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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望尽天涯路,长亭连短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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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刚蒙蒙亮。干冷的雾气沁进毛孔中,微微泛凉。彤辉映红了东方的一角,衬得青冥愈发高远澄澈,近乎虚空。

      九天高处,鹰啸尖锐高亢。白额赭羽的苍鹰,在猎猎熏风中,环旋而下,直扑向魔教总坛巍峨庄重的城壁。

      总坛正中央的钧天门处,重逾千斤的褐漆铁铆的抬合门,在齿轮咬合的作用下,正缓缓升起。

      逐渐散开的飞扬的黄沙尘土中,现出了一列整装待发的远行队伍。

      领队的是一名青衣男子,生得气宇轩昂、风姿卓然,骑一只高大的白骆驼。

      他正要指挥队伍开拔时,突然听见紧随在身后驷骑的车厢内,传出如清凤鸣啼般清亮悦耳的女子声音:“稍等,玄武哥。我有话对你说。”

      额环腕饰叮当作响。韩介跳下骆驼正要上前搀扶,女子已经先跳下了马车。

      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颜娇媚,唇瓣掠绯。撩开被风沙吹得散碎凌乱的额发,问韩介:“玄武哥,你真的不跟他们告别后再走?”

      韩介看着面前衣衫略显单薄的女子,微皱了一下眉,解下身上群青色的宽大披风,倾身过去,将娇小的女子整个包裹在其中,才开口,温和的笑:“还是不用了。我不太能受得了离别。就这样静悄悄的离开,反而更加自在。只不过,”他将女子柔软细腻的手指牵过,轻轻握着,半开玩笑似的说,“委屈你要陪我受‘冷落’了。那图朵。”

      那图朵双颊染上霞红,连连摇头道:“不会。”然后,嫣然一笑,“其实我觉得这样离开就很好。也只是担心你会舍不得。”她回握韩介宽厚温暖的手掌,“那我们这便走吧。”

      “对啊,赶快走吧。真是要冷死啦。”

      在挨着那图朵车厢的下一辆车的车窗处,钻出一只正用车窗帘布围紧脖颈的小姑娘的脑袋。

      她的身份地位明显高于其他的侍从。探出头去,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对儿璧人,以及他们交握的双手,率真的开口喊道:“姐姐姐夫,你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亲亲我我呢,又何必要现在站在这个透风的城门口前受冷风吹。”

      她边说着话,边从头到脚哆嗦出一个冷颤,连忙呵着气暖暖手,接着喊道:“那图朵姐姐,你快回车厢里吧。沙漠这种可怕的鬼天气,也只有那些生得如熊般蠢笨的臭男人们才能受得了。——当然啊,我姐夫他不算的。”

      “哎哎哎,你个没毛的小毛猴子,你他、你在说谁呢?”毕先打远处听见,立刻接口,嚷嚷得两里地之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转过头向后看,恍然大悟道:“当然是——谁接口就是谁心虚了呗。”他拖长柔甜的字音,做这鬼脸嘲弄毕先。见到毕先举着单拐急急忙忙跳过来的样子,当即不甘示弱的也替对方起了个外号,“还是一只跛了一只脚的大、笨、熊咧!”

      毕先“哇哇”的乱叫着,就要冲上前去,把小姑娘拖下车来理论。

      还没等他蹦出几步,已经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扯着后襟又拎了回去:“无非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你没必要与她计较。”

      小姑娘越过毕先,循着寒澈的声音,伸长脖子向毕先身后看。果然,看到紧跟在毕先身后的两名青年——一名着酞青蓝色滚夔龙暗纹衣服的、面无表情的青年,拉扯着穿同款夔凤暗纹衣服的、顶着面具、睡不醒似的摇摇晃晃的青年——一起走了过来。立刻缩回车厢,带着兴奋的心情,重新整理了着装。

      她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说怕冷了,小心翼翼的扶着车厢门边框,踮起脚尖,端庄淑雅的落了下来,对陈欺霜客气的行礼道:“青龙使。”

      陈欺霜刚点过头,便看见小姑娘雀跃着欢呼了一声,迈着小碎步逃走了。

      她像害羞了似的躲在那图朵的身后,冲着陈欺霜的方向,跟她姐姐小声的咬耳朵。

      韩介快步迎了上来,收不拢嘴角笑意似的,惊喜的问道:“你们三个怎么来了?”

      毕先龇着小虎牙,冲着那图朵身后的阿米娜威胁似的扬了一下拳头,随即将手搭在韩介的胳膊上,拍了拍对方,咧嘴笑:“怎么来了?还是怎么来的?自然是走过来的。”他笑够之后马上又翻了脸,“他娘的老乌龟,你还想玩不告而别是吧?告诉你,爷爷今天可不是来送你的。我是来——送那图朵和湘湘的。”

      他说着,按着韩介的肩膀,留下一句“你他娘的今天可别再多啰嗦了啊”的话,跳过韩介,又急跳了几步,面对那图朵,二话不说,扔下拐杖,倒头就扑跪了下去:“奶奶!”

      他在那图朵明显受到了惊吓的表情中,“bang”得磕了一个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奶奶,你的大恩大德,我……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欺霜扯着后衣领子,忽得一下子,从地上捞了起来,并钳住了嘴。

      陈欺霜面无表情的向惊魂甫定的那图朵解释着:“毕先最吃多了药,吃坏了脑子。你不用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略停顿了片刻,等那图朵重新平静下来,在毕先“唔唔唔”的不满抗议中,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半垂下视线,开口说道:“那个,恭喜你跟我哥,恭喜你——嫂子。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祝你们一路顺风。还有——谢谢你。”

      那图朵开心的笑着回答:“难为你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了。”又郑重的保证道,“我们会幸福的。谢谢你的祝福,青龙。”同时,回忆着叙旧,“距我们上次见面也有些时日了。白虎还是这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倒是你,好像是比以前变得更活泼灵动了些。”

      她边说话,边将红着脸躲在自己身后的阿米娜拉了出来,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一向很仰慕你。你们两个有机会,可以多多交流……”

      阿米娜拉着那图朵的胳膊跺脚埋怨道:“姐姐,你吓到青龙使了。”

      却又在陈欺霜像打招呼似的轻轻点头时,晕着两抹胭脂嫩粉的少女娇羞,落落大方的上前打招呼:“我叫阿米娜。这是我第一次来总坛。以后我们两教交好,我也会常来走动。到那时,可以请你陪我领略大漠的风光么?”

      陈欺霜直言不讳的拒绝:“恐怕不行。沙漠中不易辨明方向。我自己都极有可能走不出来,是绝不会带别人进去的。”

      阿米娜目露崇拜的光芒:“这么说,你是在关心我喽。”又连声附和:“你说得对。是我考虑得没有你这样周全。”

      沙漠之约作罢,她并不气馁,向陈欺霜靠近一步:“我们还可以写信。你能给我讲讲你争夺青龙之位和你在青城山全身而退的事情么?”

      陈欺霜后退两步,疏离道:“我不想讲。”

      他回头找周钰恒,见周钰恒正在与韩介交谈;又求教于毕先,见毕先双眼望天吹口哨;当他看向那图朵是,那图朵给了他一个安慰与鼓励的微笑。

      他碍于那图朵的面子,跟着毕先抬眼望天光,憋了好半天,才勉强凑出一句寒暄词:“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走了。”

      阿米娜有些强颜欢笑:“哦,是啊。”她努力尝试着更进一步:“马上就要分别了,你愿意将你的披风借给我么?下一次,我可以将它亲手还给你。”她双手交错捏着指尖,低头小声找理由道,“你也知道,这里,早晚都有些冷。”

      陈欺霜先是侧目看了一眼周钰恒身上相同的一件,又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了一下,问道:“是这个?”他在阿米娜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双手抓住披风,生怕别人抢走似的,将它裹得更紧了:“不行。我还冷呢。你要是冷,可以回到车厢里。”

      毕先憋笑憋得辛苦,此时,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敞亮的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哈哈哈大笑。在陈欺霜满脸正直的“要不,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借给她”的建议中,连连摇头,双手抱着赤条条的胳膊,打了个寒颤:“再脱,我他娘的就没衣服了……”

      阿米娜气到跳脚:“谁稀罕要你的!”

      “你瞧,这小毛猴子他娘的还瞧不上我呢。”毕先勾着陈欺霜的肩膀,同情似的拍了拍他,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再说,哈哈哈哈!我还冷呢!哈哈哈……”

      “你们在谈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开心?”韩介与周钰恒谈完话,一先一后的走了过来。

      韩介极自然的走了过去,牵起了那图朵的手。

      阿米娜指着毕先的脑袋,抢先向韩介告状道:“姐夫,他欺负我!”

      毕先笑脸猛得一僵,他在众人几道目光的交汇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什么?不不不,不对。”他忙推陈欺霜到身前,指着陈欺霜的脑袋示意众人,“他,是他,是小青龙。他说他冷。”

      陈欺霜认真的点头,坦诚的承认道:“对。没错。我冷。”

      阿米娜立刻帮腔道:“你看你看,青龙使他是真的冷。哪里像你这个样子,你就是在故意装样子,借机取笑我。”她气鼓鼓的跺着脚,直接躲回了车厢里面,隔着窗子对毕先比着“猪鼻子”。

      那图朵看向阿米娜,又看着陈欺霜,对韩介轻轻摇头,露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模样。

      韩介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似在说“算了,顺其自然吧。”

      毕先则围着马车跳脚大骂:“他娘的小毛猴子,有种你出来。我看你的良心就是丫的长偏了!”

      倒是周钰恒,用衣服同色系的扇面掩住口,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迷迷糊糊的晃,从背后靠过来,整个趴在了陈欺霜的肩膀上,好像真的是站着就能睡着那般,头一点一点,要陈欺霜反手扶稳,才不至于摔倒。

      韩介问陈欺霜:“小恒这是昨晚没睡觉么?怎么困成了这副样子?”

      陈欺霜刚回答说:“朱雀说他在朱雀堂从来睡不安稳。”就听见周钰恒头疼似的“哼”了一声,强撑起精神,半靠着陈欺霜,抬起头,插嘴道:“小霜怕你偷偷走了,今天五更不到,就跑到我房间把我给轰了起来……”

      陈欺霜反驳他:“我并没有发出声音吵醒你。是你自己先睁开眼睛的。”

      “你蹲在我床边盯着我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你等着,有机会我也一定要让你来试试看。”

      陈欺霜的声音陡然寒至冰点:“朱雀,你确定有些事情一定要……”

      周钰恒这才跟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汗毛炸起,猛得清醒,慌忙用手掩住陈欺霜的口,承认错误道:“是我睡糊涂了。好了好了,你说得对,是我自己醒的。”

      他放开陈欺霜,用扇子“咣咣”敲头,连连晃着脑袋:“好了。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

      他问韩介:“小湘呢?我们想去看看她。”又扯着衣领喊热,顺势解下披风丢给陈欺霜。

      韩介面露不悦,伸手拦住披风,塞回给周钰恒:“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有些事情,或早或晚,都应该自己学着去做。不要以为阿霜他住在你那里,有了倚靠,就可以随意的使唤他……”

      却见陈欺霜马上又接回了披风:“是我冷。”并截断了自己的话:“——哥,咱们还是先去看小湘吧。”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韩介也只好无奈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便再多说些什么,只点头道:“湘湘跟那图朵在一辆车子,我带你们去看她。”

      三人走过去时,毕先正扒着车窗的一角趴在窗子上向里看。

      他对车厢里的那图朵说:“小猴子。湘湘她好像是又瘦了一点。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她总是嫌自己太胖。”

      韩介正准备拍他的手悬空一顿,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才又微笑的拍在毕先的肩膀上,问他:“你怎么不进车内去?”

      毕先回头,咧开嘴,露出一对儿小虎牙:“车里不是生者暖炉么?我怕一进一出再带了凉风进去,”他指着躺着的人,“母夜叉该骂我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进去了。”周钰恒低头自荷包里摸出一个翠玉的指环,隔着窗子递给那图朵,“一个保平安的小玩意。给小湘带着玩。”

      那图朵接了过来,正犹豫该不该替韩莹湘戴在手指上时,见陈欺霜也自怀里掏出胭脂粉盒递了进来:“我也不知该买什么。这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的新样式,可能南疆没有。先用着吧,以后再买。”

      毕先“嗷”得一声嚎,指着周钰恒和陈欺霜,生气道:“你们两个,你们可真是——太狡猾了吧!”他又突然咧嘴一笑,“好在——我也早有准备。”他也自腰间翻出一支小巧精致的梅花造型的发簪,隔着窗子递给了那图朵。

      韩介对那图朵解释:“湘湘最喜欢梅花了,所以我们平时看到带梅花的东西,都会买给她。”

      那图朵低头细看手里的三样东西,果然,都是带有小小梅花造型的装饰,点头笑道:“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小时候的这个喜好。”

      她当着几个人的面,用他们送的礼物替韩莹湘打扮了起来。妆点过后,她抬头对几人笑着称赞道:“眼光很好,都很合适啊。”又轻轻点着韩莹湘的鼻尖笑她:“我们的湘湘妹妹这么漂亮,也不知谁家的公子有幸能把你娶回家……”

      毕先脱口而出:“当然是我们左使……”

      “不要提他!”韩介厉声打断了毕先的话。

      在众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他时,无力且痛苦的又重复了一遍:“至少不是现在。不要在,不该在湘湘还是这副样子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再提起那个人。”

      突然,响起一片静默的、下跪行礼的声音,甚至连已经躲回车厢的阿米娜也重新跳了出来。

      她双手叠合高举,触碰额心,以南疆最高礼仪,致敬来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河蟹字啊,不知道河蟹的究竟是字、词、语句,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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