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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闻染死了,第八团的希望也没有了。龙波现在再也不怕失去什么,他带着一小队蚍蜉改变计划准备去登花萼相辉楼。
他突然觉得,皇帝老儿不应该就这样无知地死去。他该愧疚,该悔恨,该忏悔地死去!
卢若渝被粗鲁地推进花萼相辉楼内,楼外守卫的龙武军早被蚍蜉们解决,毫无声息地丢了性命。
她麻木地看着血红,心中难再起波澜。
走前,张小敬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是在修政坊时见过的眼神。难道?
还有那番话着实让她生疑。
三、十一、八、四、五、十八。
这些数字究竟又有什么含义。
忽然,她灵光乍现,嘴角竟不由得泛出笑容来。
龙波一路畅通无阻,边推搡着卢若渝边大声地宣告自己的来处。郭利仕见此,连忙唤人护驾,但龙武军来不及防备皆被蚍蜉们打翻在地。
楼内一片混乱,一地狼藉。各国使臣瑟缩地窝在角落,各官员及女眷也被几名蚍蜉扣在长柱之下。
卢奂护着夫人微微探头,却被目光所及之人惊得手脚发冷。他强装镇定摁着自己夫人的脑袋埋在怀里,并悄悄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龙波是来为第八团的兄弟讨公道的,但他的确没有想到。皇帝老儿竟将他们这群人记在心中,又坦言功臣是会在史书中留下他们应有的名字。
一番语重心长竟让龙波感动地热泪盈眶,卢若渝却看得头皮发毛。
圣人老了,已经到了会被底下人蒙骗的年纪。他也看不出龙波根本未曾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花萼楼仍然要被炸毁。
卢若渝默默地环顾四周,在人群中梭巡,终于和父亲对上了视线。
卢奂想冒头,却看那刀光凛凛硬生生地咽下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卢若渝瞬间红了眼眶,慢慢摆着头。卢奂心一沉,眉目紧皱,只死死地紧按着夫人的肩膀。
圣人接过许鹤子呈上来的金箭,放在弩上。一眨眼的工夫,金箭稳稳射中小灯房中的神像身上。火光立起,兴庆宫外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
也是同时,这座太上玄元灯莫名又响起爆炸声,惹得众人去看。
龙波等这一刻,足足等了十几年了。他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也只有一瞬间,那抹笑容便僵在脸上。
混乱之中,龙波持刀挟住圣人,陈玄礼将军也匆匆带龙武军赶至,双方僵持。火光之中,张小敬竟也出现,更拿住了严太真。
龙波示意胁持着卢若渝的蚍蜉兄弟,男人便把她推出去,大手却牢牢钳住她的脖颈。龙波看着眼前不敢上前的龙武军,冷冷一笑。
“此女乃御史中丞卢奂之女,若你们将她父母领来,我便放过一人如何。”
卢若渝挣着身体,心慌地摇头恳求。“不可以,不可以!”
圣人此时虽狼狈但一身贵气不减,“谁也不许妄动!朕的子民朕可以庇佑,朕的性命无需让子民来救!”
龙波又把刀贴紧了几分,“皇帝老儿,你不顾念你自己的性命,好歹也顾念她的吧。”他转眼就落在被张小敬拿住的严太真身上威胁圣人。
圣人只是稍稍一瞥,并未言语。
“萧规,我们先离开这儿!”张小敬喘着粗气提醒着。
顺着地下水渠,他们一行人顺利离开兴庆宫来到一座破庙栖身隐匿。她和檀棋身上的衣裳太显眼,龙波便将早早备下的服饰让她俩换了,以免引人注意。
圣人被捆了双手坐在火盆前,见她们二人换好衣物后分别在自己左右两侧坐下。他迎着淡淡火光凑到卢若渝身边,小声低语。
“朕知道你,你是卢相府上的小孙女对否。”
卢若渝连忙行礼,点头称是。
“此刻不用拘礼,”圣人随意抬手免了她的礼。“你且偷偷助朕离开,朕定重重奖赏于你。”他转头又对檀棋言语。“你也是。”
檀棋稍稍抬眼瞥了眼卢娘子,低头不言。
“圣人,小女却以为,您此时同我们待在一处方才稳妥。”
圣人却不耐烦地摆摆手,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只是还要继续说下去时,龙波和张小敬踏进屋来,他立时便缄了口。
倒是她低估圣人的能力了。他哪怕年老,可仍然还是一只年迈的老虎。卢若渝看着被翻开的地下水渠入口,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张小敬和龙波正在院中同不良人激斗。檀棋也扒着门边提心吊胆地看着,无暇顾及自己。
她看着已倒在地上呼吸微弱的破庙看护老萧,又望着那黑黢黢的通道。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李泌被张小敬掐晕后,本要被蚍蜉拖走,但着实命不该绝。多亏元载带来的那一伙右骁卫转移视线,才无人顾及他的死活,将他随便扔在一旁。
他醒转后跌跌撞撞地走下灯楼也跳入了水渠之中,当时水渠中已蓄满了水,只消半刻便要没过脖颈。但不知为何,龙波似乎暂缓了亮灯事宜,水势减缓。李泌便趁此机会顺着水渠通道赶紧离去。
在冰冷的水中潜行,张小敬的话又音犹在耳。
张小敬并非修道之人,他那番话驴唇不对马嘴,李泌刹那间便敏锐地觉察到,其中暗藏玄机。
数字,乃是关键!
那是《唐韵》里的次序,靖安司的人都十分熟稔。三位去声,十一队,第八个字是“退”;四为入声,第五物,第十八字是“不”。
这正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志。
不!退!
等卢若渝找到圣人时,他正被一伙人围殴。她抹了把脸上的细汗匆匆上前大喊着住手,硬生生地从几人缝隙中蹿进去,不免受了几些拳脚,疼得她锁眉咬唇。
从那六品小官手中脱身后,卢若渝小心地扶着圣人向前行着。
“卢氏,你速速送朕回宫,这桩事朕还可从轻发落。”圣人一瘸一拐倒依旧盛气凌人。“还有,快点叫辆马车来!”
卢若渝积攒一日的怒气终了再也忍不住。她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月下黑影,喑哑着嗓音不由反问。
“圣人可知今日为了救您和百姓,到底死了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不会再被提起,那些人的名字就消失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没有人认识他们,更没有人记住他们!”
“所以您得活着!”
“只有在张都尉身边,您才能安全地活着!”
圣人闻后沉默不言,只是瘸拐的腿脚停了下来,力竭地瘫坐在路旁。
现在也没有人会相信卢若渝身边这位长者就是当今圣上,户部的抄录员一番好心却招致杀身之祸。
卢若渝只护着孩子躲藏在车驾之后,耳边满是呼啸而过的箭矢。她捂着祝玄的耳朵,抚着他的后背宽慰。
圣人离开了皇城便不再是圣人,他无力救下自己的子民。血性使然,他将原先绑在自己身上的伏火雷从马车内取下奋力地朝那群太子亲军扔去,顿时响声一片,震耳欲聋。
天蒙蒙亮,龙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第八团不能倒,张小敬得活着。他像是挑衅般将第八团团旗竖立在酒肆门口。
无辜的酒肆老板和他阿爷被捆住手脚瑟缩地窝在角落,只是夜半想要留宿的剃头匠季师傅父女也被卷入这无端的祸事之中。
季姜小声地抽噎着,一旁的祝玄小大人似的安慰小妹妹。可自己却也忍不住地转到一边擦着眼泪。
卢若渝端坐在圣人身边,檀棋已经从后门赶去传信了。只要张小敬能拖住龙波,这件事应该便能解决。
圣人理着乱糟糟的须发,神情疲倦无奈。他不由轻声反问,“我想把天下分给天下人难道错了吗。”
“也许您的想法是对的。只是,”卢若渝顿住话头,不知道该不该在继续说下去。圣人之道她的顾虑,只摆摆手让她道来。
她坐直身体,“我阿爷说,在其位谋其政。”
“您既然仍在这个位子上坐着,就不应推卸责任。”
“天下自然是天下人的天下,但天下人不一定个个都管得了天下。”
圣人忍不住驳斥,“所以,儿子就要杀老子,好登他的位谋他的政?”
卢若渝赶紧伏身跪倒在地。“圣人,”
“太子殿下真的会杀自己的父亲吗。”
李泌知道,现下找到圣人才是关键。他率先夺回了靖安司的统领权,让太子安顿在背后的景龙观内。
圣人被刺杀如今又失踪,林相一定会利用此事诘难太子。位高者疑,朝野上下大多恐怕都是如此想的。
唯一的办法只有查出事情真相。何孚因何人与龙波搭上关系,龙波又对宫墙内水渠如此了解。
这其中定还有第三人。
只可惜,何执正不愿让他在牵连其中,竟亲自下药使他昏睡好躲过此劫。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张小敬身边就能安全。”圣人原以为卢氏与那张小敬有私情,可细瞧下来张小敬和檀棋倒是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卢若渝时不时地观察这酒肆外,“因为张都尉活着,靖安司便无事,”
她悠悠叹气,“靖安司无事,长源也就不会受责罚了。”
圣人恍然大悟,“噢,朕记得了,范阳卢氏和赵郡李氏要结亲。那奏折朕还瞧过一眼的。”
随后的事在卢若渝看来就像是做梦一般,援兵来了却不由分说地要置他们于死地,箭矢漫天飞来。
季师傅的手臂不慎被锋利的箭头划过,汩汩流血。他们一干人等皆趴伏在窗口之下,免得被箭矢射中。
趁张小敬和龙波前去抵挡,卢若渝赶紧让季师傅带着季姜和祝玄从后门离开。她小心地查看着后门周围还未被对方把守,便让他们几人速速离去。
她转身匆匆往酒肆内打算去放店家父子离开,哪知刚探出身去便被人打晕倒在地上。
卢若渝晕乎乎地被张小敬托着在地道中前行。
“龙波身后定有人指使!”
她揉着痛处轻声追问,“张都尉是不是已有猜想。”
“希望不是他。”
坊门上一声剧烈的爆响惊得四下人群乱窜,鸡飞狗跳。
圣人被张小敬护着一跃而下,并无大碍。卢若渝见众人纷纷朝圣人迎去,才终于呼出一口浊气。腿脚有些发软走到张小敬身边,看着他努力睁大的眼睛,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看着那些百姓四处逃窜面露惊恐却安然无恙时,她薄唇微启。
“张都尉,一切都结束了。”
寸心的母亲随着卢府的仆役已先行一步离开了长安,卢若渝已经派人送她回自己的家乡去,落叶归根。
遵循祝玄的选择,他被季师傅收养,打算努力考取功名成为像他爹一样的官。季姜年纪小,天大的事她似乎睡一觉就不太记得了。
阿娘在车驾上撩起车帘催促她,“至真,该上路了。”
卢若渝回头看着卢府,寸心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跨出门来,似乎在喊。
“三娘三娘,等等我呀。”
她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低头抹去眼泪转身走去马车。
长安城外,李泌同张小敬相遇,两人亦是满身包裹。
“怎么,这都入主凤阁了,还想着去修道啊。”张小敬揶揄他,远远倒看见了檀棋和一旁的马车。
李泌浅笑应他,“那你又为何不当那三品参将。”
“我不行,”张小敬摆摆手,“守宫门这差事我可干不了,我呀宁愿去当个大头兵。”他和李泌慢慢走近檀棋。
“倒是你,你不是想当宰相吗。一步之遥的事,你怎么不干了。”张小敬扭头继续追问他。
李泌脚步略放缓对上他的目光。“什么时候我能真正修到道心坚定,灵台无尘的境界时,方能下山。”
檀棋要入宫伴驾的事已同李泌说过,所以他并不惊讶,只让她好好保重。
张小敬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时,倒被身后的车轮声引去查看。车夫下马禀明乃是即赴晋陵太守之职的卢大人之车驾,望几位能行个方便。
李泌面色一怔,有些手足无措。
张小敬轻笑一声望向檀棋,就站在一旁看热闹。还是檀棋瞪他一眼才叫他收回笑脸,她走到公子身边,将他身上的包袱取下,催他上前。
卢若渝倚着车壁自顾自走神,她知道长源入主凤阁,却又执意继续上山修行的决定。她悠悠叹了口气,这半月来,靖安司善后之事已让他忙得不可开交,自己也分身无术无暇见他。谁想此事了结后,她与长源竟一面未见。
此去晋陵,再回长安也不知是何岁月。她与长源的婚事恐令人为难,他,还会派人提亲吗。婚书也早不知丢在哪处,那这桩婚约还作数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车外车夫却说赵郡李氏李长源求见。她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脑袋生生撞上车顶,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郑氏撇嘴一脸的不满,揪着自家郎君的袖口,酸溜溜道。“看来呀,我们家的姑娘留不住咯。”
卢奂倒是装傻充愣,笑呵呵地关切问着女儿有无大碍。“三娘,这通婚书你可千万收好了,”
“赵郡李氏可已把一应聘礼悉数同这通婚书送过来了。长源收下了答婚书你怎么都不同阿爷说呀,这几日还和没事人似的。”
卢若渝越发诧异,“长源,收下了答婚书?”
“那答婚书我和你阿爷都仔细瞧过了,确是你的字迹,”郑氏没好气地瞥着她。“你同李长源和好了也不知道和我们通下气,那聘礼来时,我和你阿爷一点准备都没有。”
卢若渝还没听完便匆匆下了车,郑氏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就站在那儿,仍是一身墨绿道袍。卢若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胡乱蹦跳。
李泌微微笑看,手心反而攒出一些细汗。他从袖中掏出那方绢帕递到她眼前,慢慢说来。“这帕子我一直贴身藏着,不舍得用。”
卢若渝忽而笑起来,“帕子做来就是让人用的。”
“我只怕用脏用坏了这帕,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方帕子。”
她攥着手里的通婚书,有些紧张,词不达意的胡言乱语着。“我,我要随父亲前往晋陵,途中还会经过阿兄的,阿兄的管辖之所,也许,也许会多逗留几日....”
李泌没等她说完,率先开口。
“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的询问如一声闷雷炸响在卢若渝耳畔,她屏着呼吸看着他也略微有些许颤抖的身体,狡黠一笑。
她垂下眼且说。
“我,不愿意。”
李泌顿时泄气,半伸的手着实尴尬,他转开眼稍稍皱了皱眉。
卢若渝而后却又补上一句。
“我委实想我阿兄了。”
李泌猛然抬眼只看见她笑靥如花,又如一朵芙蓉花扑进自己的怀中。
“我等你。”
李泌,字长源。其先辽东襄平人,西魏太保、八柱国司徒徒何弼之六代孙。今居京兆吴房令承休之子。少聪敏,博涉经史,精究《易象》,善属文,尤工于诗,以王佐自负。
年六十八薨,赠太子太傅,赙礼有加。妻卢氏,不详。
Fin
正文就此结束
番外得等灵感
加粗字体皆出自原文
最后一段介绍除了妻卢氏不详之外,其他都是从旧唐书里截取出来的
谢谢大家陪伴了这么久啊,此文在中秋节结束也是蛮不错的
感谢长安十二时辰的作者马伯庸老师写出如此精彩的小说,也感谢剧组的工作人员将精彩的小说制作成也同样精彩的剧集,更感谢四字弟弟和雷佳音老师完美地演绎了本书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
盛唐是世界的,长安是大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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