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孽》青若兰

33、第三十三章

　　天瑞王朝的七王爷赫连莫慑无权无势无根基，单瞧他宅邸破落尘封若定，便知晓这位王爷在皇帝心目中是何地位了。如今皇帝忽然提出要那位落魄七王爷来查究这桩案子倒是叫人生了许多疑惑，便是楼太尉素来心思缜密亦是不能参透皇帝的意图。
　　但见赫连帛仁却是从容，重又提笔在奏折上画上朱批，忽又说道，“楼卿家，这纵烈帝国来书请求再继姻亲，你怎么看？”楼太尉自然知晓这和亲文书已递上多日，皇帝却并没有任何批阅。想来自前朝端悯公主远嫁纵烈，天瑞与其便少有往来，一半是因纵烈国势动荡，一半也是纵烈的皇后端悯公主有意疏远，许是仍在责怪先帝将她作为两国交易的筹码。此番纵烈又来了和亲书，却是叫人生疑。
　　楼太尉想了片刻，说道，“皇上，纵烈经过这三五年的调停，倒是只见国势昌盛起来，如今既是有意与我朝交好，不如顺水推舟。便是他并非诚心，也碍于姻亲不得不收敛一些，现下边境夙敌‘云寥国’亦是重新整顿，精兵如织，又有一些旁属小国附和于他，倒是颇有了些强势，想来当下最要紧的却是这一桩。”
　　听他说到边境战事，赫连帛仁也便想起自己叫老九去临风城戍守已是四个多月了，倒是他镇守着，那“云寥国”还有些忌惮，不敢轻易扰了来。只是潜入云寥的探子亦有回报，这些骁勇狂肆的游牧人不断整编军队，妄图有朝一日入主天瑞王土。虽天瑞实乃重武之邦，寻常小国必是占不得丝毫便宜，可作为王朝之统，依旧要思虑周全，不可轻敌才是。
　　“那么依你之见，朕是该将自己胞妹中的一位嫁给他们的新皇了？”赫连帛仁抬眼瞧着面前的楼太尉，这个人出身平民，而朝堂之上多是贵族，他心中忿怨自是不少。本来留这么个人在身边并非良策，可是瞧见他一人应对众多贵族士大夫倒是也有不少能处。近年来，更多的平民大员拨升起来，朝堂上的党派也自是分了贵族一派与平民一派。这种态势确是不安，可是也因此加进了彼此间的较力，如此一来，作为王朝统治者，只需要巧妙平衡两方势力，便可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利大于弊的事情为何要去破坏？
　　“皇上，诸位公主中也只十五公主、十六公主以及十七公主待字闺中，只是——”楼太尉话至一半，便也没有说下去。赫连帛仁自是明白他所指，十五公主面有手掌大小的朱印胎记，自然不能和亲远嫁，而十六公主身子极其娇弱，从会吃饭起便吃药，怕是没到纵烈就要香消玉殒了。至于十七公主，貌美娇媚，倒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只是她的终身却是许了旁人。
　　赫连帛仁微微蹙眉，要将一个公主去和亲他并没有什么不舍，公主下嫁本就是政治联系中最好的手段，两国交好也罢，笼络权臣也罢，她们都没得选择，从小看惯了这些帝王家的难为也便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妥的。此刻，他所烦扰的确是无人可去。
　　见皇帝愁眉不展，楼太尉走近一步，轻声说道，“皇上，没有现成的公主也不打紧，您倒可以看看宗亲之中是否有合适的小姐，认作义妹，这也便是位公主了。”听了这话，赫连帛仁不禁笑道，“这话也有理，不过容朕再斟酌一下吧。”说着话的同时亦是淡淡打量了一下这个臣子，面上不露痕迹的笑意叫人难以勘透。
　　“皇上，十一王爷与白将军求见。”这时相海在门外温声回禀，赫连帛仁瞧见楼太尉面上一变，倒是淡淡吩咐，“叫他们进来。”又朝楼太尉道，“楼卿家，待会儿你也别太冲动了，这白倏羽出身你也明了，连朕都是要多让几分的。”楼太尉听得这话，眼中陡然一闪，随即又是微微欠身道了声遵旨。正是这时，叫他心生恨意的两个少年走了进来。
　　二人朝赫连帛仁行了礼，白倏羽看那楼太尉却是仿佛不见，只赫连徽墨微微笑道，“楼太尉，节哀顺变！明日本王亦会去给公子上柱香。”少年温润如玉，轻柔谈吐叫人没来由地平静了几分。楼太尉只得欠身回道，“多谢十一王爷。”想这少年王爷适才剿杀天机卫众人时冷冽如冰倒好似梦境一般，如今却是只见他长身玉立，风雅出尘。
　　“还望十一王爷见谅微臣失子之痛，恕微臣冒犯之罪！”垂双目，微折腰，楼太尉此刻却是谨慎做小。赫连徽墨笑道，“楼太尉哪里的话，倒是太尉能够顾念本王一时气盛，不予追究才好。”楼太尉抬眼望这少年，双眉舒展，虽未曾有笑容，却也不见有怨念，“微臣失仪，十一王爷莫要怪罪便是。”
　　“你们就别客套个没完了。”赫连帛仁笑着阻了他们，他焉能不知这二人不过是走个过场，因而反是问那一旁的白倏羽，“白卿家，楼太尉之子亡故，诸般言证皆是对你不利，不知你可有想说的？”白倏羽挑眉应道，“皇上，微臣确是将太尉之子伤了，但是，凭那一下断不能要了他的命，此事微臣也是觉得蹊跷。”
　　“白将军既然动过手，焉知不是正伤我儿要害害了他的性命？”楼太尉冷冷说道，双目盯着白倏羽，眼中阴沉寒意不尽。白倏羽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素来瞧这人便是阴损毒辣，以他为首的平民一党专行些上不得台面的行径，打压官员、中饱私囊的事情不胜枚举。因此以白氏为首的贵族一党自是处处与之抗衡，针锋相对间虽是略占上风，对方却总是稍有刻缓便冒出头来。这个楼太尉更是其间屹立不倒的一块顽石，要想拨动实非易事。
　　“是或不是，恐怕不能由太尉说了算吧？”白倏羽朝赫连帛仁行了武将之礼，朗声说道，“皇上，臣请皇上将臣先行关押天牢，以示公允，待事件查明也可还臣一个公道。”他这一句却说得在场三人皆是一怔，原以为他耿正直率，断不肯为这莫须有的事件低头，怎料得这少年却忽然说出这话来。这番作为便是楼太尉也没得把柄可抓，赫连帛仁因而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来，朕也觉更为妥当一些，只是要委屈你几日了，待到七王爷将此事查明了，孰是孰非便有了了断。”
　　赫连徽墨正是出神，忽然听得七王爷三字，不由吃惊，望了赫连帛仁去，却是他一派正色。“来人，押下白倏羽！”皇帝缓缓开口，随即便是侍卫前来将白倏羽双手以链锁绑缚押解出去。行至门口，白倏羽忽然扭头对赫连徽墨说道，“十一王爷，还未曾道谢，现在先把这谢说了吧。”听他这话，赫连徽墨也知他所想，尽管他如此凛然道明愿意下到牢狱之中，可也知晓小人做难必不能轻易化解，由此也便想到说了这话出来。心中略有不安，却是笑道，“等事情水落石出，你再道谢不迟。”看到白倏羽微一挑眉，转身要走，赫连徽墨忽而又唤道，“小白。”白倏羽一怔，这名儿原是深深撒娇叫来的，后来便成了好友们惯常的称呼，此刻赫连徽墨这么叫来，也便知他的心意了。
　　白倏羽回头笑了，眉宇间尽是豁然之色，“不用担心！”说罢转身而去，竟是一丝畏惧皆无。赫连帛仁瞧着幼弟有所思的神情，倒也不曾多言，只对楼太尉道，“现下你府上公子必定入棺安生了，不过，因这事儿还未曾查明，明日恐怕还需要开棺验尸，还望楼太尉以大局为重，给行事之人一些便宜。”
　　楼太尉闻言便是心头绞痛，只不敢表明，沉声回道，“那是自然，微臣自是在府上静候七王爷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