概是心情太过激荡,神荼闭着眼总是模模糊糊看见过去的事——那些他以为他早就忘了,或者并不在意的事,所以在出了城区,窗外的钢筋水泥快速向后倒退消失之后,他索性睁开了眼,偏着头看风景——山峦与平原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看了好一会儿,神荼突然就想起了安岩对自己说过的事——他小时候和安份两人常常趁着他堂叔的不注意越过安家一人多高的青石围墙去林子里抓野鸡,然后把野鸡最漂亮的那一根尾羽拔掉做成键子——那是他们的宝贝,好几次差点被堂叔发现,为此挨了不少揍,还立下了“人在毽在,人亡毽亡”的毒誓。
      神荼当时并不在意,心里想着高阳集团,现下突然想起这事,竟然还依稀能够记得安岩那时的语气与动作——是他一贯的夸张与真诚——他在很努力的逗自己笑。
      神荼猛然闭上眼,皱紧了眉,将心底里突然窜出来的梗塞压了回去。

      一路上的车子并不是很多,过好一会儿才从后面冲出一辆绝尘而去。大巴里出着暖气,有些脱落的门框不时发出咔哒声,混着嗡嗡的人声,倒也催的人昏昏欲睡。
      神荼带上帽子,将包抵在玻璃上,头枕在上面,恍恍惚惚之间做了好几个清醒的梦——前后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却一句也理解不了意思,只有偶尔几个单词在大脑里没有原因的循环,像是有人开了录音。
      这觉睡的很是痛苦,但好在在做到第八个不明所以的梦的时候,车停了。
      神荼猛然睁开眼,思绪清明了一会儿,头却开始闷疼,等到站起随着人流下车的时候,大脑里更是像是在开演唱会——血液汩汩的在大脑的血管里欢快的流淌,神经一抽一抽,扭曲的刺的人直皱眉。
      神荼按了按太阳穴,站到一边调息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手机——一点三十五。
      神荼收起手机,四处望了望,推掉了几个企图拉人住宿的纠缠,去一旁的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水和一张毯子,然后匆匆赶去大厅买了最近的一张软卧票。
      面包是最普通的切片面包,但胜在够大,一包有五六片,够吃两顿。
      神荼看了看日期,明天就要过期了,但他也没嫌弃——过去在外面被人追,或者出长期任务的时候,能有面包吃就不错了。
      神荼抽出两片很快吃光了,然后喝了几口水,将东西放进了包,接着就跟着人流挤上了大巴。
      上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最右排靠后的上铺。
      神荼将包丢上床铺,双手握住栏杆,一用力翻了上去。
      神荼是有些去洁癖的,看了看这不知睡过多少人的床铺,一转身抽出了刚买的毯子垫了一半上去,然后整个人蜷缩着枕着包,盖上了剩下的一半毯子。
      神荼上来的比较早,等到他躺下,后面才陆陆续续进来人,叮叮当当窸窸窣窣响成一片,听这声音似乎还有一个小孩子在哭。
      神荼带上帽子,露出一个孔呼吸,然后闭上眼,陷入了一片黑暗。
      似乎是身体太累了,在一片嘈杂声中,神荼竟意外的睡了过去,没做什么梦。
      等到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天黑,大巴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所有人都睡了。
      神荼摸出手机,灯光刺的他瞳孔猛地一缩,眼前白光一片。神荼调低手机的亮度,缓了两秒,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如果顺利的话,还要六个小时才到。
      头痛好了不少,神荼发了两秒呆,忽然想起了还没问江小猪安岩的具体地址,也就半躺着发短信问他。
      短信刚发出去十几秒,那边就回了信,说不知道,要不他去问。
      神荼还没有回答,江小猪就又发了好几条短信过来,翻来覆去,言语不详的解释他真的没告诉安岩神荼要过去的事,安岩突然回家真的不管他的事——颇有些字字泣血的意味。
      神荼知道江小猪肯定被这事折磨了很久,心情好了不少,也就回短信安慰他,说自己知道他没做这样的事——虽然他当时魔怔了,是怀疑过——现在要他帮忙以他的口吻问一下安岩的具体地址。
      江小猪很快反应过来,说没问题,神荼要他怎么问,他就怎么问,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加了句,问神荼是不是准备去安岩家里找他。
      神荼忍不住笑了笑,回他——不,我已经在路上了。
      江小猪那边沉寂了一分多钟,然后又是好几条短信,要他加油,以安岩好朋友的身份要神荼一定要把安岩照顾好,不然如何如何……
      神荼又翘了翘嘴角,回了句——好,一定会的。
      然后神荼就以他发一句,江小猪就复制发给安岩,然后再把安岩的回复发给神荼的方式,在几个回合后问到了安岩的具体地址。
      看着那行具体到栋的地址,神荼摸了摸,将其珍重的记在心里。然后他拿出面包,默默的吞了两片,喝了几口水,接着微笑着睡下了。
      又睡了几个小时,神荼醒了过来,侧着身子,将窗帘拉开一点缝隙去看外面的黑暗。
      发了不知多久的呆,外面的路灯多了起来,再过会儿,房子也出现在眼前,神荼撑着身子半躺着,摸出水来喝。
      渐渐的,大巴里开始躁动起来,那个孩子又开始哭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巴开始进了站。
      神荼拿过包,将毯子收了起来,然后下了床铺,走到门口等着。
      下了大巴,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引得不少人惊呼喊冷。
      神荼深吸了口冷气,然后吐出,觉得大脑清醒了很多——接下来他准备去找个出租车直接开到安岩家附近找地方住下,然后明天一早去拜访——想着安岩会有的表情,神荼不由得心跳得快了起来。
      但计划在看见举着自己名字的牌子的时候改变了。
      “是神荼吗?”那个举着牌子的年轻男人看了眼神荼,走了过来,问道。
      “你是?”神荼没有正面回答,他从对方的身上嗅出了不一样的气息——那是在生死之间徘徊挣扎过才会有的气息——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不同的是,对方比自己要外放的多。
      “我是安份找来的。”对方笑了笑,试图放松气氛,“你和他描述还真一样,‘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到’,我还以为他诓我的。”
      “什么事?”神荼信了两分,不过也没放松警惕——知道在这里堵自己,如果是哪个势力的人,那可就麻烦了——安岩会有危险。
      “别这么紧张,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就是来给你送个车子……”对方笑得有些无奈,“我也懒得接这个活儿,要不是安份要我来我肯定在家睡大觉……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就这么被糟蹋了……”
      “什么车子?”神荼直接问道。
      “哦,这离安岩家还是有点远的,再说这个点儿了——”他点点手腕上的手表,“这个时间也没出租车给你坐,所以嘛,安份就找我给你送辆车子……我先说好啊,也不是什么好车子,他今天下午才火急火燎的要我赶过来,我上哪儿去找什么车子啊……”
      对方正发着牢骚,神荼的手机突然一震,他打开一看,是阿塞尔发来的一条短信,大意是问他到了没,看见了那个送车子的人没。
      神荼瞬间明白了,关了手机,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牢骚,向其要了钥匙,然后转身就走。
      “唉——等一下!”对方突然叫住了神荼,然后丢过来一个东西,神荼接住一看,是一本驾驶证。
      “无证驾驶是不行的!”对方笑笑,“记住那辆红的就是你的!”
      无证驾驶不行,伪造驾照就行了吗?
      神荼也笑了笑,挥了挥手,走了。
      等找到那辆红色的车子的时候,神荼才知道那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车子真的不是自谦——瞧瞧这前杠,简直都要掉了,看看这后灯,能亮都是谢天谢地了——跟自己以前那辆教练车有的一拼。
      神荼拉开车门上了车,插上了钥匙,发动了车子——还好,还能开。
      神荼打开导航,输入那行地址,看着地图上那个亮点,闷涨感充盈心头。
      已经快一点半了,街上没有什么车子,更没有人了。神荼将窗户打开一条小口,寒气不断打在脸上,降着心底的翻滚的温度。
      终于在近一个小时后,神荼终于将车停在了小区不远处的停车位上。
      神荼熄了火,将窗户打开,靠在椅背上看着小区里面林立的楼房——在这里看不见安岩家的那栋,但只要想着安岩就在不远处的某个房间里正睡着,神荼的心脏就欢呼雀跃个不停——这是继三年前,那呼啸而过后第一次离安岩那么近——不再是隔着好几个时区的距离,现在,他们处于同一个时区,同一片云朵之下。
      甚至还呼吸着同一片雾霾。
      神荼想着,不由得咳嗽着笑了,然后他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鼻尖,关上了窗户,拿出了塞在包里那条毯子——他决定要在这里睡,这会让他产生一种他守着安岩入睡的错觉。
      他已经远离安岩太久,久到现在靠近了,就不想再后退一分。
      明天,他要一醒来就去见安岩,就算安岩会赶他走,他也不会再离开半步——他这辈子执着的追求了那么多的事,这是最后的一件了。
      他,不能再后退了。
      颠倒而不定的睡眠,狭小的空间,加上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情——就算下定了决心,忐忑还是无法避免——神荼折腾到天快亮了才强迫着自己睡了过去——他可不想顶着一双黑眼圈去见安岩和他的家人。
      而当他突然惊醒,外面才刚刚亮起,神荼拿出手机一看,七点过十分。
      神荼收好毯子,突然想起了那个出租车司机说过的——要多带礼品和吃的。
      这附近哪有超市吗?
      神荼正想着,余光一瞥,忽然就怔住了,连呼吸都暂时忘的一干二净,直到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猛然缓过神,用力的呼吸几口。
      不会错的。
      是安岩。
      三年了,终于,他又见到了他。
      安岩。
      安岩。
      安岩——
      原来他会惊醒,是感受到了安岩——他走向了他。
      神荼很想追上去,但终究是坐着好半天没动——就算已经下定了决心,忐忑还是如影随形——他会说什么?他会赶自己走吗?难道就这么突然一声不响的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这的确是他最初的构想,但是——
      神荼渐渐冷静下来,他发动了车子,朝着那一大一小消失的方向开去——他是这样的想要见到他,就算只是在暗处。
      神荼很快就跟上了他们,但他怕被安岩发现自己的气息,所以远远的吊在后面——他也不知道这三年安岩到底成长了多少,听江小猪的讲述,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神荼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进了电影院,然后又去吃饭,虽然看不清安岩的脸,但神荼知道,他一定很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当神荼在巴黎的时候,总觉得一天像是一世纪——吃完饭,前面的两人又进了小吃街。
      小吃街街道狭窄,不准进车,神荼只好停好车后,步行进入。
      小吃街的人不少,不过是停了个车的功夫,神荼竟一时找不到安岩了,而神荼又怕动作太大,被安岩发现,所以只好一点一点向前摸索前进。
      大约找了半刻钟,就在神荼开始焦急,计划着使用馗道找人的时候,一个不大,但熟悉异常的声音透过鼎沸的人声传了过来,钻进了神荼的心里。
      是安岩。
      神荼心中一喜,下一秒就听出了安岩声音里的警告与愤怒——安岩有危险。
      神荼拨开密集的人群,努力想着安岩那方向前进,在十几秒后,神荼终于在人缝里见到了那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改变的脸。
      “安岩——”
      神荼几步跨了过去,揪住那个企图动手的男人的领子,将他一把拉远,然后一掌劈在他的后颈,将人放倒在地,然后如法炮制放倒剩下的几个人。
      神荼站在倒了一地人中,低着头恍然了几秒,然后定定的看向眼前的人,四周似乎欢呼声和私语声不断,但神荼只能看见眼前的这个人——就这样见面了。
      他应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
      还是……
      神荼缓缓走上前,站定——这几步,他用了三年的时光。
      “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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