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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南沛是我的死党。用我妈的话来说,那就是“从小夹在一条开裆裤里长大的”。我很荣幸我妈能用价值含量这么高的语言来描述我俩的友谊。
      其实我从小是不喜欢南沛的。
      南沛比我大一天,准确地来说我俩出生只相差三分钟。本来我觉得这三分钟没什么的,但南沛老是因为这三分钟来要求我叫她姐姐我就不乐意了。
      她振振有词:“嘿,咋的,比你早就是比你早,一秒钟就不能叫时间啦,更何况是三分钟嘞!”
      我想,我那长达15年的讨厌南沛的时光,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然后我就怨我妈。
      我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帮着外人一个劲儿地数落我,“怎么说我也是你妈,有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什么叫生你的时候不使大点劲儿,我拼死拼活地生下了你现在倒来怪我的不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差点没动手打我。
      然后南沛就见缝插针地跳过来特有义气地说:“以后我就是你姐了,有事我罩着你。”
      “切!”

      不过南沛倒也说话算数,因为有她罩着,我从小没少犯事。记得有次我偷偷放掉了李婶家的财神。财神是一只欺软怕硬的狗,平时没事就在门口冲路过的小孩狂吠,一遇到大人立马软下来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我早就对这势利眼深恶痛绝。
      那天偷偷放了财神以后,我俩立马就奔得没影了,心里想着:天呐,主啊,耶稣啊,让财神被路人带走吧,或者让它长个教训也好啊。天啊,主啊,耶稣啊。
      在河边玩了一下午,晚上我俩手拉着手地回到院里,还有说有笑的,亲的就像卵生的一样,早把那茬儿事忘得一干二净。
      晚饭的时候李婶家特别热闹。有个大人拉着他家小孩去李婶家讨说法,我就端着碗在门口上坐着看。那小孩手臂上的狗牙印可真深哪。我正欣赏着狗牙印,就有小孩管闲事地跳出来说看见是我俩放的财神,我吓得“咯噔”一下碗就掉在了地上。
      完了,不仅肉没得吃,还败了一个碗。
      南沛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说:“是我放的,跟南新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从来没觉得她这么英雄气概过。
      看吧,果然是同一个祖先的子孙,我相信如果祖先在天有灵的话,看到南姓子孙这么相亲相爱他也该放心了。

      南爸爸付了医药费后就拽着南沛往家里走,让她跪在门口反思,还不给饭吃。
      这是亲爹吗,不带这么惨绝人寰的。
      我回家添了一碗饭偷偷给南沛送去,在她吃饭的时候还说她吃相丑。现在想来,我可真有够没良心的。
      可是南沛说,就喜欢我这没心没肺的样儿。
      我们祈祷了那么多次,这次神终于醒了。财神再也不敢冲我们狂吠了。很多时候我故意在它面前晃,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后来我扔骨头给它的时候才发现它没了门牙,我特伤心,我特怀念以前它龇牙咧嘴冲我们狂吠的耀武扬威的小贱模样。
      我和南沛在那个管闲事的小孩回家的路上挖了个坑,放了很多水在里面,在草堆里看着他掉进去,看着他拎着两只湿了的鞋子哭着走回去。湿了的裤子和鞋子上滴下的水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路,我们就在那条水路上使劲儿地蹦,笑得就差没甩出两瓣儿门牙。
      后来有时候我和南沛都会从牙缝里省出一两片肉给财神,然后摸着它的头,感觉我们特要好,真的,就差两人一狗仗剑走天涯了。

      我妈这人说来也莫名其妙的,老幻想着自己有两个女儿,所以每次南沛来我家蹭饭的时候我妈都特高兴。其实从小到大南沛也没少来我家蹭饭,我妈说,感觉自己当年生了一双胞胎,真好。
      我不知道生两个女孩儿有什么好的,值得她每次吃饭都拿出来说一遍,其实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生两个女孩儿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儿。
      但我不是我妈。当然也不是家里的财政机关。
      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希望我妈能把南沛的红包分量减轻一些,但事实往往不如人意,每年南沛的红包分量都特足,南沛也特没皮没脸的,最开始说的“谢谢南妈妈”到后来连“南”字都省略掉了。
      她说:“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妈不就是我妈吗,以后你妈老了有我俩赡养,你的负担不就轻了吗,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想起我妈说我俩像同一胎里出来的我就觉得恶寒,才不咧,要我跟她同一胎面对面地相处九个月,我早用脐带自尽了。
      但事实上,我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远远久于九个月,而我也没那个胆量自尽,即使你白瞎我一万两千个胆儿。

      上了高中总算结束了我俩整天面对面的日子。
      我俩的学校隔着大半个县城。她们学校在郊外。那时候县城里的交通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要去他们学校,得先坐公交车到城区,然后再换乘客车,下车之后还得走上大半个小时才能远远望见她们学校大门。南沛跟我讲的时候我在看电视,压根儿就没空搭理她。光听她讲都那么费劲儿,更别说去了。不过,即使去她们学校很方便,或者说她们教室就在我隔壁,我也不想迈过去一步。
      我俩关系开始缓和是在高三的第二学期。临近高考,学校开始了封闭式复习,严禁外人探望以及学生外出。每个人都在重复的日子里昏天黑地地做卷子刷题背考纲,早上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资本主义萌芽的影响是什么,晚上睡觉前还在想刚刚那道没做出来的题应该用什么公式去解。然后突然有一天,我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一摞复习宝典愣了神。
      我这人从小就懒,而且做事拖沓,上学后就具体体现在不爱做作业上。因为作业的缘故,“竹笋炒肉丝”这道大餐可没少吃,后来终于学乖了一点,就变成了每天早上南沛等我把作业做完了之后才一起去上学,然后因为迟到而被罚扎马步成为了我俩的常态。
      终于有一天,南沛再也受不了我了,义正辞严地把我骂了一顿,然后我俩就每天放学后在学校把作业做完了再回家。刚开始的时候我妈见我回来晚了,还会用一种“我就知道你被老师留校了”的眼神看我,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每次听见她在我面前责备自己当初怀我的时候应该多补补营养,不然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笨的时候,我心里超级不爽。
      刚开始在学校做作业时,我都是在一旁玩儿,想着等南沛做完了以后去把她的作业拿来捡一个现成的便宜,但我没想到南沛这人脾气还挺倔的,她宁肯在一旁等我慢吞吞地做完也不愿意给我抄,慢慢的,我也就学乖了,自己做完作业再和她一起回家。像什么因为不给我抄作业就使小性儿让南沛先走的话我是从来不敢说的,因为当时李婶家的财神还有门牙,还有那条栓财神的绳子,也不知道牢靠不牢靠。
      也亏得有南沛,我的成绩才不至于很糟糕。
      啊,突然好想南沛。

      2006年的时候,手机普及率远没有现在高。当时打电话最常见的就是投币和插卡的电话机。
      所幸的是当时每所学校的一楼宿舍楼道口那儿就有插卡电话机,平时是宿管阿姨在管,如果家里有什么事就往那儿打电话,再由宿管阿姨通知学生。不过学校管的比较严,平时也没人敢正大光明地去打。
      晚上我找同学借了IC卡,在宿舍熄灯的时候溜到楼道口往南沛她们宿舍打电话。南沛她们学校晚上熄灯比我们晚10分钟,刚好我们学校宿舍查寝是在熄灯十分钟以后,这里面刚好空出来了10分钟的空档能让我打给她,而她刚好也能接到。我对电话那头的宿管阿姨说我是南沛的亲妹妹南新,阿姨信了,然后去叫南沛来接电话。在我心惊胆战地在楼道口等了两分钟后,听筒终于传来了声音。
      “喂,南新?”带着点喘息的声音。
      “嗯。”
      “刚刚宿管阿姨说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有点不相信呢,没想到真是你,”突然一顿,然后压低嗓子问我, “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出啥事了?”
      “没事。”
      “那就好,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你呢?”
      “我也是。”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是静默。在快挂电话的时候,南沛轻轻唤住我,“考前放假,我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
      我知道,我那长达15年的讨厌南沛的时光算是到头了。

      后来有一天我问南沛:“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明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你,为什么还愿意和我一起玩。”
      南沛说,别看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总是跟我蹬鼻子上脸,其实性格并没那么外向,如果没有我,那你一个人得多孤单呀。
      南沛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好搬了藤椅坐在老槐树下晒太阳。回南天过后的天气总是出奇的好,阳光透过老槐树投在我眼皮上,印下了一小块的红斑。我听到了风吹树叶的声音,还闻到了槐花的香味,带着丝丝的甜。我在这甜香味中睡去,梦里的一切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财神还拴在李婶家的窗柱上,它瞪着眼龇牙咧嘴地逆天地狂吠。我扭过头吼回去:“你再叫,你再叫我就把你的门牙全拔了。”风吹着槐树摇摇摇,摇下了一地的槐花。我站在凳子上,南沛在下面稳住凳子,凳子摇摇晃晃的。我一边伸手去够槐花一边对南沛大叫,“哎,你稳住点儿。”
      南沛用力按住凳子,仰头对我说:“南新,你慢点,别摔了。”
      而我没说话,只是摘了一朵放进她嘴里,
      “甜不?”
      “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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