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犬》墨浅daray

3、第 3 章

　　徐怀礼在被门铃声惊醒之前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他感觉腿上的人猛地坐起来，自己也一下子被吓得站了起来。
　　北疆警惕地看着门的方向，站在徐怀礼前方，向他做出一个手势，徐怀礼认识一些简单的战术手语，于是保持警戒姿态没有动。
　　门铃响了一阵就停了，徐怀礼的手机又震动了，嗡嗡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徐怀礼拿起来一看，顾楠。
　　“操。”他暗骂一声，走过去准备开门。
　　北疆跟着他走到门边，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自己侧身慢慢推开门。
　　透过门缝，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一脸不耐烦地看他们紧张兮兮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干什么啊？”
　　“怕你是来谋杀我们的。”徐怀礼把手放在北疆宽阔的肩背上安抚地拍了拍，让顾楠进门，“你是不是缺根筋，这么冒冒失失地就来按门铃，也不怕我家大狗把你撕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顾楠手上拎着个箱子，经过北疆的时候几乎是绕着走，“我胆小着呢。”
　　“那你不也没说到底来不来啊。”徐怀礼一看时间，离他打过电话不过三个小时不到，看顾楠还收拾了东西，装备都带着，合着这人嘴上没说，实际上挂了电话就兴冲冲地赶过来了。
　　“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顾楠把箱子放在桌上，一回头被北疆的眼神吓得退了一大步，“这狗怎么回事，吃醋还是认主啊？”
　　“他有名字，他叫北疆。”徐怀礼不喜欢顾楠说北疆是狗的神情，像看一个没有开智的动物，看一个物件。
　　“行行行，只有你能叫他大狗。”顾楠只隐约觉得徐怀礼和北疆之间的气氛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北疆身上有野兽的气质，在徐怀礼看不到的地方，北疆望着他的眼神像狼盯着肉。
　　徐怀礼进了衣帽间给北疆拿了件T恤，他在心里默认了顾楠对于北疆而言是个外人，他要让北疆在外人面前保持体面。而别的原因，比如北疆赤裸的身体被别人打量会让徐怀礼感到不适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北疆穿好衣服后按照徐怀礼的指令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桌上摊着的电脑、数据线以及一系列机械工具让他很烦躁。
　　“一般来说，这种项圈里是有定位系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的那个公司制造的，毕竟我们的只向监狱和某些特殊用户提供这种服务。”顾楠伸着头用两根手指捏着项圈看了一眼，被北疆打开了，于是迅速地退开几步远，“你过来看一下他的项圈有没有标志，应该在靠近皮肤的内侧，不太好找。”
　　“特殊用户，是指什么？这种侵犯隐私的服务……”徐怀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北疆的视线，他很熟悉怎么安抚别人的情绪，如同他在实验室里进行千百次实验之前做的那样。
　　“窑子啊……俱乐部啊什么的。他们会养一些小宠物，有些是动物，有些是……人。”
　　“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徐怀礼气场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眼尾狭长，高鼻薄唇，生的极为凉薄的面相，在实验室里摆弄仪器的样子甚至像电影里的变态科学家。
　　“那些人没有身份，查不到他们的存在，几乎没有社会关系地被圈养起来。”顾楠道，“很多事不是那么黑白分明，你别以为法律就那么万能。”
　　徐怀礼和顾楠不一样，他们是同学，毕业之后徐怀礼没有和顾楠一样进科技公司，他几乎从未离开过象牙塔，留在研究所的科研工作性质很单纯，至少他所了解的部分很单纯。他还和学生时期一样，不善与人交往，不善说谎套话，说得好听些，叫做一如既往的通透干净。
　　徐怀礼把一根手指伸进项圈和北疆脖颈的缝隙里，摸到一排刻进去的纹路。他让顾楠把手电筒给他，努力从那个细小的缝隙里看清刻着的东西。
　　“是型号吧？”顾楠说，“知道型号我就好对症下药了。”
　　“我看看……北疆，你把头低一点儿。”那行数据刻在项圈后侧的位置，徐怀礼把北疆的头发向两侧拨开，北疆微微凸起的脊椎有着很迷人的弧度，也露出他后脖子上一排小小的刺青，徐怀礼没有多想就摸了摸，“你这里印着你的编号哎，W-011。”
　　北疆只觉得一股酥麻直窜后脑勺，像是细小的电流经过，却并不难受。他用头顶着的徐怀礼的小腹，感觉那一片肌肉因为条件反射的用力而绷紧了，没有掩饰自己悄悄提起来的嘴角。
　　徐怀礼报了一串编号，顺手揉开北疆脖子上被项圈勒出来的泛红印痕。
　　顾楠闷头在电脑上打字：“这个型号权限太高，毕竟是军用的，不好拆卸，除非有高级指令，不过我倒是可以把里面微电脑记录的数据导出来。”
　　“定位信息呢？”
　　顾楠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在把他带到你家之前就应该知道他身上装着追踪定位吧。”
　　徐怀礼摊手：“我家在哪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们知道是我把他带走，自然也能查到这里。但是以后如果他们要追杀我们，我们也好有个逃亡的基本条件。”
　　“那你要给我点时间。”顾楠手指敲打地飞快，“嚯，还真是逃犯。”
　　“什么？”徐怀礼把头凑过去看电脑屏幕，只见那上面有张表格，身份认证那一栏明晃晃地写着罪犯。他转头盯着北疆，“你做过什么？”
　　顾楠倒是完全不惊讶的样子：“正经服役的军犬能让你带出来，想想都不可能吧。杀人放火侵略维和，他干过的事可多了呢。”
　　“北疆，昨天晚上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的项圈坏了，他们，怕我失控。”北疆面无表情。
　　“项圈怎么坏的？”徐怀礼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咄咄逼人。
　　“任务。流弹，打碎了。”
　　徐怀礼又看了顾楠一眼，顾楠一愣道：“什么？”
　　“他的项圈可以这样被拆除么？”
　　“按道理来说不太容易，不过谁知道，说不定子弹的角度就是那么寸呢。毕竟要是稍微差一点，碎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因为项圈碎了，你就成了罪犯？”徐怀礼皱眉，眼神锐利。
　　北疆很生气，他不喜欢徐怀礼这样跟他说话的语气，明明几分钟之前他们之间还很亲密，却只因为档案上的两个字，就立刻打碎了他们之间轻飘飘的信任。
　　徐怀礼呼出一口气，他对顾楠说：“你把资料都拷下来给我，把项圈上的数据都删了。我去给你下碗面，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行，我也没吃。”顾楠想了想，又说，“军犬只是一把武器，他们被训练成只会服从命令。被带上项圈的人，做的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徐怀礼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他并不怀疑把北疆带在自己身边的决定，毕竟当时是国家安全部门的那一位女性高官亲手把北疆的控制权芯片打进了他的身体里，他不得不信任自己的国家。
　　“但你也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优先。别把野兽当宠物养，让他咬断了你的喉咙。”顾楠压低了声音。
　　徐怀礼看了坐在不远处的北疆一眼，他参与过军犬的改造计划，虽然并不清楚最终军犬采取了哪一种方案，他们的各项生理机能被加强到了什么地步，但他知道，北疆能够听见。
　　他转身走进厨房，手背在身后勾了勾，没有回头，却能确定北疆会跟上来。
　　他关上厨房的门，打开抽油烟机，在巨大的轰鸣声里烧水，在另一个锅里热油，煎鸡蛋。他一声不吭指挥北疆洗菜，北疆干得笨手笨脚倒也能勉强完成任务。
　　“你们本来是最出色的特种兵。”徐怀礼把手插进口袋里，这是他在工作时常用的动作，“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你们的能力比常人超出太多。这个计划的目的原本很简单，只是为了增强单兵实力。只是人类太容易对比自己力量强大的事物产生恐惧，并且渴望控制。就如同对于火，对于电，对于核能，控制它们并将它们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这是我们生存的本能。”
　　北疆面朝水池哗啦啦地洗菜，徐怀礼的声音很轻，可是他能听到，听到他声带的颤动，听到他大提琴一般美妙的喉音。
　　“所以我想，他们给你们戴上口笼，也是为了防止你们太像人类吧。遮住你们的面孔，阻止你们说话，这样就可以假装你们不是同类。我不强求你原谅他们，”徐怀礼顿了一下，自嘲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原谅我们，内心的恐惧和懦弱。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戴着口笼的样子，你不是低等动物，你能够表达你的想法。”
　　北疆甩了甩手上的水，慢慢走近他：“你想知道什么？”
　　徐怀礼看着他逆光的身型，心想他果真像是野生的猎食动物，伪装得过于真切。他像是把自己看作猎物，又像是把自己当成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