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死亡》景色无言

5、第五章·大厦将倾

　　“皇姐！李安又欺负我！”
　　“没大没小的，要叫表哥。”
　　“皇姐……”
　　“好了好了，站好……又长了许多，皇姐快抱不动你了……”
　　“皇姐……你又取笑我……”
　　“好啦，别捂着脸了，皇姐不笑便是了。说说，表弟又如何‘欺负’你了？”
　　“他——，他说……”
　　“怎么了？刚刚还气势汹汹，怎的现在缩了头不敢说啦？是不是你欺负了表弟，又跑过来恶人先告状？”
　　“才不是才不是！这次绝对不是！”
　　“哦，那是承认以前是是咯？”
　　“皇姐！”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快说到底什么事，一会儿父皇过来考校你的功课，见你耷拉着脸一定会问你前因后果，若是被查出来你又欺负表弟，定要将诗书抄好几百遍，到时候，可别又求着皇姐帮你抄啊……”
　　“皇姐，皇姐，我说还不行吗……”
　　“好啦，快说。”
　　“李……表哥说……他说……哼！李安说他以后要娶皇姐！我不允许！我才不要李安跟我抢皇姐！他本来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在宫里乱转，老是缠着皇姐，要是他以后娶了皇姐，那我岂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皇姐了？我不要，我不要！”
　　“好好好，皇姐永远也不会离开的……皇姐最爱鸣儿了……”
　　“真的吗？！”
　　“嗯！”
　　“母后排在我后面？”
　　“嗯。”
　　“父皇也排在我后面？”
　　“对！”
　　“啊——鸣儿也最爱皇姐了！天下第一爱皇姐的人就是我！”
　　……
　　“皇姐，皇姐！”
　　刘晔蓦地回过神，眼珠轻轻一颤，将眼前的面孔纳入眼中。
　　“怎么了？”
　　刘晔放下斜撑着额头的胳膊，坐直了身子，带着笑。
　　“你方才想什么呢，皇弟叫你这么多遍也不理……”刘鸣鼓着脸，脸色不太高兴。
　　“想你小时候……”刘晔笑着轻轻一捏刘鸣鼓起来的脸颊。
　　刘鸣蓦地睁大一些，呼吸一顿，脸上的笑意还未展开就感受到轻柔的触感远了去。
　　“今日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刘晔还是笑着，接着道。
　　“是……准备好了，杨公公去办的。”刘鸣慢慢撅起了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杨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伺候过父皇，他办事妥帖。不过，他年岁日益大了，看在他劳苦多年的份上，过几月，赐些田产屋舍，让他出了宫，回乡养老去吧。”
　　“好。”
　　刘鸣点点头，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几晌，还是道：“皇姐……今日早晨的事我听说了……李戾他——”
　　“鸣儿。”
　　刘鸣话语一顿。
　　刘晔轻轻握住刘鸣猛地攥紧了的右手，低垂着头将其耐心的一根根的抚开，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我知道鸣儿关心皇姐，皇姐会处理好这件事……我的鸣儿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明白了吗？”
　　“是……”刘鸣缓缓呼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看着眼前刘晔低垂的眉眼，“鸣儿，明白了。”

　　亲卫领了命回来，一路疾行，临到门口却踟蹰不前。
　　门前站岗的亲卫斜他一眼，暗含疑问。
　　亲卫见惯血色，面色冷硬，此时却皱了眉，牙关紧咬，站于门前，对于他人的疑问不置一词。
　　半晌。
　　“将军。”亲卫忽然单膝跪地，低着头，向开了门，走出来的李戾行礼。
　　“如何？”
　　“将军交于属下的事属下没办妥，那妇人的尸体，已经被……”亲卫深呼两口气，“被人分食……”
　　四周一寂。
　　亲卫豆大汗珠砸在地上，只觉话出口后，那憋了一路的汹涌火焰在瞬间将他燃了个透，很多话不吐不快，因而他也就吐了个干净：
　　“将军，属下打听过了，都城旱灾已经十分严重，十个月未下一滴雨，田里旱得生了十多尺的沟壑，许多人被逼得卖儿卖女，吃树叶，吃草，甚至吃泥土！死人的尸体都放不过了夜！
　　“虽然都城里风平浪静，那些当官的大鱼大肉，但是将军，他们……那些人……
　　“都城附近尚且如此，那些偏远一点地方该是如何光景……
　　“将军，我们在前线奋勇杀敌，为的不就是保国家平安，父母家乡富足吗？！
　　“将军——难道我们死伤几十万袍泽，为的就是保这些食肉者子子孙孙，荣华富贵，千代万代吗？！
　　“将军——”
　　四周寂静依旧。
　　突然，盔甲碰撞声接连响起。
　　“将军——”
　　“将军——”
　　“将军——”
　　“……”
　　……
　　李戾一身黑袍，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看着他们一一跪倒在地，头颅向下，好似绝对的臣服——右手越握越紧，匕首上描摹过无数遍的宝石花纹嵌进肉里。
　　【安儿，你要记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起来罢。”
　　众亲卫闻言都猛然抬起头，只见他们的将军脸色一如既往的冷硬，看过来的眼神如同大刀般锋利刺人。
　　“我”，他一字一顿，“未改初衷。”
　　“是——”
　　亲卫心中狂喜，纵然将军看过来的眼神让他胆寒不已，好似已经将他看穿，但此刻的他已经全然不顾生死，只与众人齐声吼道：
　　“愿为将军肝脑涂地！！！”
　　“愿为将军肝脑涂地！！！”
　　“愿为将军肝脑涂地——”

　　“晔儿，你母后为你找了门亲事。”
　　“可是表弟？”
　　“是。”
　　“晔儿不愿，让母后找别人去配他的好侄儿吧！”
　　“晔儿！不可胡说！”
　　“父皇……”
　　“你还小，你母后她……她是为你好……”
　　“但是晔儿不愿……晔儿不想要驸马，况且，表弟他还是个好哭鼻子的孩子……”
　　“你不也还是个孩子？慢慢相处，长大了就好些了……”
　　“晔儿不是孩子了！晔儿可以帮父皇处理政事了！”
　　“还说不是孩子，看你，哪有在鸣儿面前的长姐风范……”
　　“父皇……”
　　“好了……有时间去看看你母后吧，她很想你。”
　　“……是，父皇。”
　　“好啦……别不高兴了，我大明最珍贵的明珠。”
　　……
　　“晔儿，父皇支撑不下去了，这具躯壳，咳咳咳……”
　　“父皇！传太医——”
　　“慢着，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咳咳咳，晔儿你过来，再过来点……”
　　“父皇……”
　　“晔儿，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鸣儿……鸣儿还小，什么也不懂，也算是好事……可是你……父皇时常在想，如果我不曾叫你明白那些氏族之间的龃龉，你是不是会过得快活些，嫁一人为妻，生几个孩子……”
　　“父皇……”
　　“可同时我也知道，你天生聪慧，就算我不教你，你早晚也会明白……咳咳……如果你不生我家，而是生在氏族家里，哪怕为庶女，也会过得比如今要快活……”
　　“父皇你不要这样说！”
　　“父皇也年轻过，我知道你所想……也曾想过，你若是男子，大明也许……可是我已经老了，我护不住你了……大明……晔儿，不要太执着……积重难返，大厦将倾……大明已经……咳咳咳……父皇如今只求你和鸣儿能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好活着……咳咳咳……”
　　“父皇——”
　　“答应我！”
　　“父皇——我，我答应你……”
　　“晔儿——你要保护好鸣儿……你要做，鸣儿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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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姐——”
　　刘晔睁开眼睛，抬手覆上眼前人的脸颊，笑了笑，“怎么了？”
　　“时辰到了……你怎么哭了？”
　　刘晔神色一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看着指尖上的水痕，半晌，微微翘了翘嘴角。
　　“我睡得有些……累了。”
　　缓身坐起，对上担忧的神色，脸上又是得体的笑。
　　“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