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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杖毙 ...

  •   豆豆换上了最华丽的印金芙蓉广袖外衫,挽起高耸的云鬓,插上硕大的明珠簪子,她拒绝了小昭的帮忙,自己亲自动手描眉上妆。
      她把现代的化妆技巧非常巧妙地融入这个世界的妆法。妆容立体而生动,不论远看还是近看都很难挑出瑕疵。
      她脸上再无刻意的温顺配合,眉宇间一扫往日淡淡的黯然憔悴,双眸一开,顷刻间黑珠灼灼,流光溢彩。

      太子府此时正是宾客临门,往来者络绎不绝。
      陈国和梁国数百年的边界争端,总算以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了。其中最最重要的条款在双方各自退让之下基本达成一致。
      梁国以前所没有的积极态度相当配合地“割让”了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龙门关”。而七日之前梁国使团还一如既往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了陈国这个在梁国眼中历来就是无理之极的要求。
      “龙门关”位于龙门山山脉的中间。周围壁立千仞,地势险峻。
      它的关口恰好建在“龙腰”中断处,两旁断崖峭壁如利剑直插云霄,绝壁上枯松倒挂,猿猴愁攀。绝对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陈国则把富饶的黎城“割让”给了梁国。黎城位于小平原地带与梁国地界相接壤,它以盛产粮食而著称,虽然也是很重要的地盘和关口,但是以龙门关来换它,真不知道梁国那帮人的地理学怎么学的?
      至于其他的小争议,这次陈国完全体现了泱泱大国风范,悉数把这些小利益都大方地让给了梁国。
      这次就数陈国的获益最大,简直太大了,大到以至于陈帝在最初接到谈判结果时还不敢相信。因为龙门关一旦落入陈国怀中,梁国西南门户就完全被打开了,非常的不利。
      现在陈国朝堂上下喜气洋洋,大家见面都眉开眼笑,连政见历来不合的政敌这二天见面都是难得没有怒目相向,恶语相加。
      梁国的五皇子心里就不是那般滋味了。这次来陈国谈判的领队之人原本不是他,可是他三哥梁国的三皇子在出发前一日突然摔下马来,临时就换成了他。
      来了也就罢了,偏偏在紧要关头,加盖梁国帝王玉玺的急件送来,信中的命令让他费尽心思的斡旋和努力被毁掉大半。
      虽然看起来梁国这次也确有获利得到黎城,而且让梁国头痛不已的边界小规模战火总算是熄掉了,但是失去龙门关却是天下三岁小儿都知道的混账行为。
      刘奕阳不知道自己一直英明的父皇为什么会下这个决定?朝臣们怎么会没有谏止住?然而事已至此,他不能公然地反对梁帝的决定。
      他心中难受之极。对梁国未来的担忧和不被梁帝信任的挫败感,让他心如刀绞又无能为力。但是良好的皇子教养使得他极少迁怒下属,面对陈国官员的喜庆和恭敬下的“幸灾乐祸”,他面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梁国皇子大气威严风范,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迫不及待地想赶回梁国找自己的父皇问过清楚。
      然而昨日曲遥呈上的密信,证实了他最坏的判断。看完密信后,如果不是曲遥即时扶住他,他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
      刘奕阳收回心中的思虑,微微抬首就看见主座上神采飞扬的陈国太子举起桌上的一杯酒隔空向他敬来。
      对陈国的这位太子刘奕阳是即佩服万分又警惕十足。他笑着举起酒杯回敬回去,下座的众人都是一笑。尤其是陈国的官员,嘴里的两国修好,友谊长存之言不绝于耳。
      而相对于陈国官员种种喜庆之色,梁国的众人一个个即使笑着,神色间也是遮不住的失落、黯淡。
      觥筹交错中,舞乐奏起。
      舞姬纤腰轻扭,挥出起长袖,鱼贯而出。
      因为这次太子府设宴是为梁国使团饯行。端庄美丽的太子妃陪坐在太子身边,陈国获邀的大小官员也都各自携带家眷入场。
      至于梁国众人身边的娇艳美人,是太子府特意从京城各大有名的青楼中挑选出来的。
      太子看了看刘奕阳身边的位置空置,眉色一沉,唤来一旁候着的内侍询问,不一会儿内侍行礼匆匆告退。
      下面负责接待安排的陈国官员暗自叫苦,凛冽的寒风也挡不住他们的焦急。梁国皇子亲点的人,太子一口应承下来。可宴会已经开始了,人却还没到。内侍带来的太子呵斥,让他们一个个心惊胆颤,心里把风月楼骂个半死。
      马车上,王婆子不停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脸上急色难耐。送芙蓉的马车早就出发了,可偏偏秋子悦磨磨蹭蹭。现在再怎么赶,迟到是肯定的了。
      秦晚香一早就送芙蓉走了,交待王婆子等待秋子悦打扮好再送到太子府。她这次连催都没有怎么催秋子悦自个儿带着芙蓉先走了。
      对秋子悦,王婆子实在无语。主上态度的转变,秦晚香的狠毒,看来这次秋子悦绝对是在劫难逃。敢扇秦晚香二个巴掌,她的胆子太大了!就是……
      看着盛装打扮的秋子悦,王婆子微微摇摇头,心里泛起一丝同情,片刻之后随即湮灭心海。
      豆豆她们赶到的时间恰恰是一曲舞毕。等得连连跳脚的接待官员一见到她们就赶紧把她们带进去,一路上抱怨责怪不止,王婆子小心地陪着不是。
      豆豆在设宴大厅外停下,毫不理会众人,不慌不忙地整整衣着,然后抬头挺胸,双目中闪着天地间最无畏的目光仪态万千地傲然而入。
      大厅里的众人含蓄而心宣不照地谈论着刚刚的歌舞。
      有心而又体面地保持自己贵族礼仪的世家公子、大人们不动声色地暗暗记下刚刚入了自己眼的歌舞姬。体贴一点的大人还时不时关照自己身边的夫人,恩恩爱爱羡煞众夫人,换不少夫人们的感动和嫉妒。
      急色一点的,或满脸掩不住向往神色的大人公子,有的毫不理会就在身边的夫人抬手就招来仆人遣去打听,把一旁的夫人气个半死。
      而在座夫人们的脸色还不能变,必须维持着温良恭谦的微笑。但是脾气大一点,娘家家世好一点的夫人,一边拿起酒杯低头轻抿,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同时几案下的一只脚重重踩上去,再用脚后跟划着弧形狠狠地左右碾转。
      再不然,有些夫人一边维持笑容应付场面,有的甚至还如无其事地正和旁边的夫人交谈。然而她们私下里借用宽大的衣袖掩护,伸出带着长长锐利指甲的手满含妒意地重重使劲一掐或连掐几下,而且还打着圈左右拧。
      倒霉的丈夫定力好点的,稍微惧内一点的,再痛也得忍住龇牙咧嘴的强烈需求。定力差一点的,或完全猝不及防的甚至把酒杯都摔倒在桌子上或地上,刚显出呲牙咧嘴之态惊觉场合不对,赶紧恢复常态歉意地四周笑笑,示意自己不小心摔了杯子,惹得其他人暗笑不己。
      ……
      众人笑语晏晏,一派和气同乐。
      豆豆不知道她此时的气质是如此的高贵,浑然天成。即使盛开的牡丹也难敌她的雍容华贵,完全不同于她挂牌之日的娇媚青春和哀戚缠绵。
      很奇怪,这种只有世上最尊贵的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的贵族中的贵族气质奇妙而诡异地融进秋子悦十六岁无敌稚嫩的青春容颜。
      她按照自己所来的世界中古代最严格的宫廷礼仪双臂平行胸前,双手掌心向内轻轻重叠,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广袖翩翩,长裙缓缓迤逦而来。
      道不尽的尊贵高雅;诉不尽的国色天香;还有若隐若现的男儿英气,如天降玄女,满堂生辉。
      主座上的太子微微一怔,太子妃无意识地微张大口惊讶差异。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嘴角含笑,目光无惧,优雅尊贵,盛装而来的秋子悦。
      她华丽但看上去并不奢靡的衣裳恰到好处地烘托出了她相当完美却迥然不同于这里所有女子的高贵气质。这种气质,在场的众人还没有在哪个尊贵的女人身上彻底地见到过。
      她身上华美迤逦一地的裙摆是她几个月故意前“刁难”云绣坊,特意让张嫂返工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接长的。当时的她只不过是想把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想杀人的愤怒和不甘尽量地非暴力转移走。
      另外对衣着饰品的精挑细选,肆意讲究,她是要让秦晚香破财痛心。一想起自己故意当着她的面把一些易碎的稀罕物毫不介意地轻飘飘往空中一抛,再破碎一地,然后自己看着秦晚香那满脸的“痛不欲生”状,豆豆心中难得一丝开心。
      此时太子府设宴大厅中的她正不慌不忙仪态万千地缓缓前行,她暗自好笑:命运啊!我真是无比佩服你的强大。肆意摆弄众生,强奸众生的你在不经意之间就为你要肆意摆弄的对象准备好了道具。
      人,一但抱有必死的信念,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恐惧。豆豆拼尽自认的一切努力挣扎后,她不再勇敢而顽强地对抗命运,她认输了,但她绝不顺从命运的就此安排。
      在和她自己强烈信仰的交锋过程中,她说服自己:我不是去自杀,我只是想向这里所有的人证明我依然有着高贵而自由的灵魂。她心中亦是明白自己的这种证明方式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完全是极端的挑衅和自寻死路。
      她在自杀和他杀之间巧妙地寻找平衡,试图找出既不违背自己信仰也不违背自己心愿的途径。但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她是根本就是有意无视。她的这种行为严格说起来就是一心求死的自杀。
      她其实完全可以暂时妥协,至少保住命是毫无疑问的。未来几十年的时间未必不会没有机会逃出去,才仅仅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实在是不能证明这已经就是必然的绝境。
      豆豆心中实在是无法接受命运的这种安排,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拒绝接受,只是她自己的人生原则让她无法不经过努力就放弃希望。然而命运的残酷,尤其挂牌接客之后永无休止、看不到尽头的屈辱,随着时光一天天及其缓慢难捱的流逝,一刀一刀凌迟着她,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和绝望,一点一点地磨灭了她最初的坚强和希望。
      :“我终不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她心里自从做过选择之后反而出奇的平静:“大道理只能在平时修身养性时说说,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女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如果世上真的有地狱的话,就让我堕入无间地狱吧!”
      然而她在经历过这一切后,心中的一个想法越来越让她难以介怀:为什么在基督教的教义里为自己的尊严而自杀的人始终进不了天堂?而为保护他人保护情报,被敌人擒住宁死不屈从容赴死的人就可以获得赦免,还被赞扬和世代传颂?
      豆豆每前行一步都会感到自己的生命燃烧得更激烈。
      太子府设宴大厅的地下烧着地龙,房间温暖如仲春之末。
      豆豆周身散发出宁静致远的尊贵大气,仿若天女面带眷顾世人的微笑,一步一步缓缓走进大厅中央,用小昭教过的陈国宫廷礼仪大礼参拜上位的太子和太子妃。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她的声音悦耳动人,宛若天上的神鸟鸾鸣。她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跪拜,见不到一丝一毫的下位卑贱之气。
      她身上的气质很明显地把主位上雍容华贵的太子妃生生地比下去了。虽然她并非刻意地要针对宴会大厅中这个地位最为尊贵的女人。
      刘奕阳心中被重重一撞,无数赞美之词自心中逸出。他惊讶片刻之后,收起惊讶之色,脸上浮起暖如春风般的笑容望向主位上的陈国太子。
      秋子悦是刘奕阳亲自向陈国太子要的人,她的这一番“尊贵典雅”的大气出场让久等而十分恼怒的他散去了几分怒气。
      太子脸上神色未变,不威而怒。他看着地上跪着的秋子悦不发一言。而场中的众人大多还在惊讶当中。
      :“大胆!”太子重重一喝,惊得众人赶紧收回心神,偶有成白痴口水状的人也被旁人悄悄拽回心神。
      :“来呀,拖下去杖毙!”太子接下来的命令毫不留情,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太子妃神色已经俨然复原,听到太子的话后微微颔首侧目,随即把自己的背挺得更高更直,她抬起高贵的头颅,脸上全是皇家才有的尊贵之极。
      宴会大厅中的男人们心里都暗暗惋惜不己。女人们自然大多数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等着这个拥有自己所属的阶层才能拥有的高贵气质的狐媚子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沈关霈眼中的震惊在眼球深处不停地打旋再打旋。他亲手毁灭了心中的怜惜,意图让自己更加坚强无敌,后面刻意的遗忘和不管不问一直到他心中真的再无一丝波动。即使后面难以避免的零星几次见面也使他极为肯定秋子悦再也无法激起他丝毫的怜惜。
      然而,世事难料,命运总会给大家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丝毫不管你能否承受,承受得了多少。
      沈关霈不知道命运将会在N年之后还会给他一个大大的玩笑,玩笑得他奔跑在旷野中撕心裂肺,肆意嘶喊,泪如滂沱。
      太子的命令,并没有让豆豆胆战心惊,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含笑地抬起头,脸上全无丝毫害怕畏惧,也不开口求饶。只是噙着微笑带着天女般奇怪的怜悯看着太子的眼睛,一直看到他心里去。
      豆豆正准备径自起身,她才不管什么地位尊卑,抄家灭族。反正这个身子的家无可灭,人也只有二三人可杀,要杀要剐你随便吧。
      二个牛高马大的侍卫在太子发布命令后就进来拖人。他们走到秋子悦身边,一左一右分别粗鲁地架住她的双臂就要拖她出去。
      豆豆心中郁闷之极:来的好快,不愧是狗腿子!老娘还没自己站起来呢,早知道摆什么POSE,直接冲到沈关霈面前给他几耳光好了。
      她自己眼中其实没见到上位的刘奕阳,虽然眼睛平行正前方,可压根儿没往上座看去。她满脑一门心思地留意沈关霈去向。等她行大礼参拜后听到“杖毙”二字才真正用眼看了看太子,发现此人好像哪里见过。
      她现在后悔也没用,只好保持无畏的姿态任侍卫拖自己出去。
      她把脸转向沈关霈心中冷笑:就让秋子悦最后的笑容留给你,我不信你真的无情无义到成神!我现在脸上的怜悯慈悲笑容上辈子可是花了我不少时间从东西南北各大版的观音菩萨中模仿又模仿,提炼又提炼出来的。想心无愧疚地忘了秋子悦,你做梦!
      :“慢着!”
      在秋子悦被侍卫拖到一半的时候,鸦雀无声的大厅中声音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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