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朝拜

3、第三章

　　这天夜晚，梁镜做了个杂乱无章的梦，可当她第二天醒来时，梦里的内容却都记不清了，尽管她还存留着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是回忆起梦境，也只有模糊的旧影。

　　等她恢复意识，才听见墙壁隐约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因为房间隔音效果不错，所以这声音听起来很轻微，大致是在搬东西，不可避免地碰到些什么。

　　梁镜下床，拉开窗帘，她的卧室阳台这边正好和隔壁的连着，中间只隔了一米左右的空隙，在平时，梁镜喜欢拉上窗帘，一个人待着，今天起了个大早，忍不住去看看隔壁的情况，要知道，她隔壁的房间空了半年多，上次那位租客是因为结婚搬走，而这次，不知道谁会搬进来。

　　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有股深秋特有的湿意，像是大雾散开，从密林里吹来的风，微凉而沉静。

　　隔着落地窗，梁镜看见斜对面的阳台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她看了一会儿，心想：没想到还是个挺神秘的租客。

　　梁镜的这份工作非常稳定，环境好，如果排除秋拍或是春拍活动，日常工作量还是很轻的，但相应的，这样一份闲职，前途多少有些不尽人意，因此创意部门在这样一个公司，就成了跳板一样的存在。

　　梁镜在公司待了将近三年多，见证许多下属的来去匆匆，有道是铁打的营盘敌不过流水的兵，时间一久，她反倒成了最淡定的那个，对升不升职的渴望，也就没有其他人那样热切。

　　上午的办公室很安静，因为最近就要召开秋季拍卖会，员工们一早就开始策划这项活动，包括活动流程、酒店安排、甚至划定邀请名单范围，都要审核到位。

　　梁镜一到办公室就看到已经有五六份策划方案摆在她的办公桌上，而她的任务，就是要在里面择优选择，拟一份可行性报告，再交到负责人手中。

　　看了一会儿文件，梁镜翻到负责人那页，上面赫然写着“周明媚”三个字。

　　梁镜扶额，想到昨天的开会内容，低头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不在意地笑了笑。

　　卫生间一向是说悄悄话的最佳地点，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一天的工作疲劳，发了牢骚就能减轻负担一样。

　　梁镜刚打开水龙头，两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像旋风一样一前一后的从门口卷进来，两人挤到最靠里的卫生间，隔着一道门就聊起来。

　　一个说：“欸欸！我刚才看见周经理了！好年轻呀！人长得也好看，我还以为是个中年发福男呢！”

　　另外一个也说：“我早就听说了，刚调过来就当了经理，后台应该挺硬！”

　　“哎呀真羡慕这样的！一出生就是人生赢家，这经理说当就当，人家梁总监努力这么久，也没上去。”

　　梁镜原本要走，听见自己的名字后，眉头一挑，这时又听另外一人说：“呵！梁总监算什么呀！不是说她也有后台吗？你看这些年，她有动静吗？”

　　说完大概觉得不妥，又补充道：“唉算了算了，她有没有后台跟咱们也没关系，这种事，也就私底下议论议论，不能当真。”

　　后面接着哗啦啦的冲水声，两个姑娘先后出来，看见洗手台旁边站着的人，纷纷愣住。

　　其中一个吓得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小声打招呼：“梁……梁总监。”

　　梁镜转过身，却不看她们，只低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顿了几秒才问：“说完了吗？”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都瞪大眼睛，呐呐道：“说……说完了。”

　　梁镜抬眼看她们，笑道：“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你们！哦对了，我可没有后台，你们别搞错了。”

　　她的声音温柔和气，和平时的干练严肃判若两人，可还是将对面的姑娘们吓得脸色发白，还未等思衬完梁镜话中的意思，这时只听后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也没有后台。”

　　一听声音，两个女孩瞬间心如死灰，头都不敢抬，连声应道“好的好的”，逃也似的跑出卫生间。

　　梁镜抬头，看见了一脸无辜的周明媚，感觉到她的注视，周明媚也扭头看向她，微笑着解释道：“原本是来拿策划案的，但想到待会儿下班回去，顺便来这里将衣服换一下。”

　　她这么一说，梁镜这才注意到她换上了休闲服，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周明媚扬了扬手，示意道：“一起。”

　　梁镜点点头，说：“稍等，我拿几份文件。”

　　将文件打包好，交给周明媚，梁镜才问：“下班还工作？”

　　周明媚看看她，笑着说：“没办法，笨鸟先飞嘛！”

　　这时正值下班时间，不管是楼梯还是电梯，时不时的总涌现一堆人出来，两人一路走过大厅。迎着风，梁镜额前的碎发被吹起，五官轮廓清秀，眉眼精致动人，可她眼神又带着冰冷十足的疏离，使她气场摄人。

　　显然梁镜习惯如此，不同于她，身边并肩同行的周明媚则更像是从江南水墨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偏偏又带着点刚入职场的谦逊，典雅的气质加上略微成熟的风格，很能刺激人的征服欲，而她又一贯稳重，大方优雅浑然天成。

　　两个回头率颇高的人走在一起，场面十分惊人，两个当事人倒是对周围的注视浑然不觉，一致沉默着走到大楼外面。

　　周明媚今天就要从酒店搬到公司安排的公寓，提前换了衣服好收拾东西，看见助理开着车过来，她看向梁镜，说：“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上班见。”

　　梁镜冲她点点头，甚至大方地给出一个笑容。

　　这是周明媚第二次见她笑，想到上次她在电梯里昙花一现般的笑容，她心思一动，不由问道：“梁总监有没有觉得，我们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梁镜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她刚觉得新任经理温柔和气，这时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叫她如何作答。

　　见周明媚盯着自己，梁镜想了几秒，遂换上客套的口吻：“周经理刚从国外归来，哪能见过我这样的小人物？我想您是认错人了。”

　　周明媚看着梁镜略微有些低垂的眉眼，想这女人果然沉得住气，隐藏的也够深，想了一下便说：“可能真是我认错了，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而且还是同道中人，以后就请多多关照！”

　　她这句“同道中人”借用的是于薇薇的玩笑话，梁镜不知其意，还以为周明媚说的是“后台”，心中不由气闷，心说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不过她面上还是那一副笑脸，毕竟是于薇薇的发小，好歹是一个阵营里的，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周明媚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到五点了，眼看天也快黑了，她和助理联手将行李箱提上楼。

　　她的东西也不多，因为这次回国发展，很可能长期待下去，所以很多东西都需要稳定以后才开始置办。

　　公司安排的公寓都是装修过的，大都是为那些高层准备的，所以面积很大，各种电器一应俱全，非常适合直接拎包入住。

　　周明媚开了房间门，大致打量了一下屋子，才从饮水机那接了两杯水，递给助理一杯，“东西放这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收拾，今天辛苦你了，下班还来帮我搬东西。”

　　助理是个爽快姑娘，接过杯子喝了点水，然后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没事，我反正也是闲着。”她又看看周围，示意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明媚点点头，将她送到房间门口。

　　走廊里的灯光很亮，周明媚房间对面就是315室，她看了看对面的门牌号，问道：“对了，这对面住的是谁？”

　　小助理连忙答道：“那个是给梁总监住的，不过她从来不住这里，好像是在公司附近有房子。”

　　周明媚听着点点头，心想：这公寓的房子看起来都是高配的，面积也不小，周边环境舒适宜人，就算租出去也肯定有人抢着要，而那位梁总监，对这倒是毫不在意。

　　想到这，周明媚恍然发现，自己对梁镜是不是太上心了，连这也要在意。

　　她回过神，压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抬头看着助理，笑着说：“原来是梁总监，还以为能成为邻居呢！不过这天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晚上一个人开车慢点。”

　　晚上八点，机场刚刚有飞机降落，而在大厅里，梁镜一会儿看看出口，一会儿又抬手看着表。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小镜子”，梁镜还未抬头，就感觉一团白影扑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可扑过来的人在她面前立即刹了车，改为伸手吊在她的脖子上。

　　梁镜不得已，只好哭笑不得地抱着这人的腰，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邵韶呢？”

　　一听梁镜这么问，怀里的人终于松开手，露出贼嘻嘻的笑容，“当然是想你了呗！”

　　这位是个年轻可爱的女孩，二十多岁的年纪，深秋天气，却穿着一身白裙，外面随意套着个羊毛衫外套，她算得上是梁镜的好友，名叫陆淮书，以前给赵筹光当过实习助理，因为过于调皮捣蛋，令其头疼不已，不过当初赵筹光追梁镜时，她在背后可没少出谋划策。

　　梁镜知道陆淮书是小孩子心性，这会儿突然跑来，准是和她那医生室友闹脾气了，于是她点点陆淮书的鼻子，说：“我才不信，你是不是又闯了祸，来我这避难？”

　　陆淮书没想到她猜这么准，顿时伸了伸舌头，坦言道：“我不就是看她太忙了，就偷偷把闹钟调后了半小时，她至于吗？大清早就骂的我狗血淋头！给她发信息也不回，一点都不在乎我，既然她那些病人那么重要，干脆别回来住了！”

　　梁镜有些无语，好心提醒她：“我记得，好像是你租她的房子。”

　　陆淮书立刻反驳道：“合租好不好！小镜子你得向着我！”

　　抵不过她那小姐脾气，梁镜连忙笑着说：“好好好，向着你！那别气了，晚上住我这，我做饭给你吃。”

　　从机场赶回去已经九点多了，梁镜住的小区还有个小花园，穿过花园，才是单元门口。

　　陆淮书一路逛下来，惊异道：“你搬家了，上次那个别墅呢？”

　　梁镜解释道：“那个住的不舒服，我自己又买了一套。”

　　陆淮书下意识问道：“是因为筹光姐吗？”

　　问了以后才发觉不对劲，见梁镜脸色平静，才继续问：“她什么都没给你留吗？”

　　梁镜心说怎么可能没留，那女人留的东西够她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陆淮书算是对她和赵筹光的关系了解最清楚的人了，所以她也没打算瞒着，“留了，我看用不着，就捐了。”

　　“什么！捐了！！！”

　　陆淮书嗓门大，将梁镜吓一跳，见她瞪着眼睛，又补充一句：“没捐完，我怕捐太多有点太招摇，捐了一部分，剩下的慢慢来。”

　　陆淮书：“……”

　　直到电梯门口，陆淮书都在碎碎念，梁镜懒得管她，任她在那痛心疾首地念叨。

　　一同等电梯的还有个坐轮椅的女人，这人穿着整齐的藏青色大衣，衣服扣子系到第一颗，戴着墨镜和口罩，安安静静地等着电梯，就连梁镜和陆淮书过来时，她也没有扭头看一眼，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梁镜觉得奇怪，她搬来有一段时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再仔细一想，这个点都快九点了，平时这个时候，她要不在书房工作，要不准备洗漱休息，有的人碰不上也不奇怪。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秉着有人不方便的想法，梁镜和陆淮书都等在后面，让这个坐轮椅的人先上。

　　见这人动作缓慢，梁镜原本想着要不要帮一把，眼睛望过去时，却被这人修长细嫩的手指吸引过去。

　　这人动作很不熟练，手指轻微转了一下轮子，找到方向感，才顺利进入电梯。

　　不知为何，梁镜心里竟偷偷替她松了一口气。

　　梁镜住在十五层，她按完楼层，又看向另外那人，问道：“你住几楼？”

　　谁知这人并不理会她，而是往前挪了挪，伸手按了十层。

　　梁镜“咦”了一声，目光下落，正好看见这人转身。她那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因为抬头的动作露了出来，很白很圆润，耳朵尖有个红色的小痣，格外明显。

　　电梯空间很大，但也只够轮椅拐个弯，梁镜站在门边，正好面冲着另外一边轮椅上的人。

　　陆淮书已经从念叨转为讨伐某人：“唉！赵筹光要是还活着，知道你住这个地方，还不心疼死，对了，你还做饭，我记得以前都是她为你下厨……”

　　梁镜没有理会她，她只是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十层很快就到了，梁镜一直盯着对面的人，见她依旧不熟练地转动轮椅，出了电梯门。

　　梁镜忽然想跟着出去，然而腿脚却动弹不了，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缓慢合上，直到还剩一点缝隙时，门外的那人，却忽然回过头。

　　梁镜的心跳像漏了一拍。

　　有一瞬间，她恍然觉得那人的眼睛透过墨镜望了过来。

　　站在最里面的陆淮书还在数着楼层，催着再快一点，忽然见梁镜急忙按了开门，可电梯已经开始上升，梁镜连忙去按了十一层。

　　电梯最终在十三层停下，顾不上陆淮书，梁镜一出去就往楼梯口跑。

　　陆淮书吓了一跳，也跟着出来一起跑，还在后边喊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到十楼，梁镜在走廊绕了一圈，才停下来，陆淮书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小镜子，你到底在找什么？”

　　梁镜看着空旷的走廊，轻轻叫了一声：“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