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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妖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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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眼中就像一个咬牙切齿、纠缠不清的泼妇,在黑夜里像女巫一般不停地诅咒。不过这能怪自己吗?不是沈关霈这种人渣,自己又怎么会离奇沦落到此。
凡是有点担当的男人怎么会拿一个弱女子,况且还是一个对天对不起,对地对不起,但就是对得起你的痴心弱女子报仇出气。
豆豆忘了,在这里所谓的国仇家恨,不共戴天,非常极端,几乎完全没有中间路线走。家族才是一个人的根本所在。不是她这个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知识女性能够彻底明白和深刻了解的。
不仅是陈国,这里所有的国家和地区都是以家族为一个整体价值单位。家族为族里的个人提供现世的庇护,而个人则被要求对自己所属的家族绝对忠诚。
家族的荣辱兴衰与所有的族人休戚相关,行走人世,除非你的学识能力达到了至尊之境,否则他人首先就会打探你的家族背景,然后以你的家族背景进行衡量决定取舍;就是再高的名声,要想入仕,除非依附某个朝廷的世家贵族,否则朝堂之上寸步难行。
这种类似的“极端集体主义”,它远远超过了豆豆所能理解和想象得到的。很难想象在这里要想活出世人所承认的 “出人头地”没有家族的支持简直就是镜花水月。
她虽然前世也看过不少古装帝王将相、奇幻武侠、爱恨情仇的影视剧,也知道一些权力至上、阴谋诡计的概念,可毕竟那只是消遣性的眼球娱乐。就算她到这里后废寝忘食海绵般吸收了大量的历史和现行时代的知识,可是她依然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无法完全用这里的思维习惯去思考、行为。
她对是非对错的主观判断依然是不自觉地沿袭前世的习惯性思维。所以她愤怒、不甘: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无耻?
一直压抑的心理加上目前倒霉的境遇,还有日子一天天逼近的让人无计可施的挂牌接客,再加上今天遇到这一出烂桥戏,让豆豆愤怒的小宇宙终于爆发出来了!
她的愤怒转化成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极了九幽之地的阴森召唤,飘渺而颤抖,长长的拖音加上刻意的吊嗓,再附上满脸诡异的笑容像极了女鬼,不,是像极了妖,来索仇的鬼和妖!
在场的人,尤其是在场的女性恐怕除了小昭之外都感到深深的寒意袭来。只有沈关霈和云天岚看似淡定不动。
沈关霈的眼睛如果说前面像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最多被偶尔掉入井中的小石子涟漪一下,现在却是一碧打着漩的深潭,里面的急流漩涡像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去。他的眉头慢慢紧锁,终成川字,本就稍嫌微薄的嘴唇已经是抿成一条线了。同时把紧紧依着自己而双手已经逐渐扯紧自己的夫人彻底搂进怀中护住。
云天岚看着满脸娇笑不变的女子被人强行按倒跪下赔罪,起身之后却化身幽冥妖精,一脸寒霜,不由呆了呆,心中升起异样。
去年京城最大流言蜚语的中心男女主角都在这里,要是在其他绣坊绸庄他巴不得看笑话。只是这里是云绣坊,自己的店铺,他绝不会让这样给店里带来负面影响的冲突爆发在坊里。
云天岚年纪虽不大,半年前才行过冠礼。但是他从十二岁开始就被云大当家一脚踢到云绣坊离京都最远的店铺,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他从最底层的学徒做起,个中甘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他好不容易凭着业绩十七岁回到京城,又在他祖父云老爷子安排下,与邱老掌柜等人出门游历三年。他这次到京城也不过半年多而已。
云天岚刚要打眼色让张嫂帮着把人架走,可张嫂已经呆住,他只好恨恨地用脚踢踢刚刚才回过半神的王掌柜,双眼一碰,王掌柜正要开口。豆豆已经乘着王婆子她们手顿住的瞬间挣脱开了。
她急步又不失优雅地来到沈关霈夫妇面前,脑袋后面像长了眼睛一样开口冷冷道:“王婆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闹事,只是你要是敢拦着不让我开口,我死在这里没关系,要怎么给风月楼活生生地交人就是你的事了。”。
然后她微微扭头看看云天岚、王掌柜心中腹诽:小受样,要是敢拦我,老娘把你们送到敬老院大爷大妈们那里折腾个几天,让你们皮包骨头地出来。
她堵住王掌柜要开口的嘴说道:“云公子和掌柜的放心,子悦不会闹事,只是遇见故人,自然要多说几句。本来想当着路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是偏偏上位者非要计较,子悦当然也要说清楚,免得以后再起冲突。何必呢!”
云天岚看看沈关霈这边,然后朝看着自己的王掌柜轻轻摇摇头。豆豆深呼吸一口,这一口气打在房中各人的胸口。
看着天窗透进闪着五彩的阳光,豆豆稳住心绪默念,太过激动不好,不好;冷静,冷静。默念几下然后绽然一笑,霎那间云开雾散,清风明朗,花笑颜颜。
王婆子看见房中气氛陡然一变。前一刻是寒窖冰窟,此一时是春暖花开。那哪是人啊?分明是个妖精。自己有心要拉秋子悦赔罪走人,可是她真要闹腾起来确实也不是玩的,要是逼急了,她是横竖一条命走了,自己难不成还要赔上自己?这小丫头太刁,不知天高地厚,不受番教训是不会明白的。
王婆子张大了嘴一脸呆样,心中暗恨道:妖孽、妖孽,活脱脱的妖孽!等着让人捉妖吧!
众人也随着秋子悦的变脸,松了气。只有沈夫人和她的婢女婆子,像看见妖怪一样看着秋子悦,卫婆子再次脱口而出:“妖孽!”
沈夫人从没见过这种变脸,心中半是害怕,半是气愤。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狠狠地踩在脚下尽情羞辱。她再次贴紧自己的相公,沈关霈像是知道了她的不安,紧紧把她拥住。
豆豆丝毫不在意任何人,她只是直直望着沈关霈。看见沈关霈加重手臂的力气护住臂弯里的沈夫人,心中冷笑一声。她轻轻勾起嘴角,轻轻旋转了一圈,刻意像放慢镜头一般放慢旋转的速度。话说回来,就是她要快也快不起来,除非她又想尝尝那不要命的痛。
沈关霈和云天岚早在豆豆第一次笑颜之前,面部表情已经归位。王掌柜稍后些,其他人现在还愣住不少。
豆豆旋转一圈后再次面对沈关霈,依然是春花般的笑容。她的发髻在前面挣扎过程中已经散乱不堪。
她侧头微偏刚好成45°角对着沈关霈他们,伸手捋捋垂下的散发,然后扯掉头上不多的珠花流坠。只听地上几下零星清脆的声音,豆豆的黑发瞬间垂下,她不紧不慢用手把头发拨到耳背后。
王婆子有点心慌了,正要准备动手,小昭已经扑上来了,哭道:“小姐,我们走吧!”
豆豆微笑不变,侧着头依然保持沈关霈他们眼中的最佳45°视角,轻笑道:“小昭,哭什么,我正要叫你呢。”然后伸出手:“给我。”
:“什么?”小昭哑然愣住。
:“香囊。”
小昭明白了,微微抽泣中取出香囊递给豆豆。豆豆打开香囊,倒出里面的东西,不过是几朵干桃花,枯黄半透的花瓣,不带半点桃花盛开时的娇艳。
豆豆把它们倒在自己的手心里,抬眼望着沈关霈,似悲似憎,瞬间又无声娇笑连连。她的双眼丝毫不离沈关霈,直勾勾望进他深潭般的眼中。
然后无可奈何地幽幽长叹一声,双手一握,掌心轻轻转碾,打开,把手捧到嘴边,不轻不重吹一口香气。已成星星点点破碎的干枯花瓣四散开去,在空中打几个旋,复又坠地,还有一些点点碎瓣随着刚刚溜进屋里的春风飘出门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