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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套点赏钱 ...


  •   楼酌虽不常在众人跟前露脸,可他近日来颇显怪异的举止言谈到底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譬如那小杂役,送汤送水时总发觉这楼大人的目光时不时便往一边歪斜,像是死死盯住甚么东西,以致舍不得动动眼珠儿。然他也一同抬眼看去时,却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屋里照旧空空荡荡,无花无鸟,更没甚么值得注目的大活人。怨不得小杂役暗暗地犯起嘀咕,心道这楼大人莫不是在起夜的时候不慎撞客着了,否则怎的凭空犯起呆呆怔怔的癔症来?

      小杂役想不明白,亦不敢多问,只是在楼酌用饭时愈发卖力地挥着抹布东揩西拭,尽力显得自个儿有事可做。可允他触碰的玩意儿到底有限,眼看实在没有活计,小杂役便只能故技重施,搔着脑袋搜肠刮肚寻出些神神叨叨的鬼话,权当给这位楼大人下饭,方不负每月多得的那些个赏钱。

      这回他信口胡诌了个死人还魂的故事,可单讲还魂,未免落了俗套,少不得要凭空起些波澜。待他絮絮讲到此鬼魂魄被创几近消散,却意外拾到东海宝珠得以定魂存世时,这楼大人的眼神倏地一变,瞳子里赛冒出火来,亮得吓人,也不知究竟是不爱听还是听得入迷。小杂役摸不透,遂不敢吭气,只垂了手规规矩矩侍立在一边儿。楼酌扫了他一眼,使筷尖把险些撒出碗沿的白饭拨回去,而后状似无意般淡淡问道:

      “你说的这宝珠……是个甚么来头?”

      小杂役浑身一个激灵,几乎要以为今儿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楼酌向例把人说话当耳旁风,不是要紧事情决不肯轻易开口询问。可问别个儿也罢了,偏问他随口编出的见神不见影的玩意儿,叫他怎么答复?思来想去,唯有老老实实地坦白道:“不怕您怪罪,然这原是个世间没有的稀罕物件,您问我,我便是有心告诉,也着实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每挤出一字,楼酌的脸色便沉下一分,看着倒也不是动怒,只是没由来的不痛快。小杂役唬得胆战心惊,不知自个儿又说错了甚么,向来靠着嘴皮子卖乖讨赏的,如今连话儿也说不明白,光听见上下牙打战。

      好在楼酌相较别的主儿,待人已经算足够宽厚。小杂役勉强定一定心神,又讨好似的笑了一笑,话头一转,续道:“人活一世,到手的是好货是赖货,也全看各人的缘法。譬如您那位同门师弟,专管提审刑讯的宁爷,虽没有那劳什子东海宝珠,却也有个能通阴阳的宝贝,叫作甚么‘还形烛’,据说乃鲛人膏脂所制,也是打东海寻来。烛光一亮,甭管好鬼恶鬼,立时现出原形,通通无处藏身。我还听人说,宁阎王之所以能有今儿个的风光,与资历行事无关,除去一股子心狠手辣的恶气,也只凭有这个宝贝……”

      这话没能顺溜溜地说完,还剩下半截噎在小杂役的嗓子眼儿里。他自觉得意忘形,竟然背地里嚼起阎王爷的舌根,因此没敢吐净,只悄悄忖度楼酌脸色行事。未想楼酌浑不在意,揭开汤盅的瓷盖儿散了散热气,不露声色地吩咐道:

      “说下去。”

      小杂役如蒙大赦,头点得赛啄米小鸡,清一清嗓门儿,忙忙开口道:“我这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您听着笑笑罢了,权当消食儿。您也知道,宁阎王起先是在凛风堡,单凭揪内鬼发的迹。那些断手断脚都不肯招的,经他的手一调弄,直恨不得能把心肺一并掏将出来献上。瞒得住别人的,偏瞒不住他。别人问不出来的,偏他能问出来,有的没的一概了如指掌。这是为嘛?还不是因他有还形烛这个宝贝。只消点起蜡烛,能审活的能问死的,还能叫那死人活人当堂对证,有谁敢冲他撒谎?再说了,宁阎王一杆光身,行事没个顾忌,旁人看了要做噩梦的光景,他看了反而发笑,当作是个乐子。仗着这股子狠劲儿,如今被调来到咱们不空关,虽是没有帮衬,到底也无人敢轻易招惹他。混天星倒不怕死,可若叫阎王盯上,怕是做鬼也没得安生啦!”

      他越说越起兴,舌头也不打结了,整一个好似倒了的核桃车子,字字句句咕噜噜一气滚将出来满地乱蹦,若有个惊堂木一拍,定能博得满堂喝彩。楼酌自然不会喝彩,倒也微微点了点头,许是认可这番话叫人听得过瘾。

      小杂役讲毕,咽了口唾沫,又咧嘴笑了笑,不自觉地将腰杆子挺直了一些。他看着楼酌起身,往那床头边搁着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看着沉甸甸,也不知是甚么东西。心下正胡猜乱想,不提防楼酌远远将布包抛给他,又道:“打开瞧瞧。”

      小杂役依言打开,待看清了手上是甚么后,眼也瞪起,嘴也张大,好半天没回过神。要知道他奔走钻营个一年半载,兴许还换不回恁多银子来。未等楼酌再说甚么,他倒已几下将银子掖进怀里,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有话尽管吩咐,莫说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要想方设法把阎王那宝贝哄来骗来,小的也在所不辞!”

      楼酌一愣,旋即哂道:“几时说过让你去哄去骗?赏你自然有赏你的道理。你且去罢,方才与他我说的,一个字儿也莫同旁人提起,记好了么?”

      小杂役忙忙叩了个头,又赶紧爬起来,自去收拾盘筷碗碟,末了不忘躬身行礼,诺诺而退。轻轻掩上门时,不巧瞥见楼酌皱着眉,伸手去撩那床帐,不由得又寻思道:这楼大人大白天还放下帐子,难不成床上藏了个大活人?

      莫说活人,便是一具死尸,横竖也与他无干。小杂役平白得了恁多银钱,懒得理会旁的甚么,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儿,乐颠颠地往那茶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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