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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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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莫慑所用皆是简朴至极,所乘清油车亦是如此,不过是用了花梨木,较寻常人家稍强一些。兄弟两个并肩而坐,虽不至于拥挤,却是并不宽敞。
“七皇兄可收到徽墨的薄礼了?”赫连徽墨微微一笑,扭头瞧赫连莫慑假寐之容。他并未睁眼,倒是接了话茬儿,“收到了,多谢你。”隔了小一会儿,又道,“平日里也真瞧不出你这小东西心思那么多,慕染的事情你早知道,未曾揭穿倒该是有旁的考量吧?”
“七皇兄不也是对徽墨知之甚多么?想来早在徽墨知悉慕染之前,七皇兄就已经对徽墨之事了如指掌了。”当日赫连帛仁遇刺,那刺客虽是他放走了,却也免不了要查究一番,也正是细细寻去,才发觉隐于朝堂之外的七皇兄居然秘训了一批死士。死士并不稀奇,奇只奇在七皇兄的死士竟然要刺杀皇帝。若说他是要弑君夺位,也无道理,一个不能有子嗣的王爷便是身后多少势力也并不能上得帝位,这个恐怕赫连莫慑自己更为明白。
赫连莫慑此刻倒是将眼睁开了,只是懒懒的,“旁人的事情我不愿管,你要上天入地皆与我无关。”见赫连徽墨依旧容笑晏晏,倒也笑道,“小东西装作没脾气?”赫连徽墨不接他这话,只把笑意留在唇边,说道,“七皇兄派人入宫,不知又是什么道理?”
“很简单,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赫连莫慑略显刚硬的下颌微抬几分,眸中闪过一丝戾色。赫连徽墨自然将这些收罗眼底,却不挑明。若说此前赫连莫慑与皇帝最大的纷争便是闭门拒皇銮一事,为了这事赫连莫慑被当众责以刑杖,失尽了王爷的尊严。然而此刻见他这般,却也觉出他使人去刺杀皇帝并非为了自己受辱之事。
正是心下细细寻究,却听赫连莫慑又道,“你存着什么心,便要当心什么人。”他是这般不经意说来,赫连徽墨听得却是微微一怔,心思本就细,话入得耳便落上心头,只是面庞上笑意柔转。
“你说要与我一同祭拜母妃?”赫连莫慑手肘支在窗边,手指轻轻托起额角,似有意又无意地瞥向他。这孩子从小便如此,不拘什么话听了便要琢磨上几日,虽然面上欢颜,不知心下多少烦扰。当日云宸宫中两人也是相处了不少年,自己或许也有过柔声哄他的时候,只是多少年过去了,这些便是如同当年父皇带他们远观水榭戏台上的唱念做打,那声儿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想到自母妃去世,便是许多年没有同这孩子正经说过话了,赫连莫慑不免微一动容,“我离开宫中那么多年,也从未理会你的死活,你该怨我的吧?”却是赫连徽墨抬眼望去,似笑非笑,“七皇兄何来不理会之说?徽墨所为不是尽在七皇兄掌握么?”话听来是有些讽意,但赫连莫慑知道他的意思,倒是不理论,“怨我恨我皆可,我虽然不是能够助你之人,也绝非阻你之人。”
“七皇兄多虑了,徽墨从未疑过七皇兄。”赫连徽墨温言说道,又将目光投注于赫连莫慑容情淡淡的脸庞,“七皇兄,楼太尉之子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回皇上?”赫连莫慑手指微动,在额头缓缓按摩,口中说话却是漠然,“想来,你比我更清楚皇上的心思吧?”
正是听了这话,赫连徽墨亦不开口再问。帘外有风拂来,将他束发下零落的几缕吹动,墨色发丝在洁白颈间轻轻扫过。赫连莫慑笑望这个少年,他确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个绝美出尘烟火难挨的人,却要背负那么重的担子,他真的便可以做到么?
“七皇兄,如母妃忌日,徽墨在云宸宫静候。”赫连徽墨明眸回转,却是另一番情致了。此时车子停了,总管勒肃在外回道,“爷,到了!”赫连莫慑便先下了车子往倦勤斋去,走了两步,回头看赫连徽墨仍在原地,便问道,“你不去?”
赫连徽墨立于风中,长衫拂动,他微笑说道,“皇兄们说的是正事,徽墨不宜在场,搭乘七皇兄坐舆,不过是借以亲近。”话说完便是朝他施了兄弟的礼。天瑞皇室极重伦理尊卑,做弟弟的对兄长皆应行礼,兄长之言并不容违。只是到了近朝,兄弟既多,幼时感情也好,便不怎么重视礼节了。如今见赫连徽墨忽而行了礼来,倒让这对什么都不甚关心的七王爷心头有了一丝惆怅。
恍然之间,又似乎是那个粉嫩小人儿低着头匆匆由前而来,忽而抬头见到他,便是下意识回身躲避,大约又是想到不妥便忙忙转身施礼。只是这潦草的礼节还未行完,小人儿便忙不迭想要溜走,却被他一把抓住,“小东西,你这么怕我?”
赫连徽墨究竟是不是真的怕他,他并不知道,但是这孩子确实很少与他亲近,有时候瞧见他与赫连帛仁亦父亦兄般的相处,他也纳闷过。便是赫连明风生就急躁的脾气,这个孩子也不曾见他怕过,为什么偏对他这个一母所养的哥哥避退不及?
笑了笑,赫连莫慑也不多想,只说道,“若是你想救白倏羽,恐怕很难了。”赫连徽墨缓缓抬起头,将笑而未笑,“多谢七皇兄提醒。”赫连莫慑袖袍一翻,便自转身走向倦勤斋,留那少年长身玉立,唇边冷笑不尽。
赫连莫慑自然瞧不到那抹彻骨冷笑,他见到的是倦勤斋中赫连帛仁着明黄常服坐在案边翻阅奏折。朱砂笔搁置一旁,笔架旁留有点点殷色。赫连帛仁素来持重沉稳,从儿时学字起便少有将墨迹染出的事情,如今看这情形,怕是心头正窝着火。
“皇上,七王爷到。”相海在旁轻声回禀,赫连帛仁却是头也不抬,恍若未闻。
赫连莫慑只得往前迈了一步,单膝跪下。虽说身为亲王并不需要行如此重礼,但是对他而言便是必须了,“臣弟叩见皇上!”赫连帛仁仍是只顾埋首瞧那奏折,看了半晌,手伸向朱砂笔,执起,翻开手边奏折,笔落。只那圈点还未及一半,却见眉头紧蹙,面上颜色已是阴霾纵生。
瞬时之间,殷红的笔刷地摔了出去,朱砂液滴在半空撒开,红色印子亦是随着摔出去的态势沾得案上、地上皆是,而那红艳艳一支笔却是落到赫连莫慑衣摆上。
又是振振一掌拍在案上,赫连帛仁抄起手头那折子甩了出去,正是怒气难平!折子比那朱砂笔要沉重许多,被皇帝使气甩出,便是多少力道在里头,那折子“啪”地一声击打在赫连莫慑额头之上,惊得相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七弟?”赫连帛仁似是这时才发觉赫连莫慑跪在那边,而自己恼怒丢去的的朱砂笔和折子皆是打在了他身上,便忙起身去搀扶,“七弟,你来了也不言语?”又扭头怒斥相海,“怎么早不通传?”相海不敢驳嘴,立时跪下掌掴自己的脸。赫连帛仁也不理会他,满是焦虑地瞧着赫连莫慑,“可有伤到?”
赫连莫慑心下冷笑,却是搭了皇帝伸过来的手站起身,谦和笑道,“皇上多虑了,臣弟无妨。”赫连帛仁这才回复了几分冷静,指那奏折,“你也莫怪朕气急,你且瞧瞧这些混人说的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