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死亡》景色无言

3、第三章·熙熙攘攘

　　“长公主殿下，府尹钱大人有急事来传！”
　　一人匆匆行至殿前单膝跪下，双手递上一张纸条，言辞急切。
　　翠柳匆匆出了门来，取走纸条，又匆匆进了内殿，奉于刘晔。
　　刘晔早已梳了妆，用了膳，正于榻上假寐，闻得响动，睁了眼接过纸条。
　　寥寥数语，一眼扫尽，刘晔脸色蓦地微微一变。
　　翠柳从未见过刘晔如此，心中一惊，连忙垂头不语。
　　“好得很。”
　　刘晔将纸条一揉，往地上一扔，复又闭了眼去。
　　“拿去烧掉。”
　　众侍女噤若寒蝉。
　　翠柳忙道了声是，蹲下身子捡了纸团，就像手中捧了团火炭似的，赶忙几步行之外殿，将其丢入侍卫端来的香炉之中，眼看着它化为了一缕青烟。
　　翠柳回到内殿，眼观鼻鼻观心，重新立于刘晔一旁。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激烈的喘息声再次袭来。
　　“长，公主殿下——镇国公——”
　　那声音于殿前戛然而止，替代其响起的是一个冷硬的男声。
　　“我来见长公主。”
　　说话间，李戾就进了前殿，撩开帷幔走了进来。
　　翠柳一看，连忙跪倒在地。众侍女慢了一息，也纷纷屏气凝神，跪倒行礼。
　　刘晔眼眸微睁，片刻才坐起，抬眼瞧了李戾一眼。
　　“怎的不奉茶？翠柳。”
　　翠柳一听自己的名字，身子隐隐一颤，连忙起身谢罪，领着众侍女躬身出了门去。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两人又是好一阵无话，直到翠柳端了茶，又拿了些糕点进来，李戾才落了座，视线扫过刘晔如玉的脸庞，落在她高耸的发髻和其上密而不乱，华贵异常的发饰上面。
　　“你知道了。”
　　刘晔抿茶动作未停，低垂着眼，端着茶盅，似是正在回味茶中甘甜，可面上看不出喜爱与否，过好半天才回道。
　　“我该知道什么？”
　　李戾视线从发饰向下，再次扫过刘晔无甚表情的面孔，定格于地上花纹复杂的厚实地毯。
　　“孩子我让人给埋了，人拘在我府里。”
　　刘晔端着茶盅不语。
　　又是一阵剜人的沉默。
　　李戾猝然起身，眼睛直盯刘晔的脸，眼神中似有深渊翻滚。
　　“世人皆知此事。我已写了折子——安康，你待如何！”
　　刘晔闻言半晌未动，忽然，茶盅桌上一磕，蓦然也起了身，对上李戾的眼珠，嘴角带了丝没甚意味的笑。
　　“你这话是用什么身份问我的？大将军，镇国公，还是我的驸马？！”

　　“相国大人，您可听说了今日一早的事？”
　　周大人压低了声音，侧头对一旁的年轻男子说道。
　　“周大人所谓何事？”
　　“咳，就是镇国公府前发生的事啊……”。
　　周大人四周扫过，见无人注意，将一张纸条塞进年轻男子的手中。年轻男子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几行蝇头小字。
　　“这……”
　　“咳，这是刚刚王大人塞于我的，说是钱大人所写，问他该如何是好……”
　　周大人见年轻男子脸色一变，连忙抖落了这纸条的来处。
　　“为何刚刚在朝上钱大人不报与圣上。”
　　“哎呦喂，相国大人……您读的是圣贤书，这其中门道您自然不甚清楚……”
　　“哦？这其中有何门道？”
　　“嘶……”周大人似乎是想把话吞回去，但奈何话已出口，对上年轻男子的眼神，再转圜之意，只好一五一十的分析与年轻男子听。
　　“这事说小可小，若是平常，那妇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番话，就算是说出了，钱大人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可是，谁能料到那妇人竟跑去了镇国公府前去闹？若是只是闹也就罢了，随便治个罪也就过去了。
　　“但更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镇国公大人他竟然还真就出了门，听了那妇人胡言乱语，把那妇人给保下了！
　　“啧啧，这一保可就了不得了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先不说这送荔枝之事是圣上下的令，怎么告也不该告到长公主那里去。就说这镇国公，身为长公主驸马，日日不在国都陪伴长公主也就罢了，这好容易回来一趟，竟然还跟长公主对着干！”
　　周大人叹了口气，言语中尽是可惜，可那横飞的唾沫却将其心思展露无遗。
　　“您说，他这一阵弄，可不是打了长公主的脸吗？开罪了圣上，长公主怎么说也会保他，可这一下得罪了长公主，圣上那里可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唉，这武将就是武将，除了打仗，别的什么也不会想……莽夫，莽夫啊……”
　　“是啊……”
　　年轻男子默了一瞬，而后轻轻一笑。
　　“莽夫……”

　　两人剑拔弩张，静可闻针。
　　“安康……”
　　终是李戾回避了刘晔的眼神，慢慢坐了回去。
　　“此事牵扯不小，所涉问题亦深不可测。岭南洪水死伤数万，都城干旱颗粒无收。
　　“大明刚与匈奴生死一战，惨胜而归，死伤皆为大明的青壮劳力。
　　“大明正在最难的时期……安康……”
　　刘晔也缓缓坐下，垂眸不语。
　　一时，两人再次沉静下来。
　　“你真以为……”
　　刘晔刚起了唇，又紧紧闭了回去，顿了好一会儿，才复又抬起头，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对上李戾往过来的眼睛。
　　“你府里，真的安全吗？”

　　“大人，来消息了！”
　　年轻男子褪去官服的动作一顿。
　　“这么快……动作倒也迅速。”
　　年轻男子接过小厮手中的纸条，展开一看，沉默了几息。
　　“大人，是何消息？”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走至一旁香炉，揭开盖子，将纸条投了进去，不多时一股烟味飘散而出。
　　“小夏，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年轻男子看着黑烟散尽，檀香又一次充盈鼻尖。
　　“什么话？”小夏搔搔头，尽是不好意思，“我没读过几年书，自然是比不上大人您博览群书，学富五车……”
　　“你这成语用得倒不错……”年轻男子哑然失笑，半晌将笑慢慢收起，面色微微沉了下去。
　　“太史公司马迁曾在《史记》中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深以为然。”

　　李戾闻言眉头微皱，思绪还未明白刘晔的意思，身体却又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转脸对上了大殿的门。
　　忽然。
　　“将军——”
　　有人在喊。
　　“你是什么人，敢擅闯长公主府邸！”
　　有人在拦。
　　李戾猛地回望一眼刘晔，下一瞬就回了身，疾步掀了帷幔出了门去。
　　“将军！”
　　亲卫一望李戾，猝然单膝跪地，铠甲发出几声震响，却不及他说的话震人心魂。
　　“那妇人，上吊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