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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第46章一生的赌约

      灵媒的收藏品会是什么呢?

      诸伏景光往奇闻怪谈的方向思考片刻,抛出一个他所知道的、知名度最高的“脏兮兮的小爪”:

      “这就是那个能实现三个愿望的‘猴爪’吗?”

      他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

      “宝库”的隔音做得很好,关闭大门之后,外界的一点杂音都传不进来。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他没有特意调整的日常对话的音量,竟然像平地里的一声雷。

      提灯的女巫行动顿了顿,大概也受了些惊吓,可紧接着,诸伏景光就明白了,她很平静。

      埃琳娜侧头回望他,动作不徐不疾,没有任何仓促慌乱之感。

      她手里提的煤气灯不知道燃烧的是哪种气体,呈现出的颜色是一种近似于白的橙黄。

      白亮的光源在她下方,自下而上的打光让她的大半张脸浸在黑暗之中。

      从头顶披垂到胸部的白色轻纱下,一双煜煜生辉的金色瞳眸波光幽深,凭空多出几分莫测的神秘感。

      “它就是那位侥幸活着回国的女士,寄给我的礼物。如你所见,书信里描述的它,是‘有印度高僧施加过魔咒的猴爪’。但它不能实现任何愿望。”

      空旷的封闭场所容易产生隆隆的回音,尽头隐没在永夜里的书架,与格子之间各种材质不同的鎏金木箱,吸收了一部分。

      笼罩在地中海清晨朦胧的迷雾中的女声,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内。余音袅袅,如丝如缕,在她的藏宝室里盘旋着汇入黑暗。

      “愿不愿意告诉我,”诸伏景光调低音量,他的音色本来就略显温柔,此刻更加符合人们对“情人在耳畔的呢喃声”的想象,“埃琳娜,你对它许下了什么、它没做到的愿望?”

      埃琳娜的秘密很多,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

      红唇吐出的句子,离开舌尖的速度稍微有些慢,应该是在一边回忆一边回答:

      “它进入到我的宝库有段时间了,那时我还不认识你。第一个愿望,让我母亲重新回到我身边。第二个愿望,让我能与母亲再见一面。第三个愿望,小行星撞击地球。”

      听前两个愿望的时候,诸伏景光还在对她大起怜爱之心,听到最后一个,他愣了一下,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比如你的第三个愿望是‘想听母亲再为你唱一次摇篮曲’之类的?”

      女巫啪的一下阖上装着猴爪的木箱盖子,转身与他面对面,抬起手摸着他的脸,迈一步与他身体相贴,步履轻似云端飘动,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

      “不~是~的~哦~!不过现在可以换一个,不需要猴爪,也不需要圣杯,更不需要献祭羔羊或长子的血取悦神明,就能得到满足的愿望——为我唱支歌吧,亲爱的。”

      收藏室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人走在其上,没有任何脚步声。

      “现在?这里吗?”

      造型古典的提灯看起来颇有分量,诸伏景光担心埃琳娜体力不佳,向她伸手,想要接过那盏煤气灯。

      埃琳娜轻推他的手,否决了他的体贴行为,顺便挽住他的手臂,继续前行。

      来自远东的蓝宝石没有回绝她的意思,她非要强行理解出这个意思,以便和他打情骂俏:

      “听起来,你不是很愿意?”

      异国他乡的卧底公安警察握紧了她的手,赶紧顺应她的意思,免得惹恼这位如同大海的波涛一般喜怒无常的女巫阁下:

      “愿意,当然愿意,给你唱五十年都没关系,只要你没听腻我的声音,也没看腻我的人,随时可以。有什么想听的歌吗?——《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那种我绝对唱不出来的女高音除外。”

      埃琳娜挑了挑眉,她这次倒是没打算为难他,是真的想听他来一首节奏舒缓些的歌。

      “《Don'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怎么样?”

      诸伏景光与兄长及挚友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英语水平相当不错。埃琳娜的话音落在他耳朵里,大脑几乎同时翻译成了日语,马上就能接住她的话:

      “这首歌的英文版我不是很熟悉,日语版你知道吗?《千の风になって》。我唱得可能不太好,还请你口下留情,不要批评得太狠。”

      埃琳娜跟着他念了一遍《化作千风》,向他保证就算他唱破音也不会嘲笑他,他才清清嗓子,轻柔地唱出那首本该非常悲伤的悼念之曲。

      “私のお墓の前で、泣かないでください。”

      ——在我的墓前,请不要哭泣。

      “そこに私はいません、眠ってなんかいません。”

      ——我不在那里,没有长眠不起。

      满月般明亮的提灯,驱逐了两人身前一隅与足下的方寸之地、浓重得如有实体的墨色,在两人身后,投出长长的影子。

      手牵手的恋人,合二为一的身影,恰好形成了一颗慢慢拉长的心形,延伸融入收藏室永夜无明的漆黑。

      诸伏景光的曲声宛若三月春风,吹面不寒。埃琳娜听完一节,和着他的调子,加入英文版,与他的声音一同,响彻她的宝库。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I am the diamond glint on snow.”

      ——我化身为一千道风。我化身为钻石般闪耀的雪光。

      白色的拖尾长裙和白色的西装,与黑暗交融的边缘,氤氲出朦胧的微光,随着灯火的移动,摇曳闪烁。

      他们路过“罗伯特娃娃”与“安娜贝尔”,路过“据说午夜十二点可以召唤出血腥玛丽的魔镜”,路过“笑面人的碎裂假面”,路过“召唤影子人的白色蜡烛”。

      他们路过“阿拉丁神灯”,路过“封印着魔鬼的宝瓶”,路过“龙的鳞片”、“精灵粉末”、“渔夫曾经遇到的金鱼制成的标本”。

      他们路过其他更多的“受祝福”或“受诅咒”的“许愿之物”,

      他们穿梭过整座收藏室,没有再为任何一件“根本不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秘事物而停留。

      世界的阴影在他们身前分开,又在他们身后合拢。他们所在之处,就是光明的孤岛,黑暗无法侵袭。交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冰冷的风也无法造成任何困扰。

      收藏室尽头的长桌,摆放于银制烛台上的夜明珠,照亮了桌后墙上的挂画。

      乍一看是晕涂法的代表性作品、拉斐尔的肖像画《大公爵的圣母》,细细打量不难发现,那是一幅现代得不能更现代的现代仿画:

      黑色背景中,红裙金带、青色斗篷的女子,是埃琳娜。她怀里抱着的也不是圣子,而是一头洁白的小羊羔。

      肖像画上的埃琳娜戴着墨镜,墨镜颜色非常深,完全看不见她的眼睛。

      小羊羔的横条状瞳孔生在黄色的眼睛中,仿佛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走近的人,权衡称量此人一生所行诸事的善恶比重,决定其前路究竟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看起来是你画的。那种模糊真实与想象之间的界限的技巧、比起‘肖像画’更像‘写真图’的人物绘像,我只见过你能做得到。”

      埃琳娜捏了捏他的手,随后拧熄提灯,于是偌大一间收藏室,只有烛台上的夜明珠,莹莹发光。

      仿圣母像的埃琳娜画像顿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背景消失了,墨镜也消失了,深黑色长卷发散落下来的埃琳娜抱着同样深黑色长卷毛的猫,形状堪称“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睛狡黠地望着画面外的人。

      人的手与猫的爪子各指一个方向。

      “选吧。”

      真正的埃琳娜松开与诸伏景光握在一起的手,站到他的背后搂住他,手臂在他身前交叉。

      “——我是个非常失败的女巫,花了半生时间,既没有找到冥府的入口,也没有找到能让你避免命中注定的死亡的办法。”

      “宝库大门关上以后,不通过正确的程序与技巧,绝对不会打开。随便你怎么对待我,哪怕你用我的血来涂墙,或者敲一百个小时的摩斯密码,也休想让外面的人听到半点动静。”

      她的手臂肌肉放松,只是单纯抱着他、让他分摊部分体重、减轻高跟鞋带给足部的压力,没有禁锢他的意图,随随便便就能挣脱。

      “别胡说,我哪里舍得让你受一点伤。”

      诸伏景光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诧异,不过并不担心,双手后展,在她身上一通乱摸,无情地搔她的痒痒肉。

      她的身体有什么弱点,他已经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比她本人还了解。

      果然,没几秒埃琳娜就笑出声,松开对他的绵软无力的钳制,额头抵着他的后背,抱紧他以免滑倒在地。

      诸伏景光疾如闪电地转向她,一手插入她腋下,一手抄起她膝窝,将这位总有奇思妙想的奇珍异宝抱个满怀,依照她提供的情景,配合地请教:

      “尊敬的女巫大人,两个方向分别通向哪里呢?”

      埃琳娜笑嘻嘻地用手指缠绕头纱,缠满松开再来一次,摆出了不配合的态度。

      诸伏景光俯身在她的面纱上亲了几口,态度更加诚恳、语气更加温和地重新问了一遍。

      果然要贿赂贿赂任性的关卡设计者兼关底boss兼通关大奖三合一大佬才行,埃琳娜捏了捏他的耳垂,掐着嗓子发出古怪的腔调:

      “是什么呢?谁知道呢。说不定一个通往伊夫堡,一个通往鹦鹉螺号吧。”

      看来想要得到真正的提示,他需要付出一些比几个面颊吻更多的诚意。

      诸伏景光提起膝盖将她向上托了托。她的裙子材料太光滑,以至于刚抱了这么一小会儿,她整个人都在往下掉。

      “我和这种‘不xxx就出不去的房间’真是有缘,——月初刚被锁进去一次,月底经典复刻。”

      他先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察觉到怀里的埃琳娜注意力集中在他这里,立刻引入主题。

      “Zero告诉我,不许打岔,也别在这种时候强调他为什么出现,把他当成一种自然现象忽略就好。重点是,你主动向劣迹累累的杀人抢劫犯发动了攻击,而且并不是因为受惊到失去理智的场合?”

      埃琳娜还以一个英式假笑,根本不回答。

      诸伏景光摇了摇怀里的这位女王陛下,当她默认,追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我被困在里面,不知道你来了,也不能保护你。万一Zero晚了一步,或者警察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人冲进犯罪现场解救人质,你可能已经不在了?”

      埃琳娜不以为意,随口敷衍:

      “那不就是死了嘛。死了就死了,谁能不死呢。我爱的人一个个死去,我自己也是早晚的事。我宁可让别人惦记我,也不愿意再朝思暮想寝食难安地惦记多一个人了。”

      “可是你……”

      “你看!我妈死了二十多年,西蒙娜死了一年多,你也……”

      “区分一下想象和现实!我还活着呢!”

      “我不!反正在你因为擅离职守和失联被解雇之前,我不会放你回去的。这就是我想到的避免你英年早逝的命运的方法,和我一起在这里住下去吧。你大可以试试强迫我改变主意,用什么手段都行,呵,只要你做得到。”

      “埃琳娜!……埃琳娜,埃琳娜,亲爱的,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我们说好要一起度过一生!在我打算放手之前,别想轻易甩脱我,就算死亡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你!”

      几轮激烈尖锐的快速对话,反而让诸伏景光冷静下来。

      两个人有一个情绪上头时,另一个必须保持理智,不然只会越吵越凶,后续发展绝不会令人满意。

      “诸伏埃琳娜——告诉我,‘命运’预告给你的‘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有一个天台和北半球冬季的星空。你面相变化不大,至多不超过三十岁。”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借这种幅度比较大的行动干扰埃琳娜的注意力,暗光下墨蓝色的猫眼凝视着她,模糊焦点,引导话题:

      “来打个赌吧,埃琳娜。我赌‘命运是可以战胜的’。今年我26岁,要是到四年后,我还活着,就别再这样执著于‘命运’了好吗?”

      埃琳娜不肯答复,一个劲儿地冷笑。

      他的筹码不足以打动她,需要加注。摆上更多她所认可的、“对他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用以增加他的赌约的重量。

      “要是我真的遇到了不得已上了你说的‘天台’这种情况,我会击毙追杀我的凶犯而不是自杀,这件事之后退职离任,和你一起回来这里,听凭你的处置,行不行?”

      埃琳娜哼了一声,继续给他加码:

      “还要去做复通术,跟我养三个孩子和两只猫,改我的姓氏,等我去继承我的家族产业——挡在我前面的那些路障,给我全部拷走。统统突突了也行,谁让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只有手套干净的,没有两只手都干净的。”

      这绝对是她在说气话,他没见过第二个比她更不乐意提到自己姓氏的人。连丈夫带孩子一起姓“纷争与不和”,埃琳娜可能会顺便给他们改名叫“复仇三女神”。

      “好,都听你的。那么现在愿意跟我打这个赌了吗?”

      埃琳娜不高兴地点头,提起膝盖想要顶他下巴让他闭嘴,被他掐准时机放到地上,举起她的一只手,宣告道:

      “一言为定?”

      埃琳娜正是为了诸伏景光行走在里世界,却依然坚守着的信念不动摇的执著,所吸引、所打动,不可能真的下得去狠手,让他的理想蒙尘。

      那样做其实很容易:

      首先,她知道“诸伏景光”这个真实的名字与身份。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埃琳娜失去了强迫他留在这座安全的小岛上的立场,与他击掌,许下这个赌约:

      “一言为定。”

      有些人是会被诺言束缚住的。

      作为一位女巫,哪怕在通灵方面再失败,埃琳娜也相信“言语”的力量。

      她无精打采地指挥诸伏景光移开画像,打开画像后的保险箱,兴趣缺缺地拨开一堆盒子,取出相当靠里的一只小方盒塞给他。

      小方盒里的东西本来是她这次进入收藏室的目标,可她此刻失去了解说的兴趣,草草地一笔带过:

      “一对有个四五六百年历史的家族传承的戒指。指围比你我的都大,需要调整。”

      收起这堆盒子,她又指着“画像里的埃琳娜女士”所指示的方向,恹恹地交代:

      “通往防空洞、密室、末日生存小屋,同义词,你自己理解一下。”

      最后,诸伏景光抱着耍赖不肯亲自走路的埃琳娜,提着煤气灯,揣着古董戒指的小盒子,走进了“画像里的埃琳娜猫女士”所指示的、通往外界的密道。

      有一段路甚至在水下,埃琳娜带他游过去的。

      诸伏景光的水性尚可,潜水也是学过练过拿过潜水证的,但是跟海的女儿没法比。

      他第一次见到埃琳娜游泳,那不是水性不水性的问题,她简直是一尾回归了大海的美人鱼,胸腔内包裹着心脏的器官从肺无缝切换成了鱼鳃,尽情地在她的快乐老家撒欢。

      拖尾长裙和西装都不适合湿着穿。埃琳娜的岛上她是绝对的主宰,在这里没有人管她穿什么。所以他们上岸后,干脆把滴水的衣服留在了那里,极简风格,轻装简行。

      连用两个“简”,表示强调。

      至于密道出口的位置,诸伏景光确实没想到:

      触动机关,移开上方的石板,钻出地道,一具颇为眼熟的黑曜石十字架,跃然于眼前。

      一位西装革履墨镜礼帽雪茄的不明人员抱着一捧天堂鸟,站在十字架另一端,看向钻出来的两个人。

      没等他发表什么意见,埃琳娜吃了炸药似的火气十足的大叫突然响起:

      “谁许你上岛的?你怎么敢出现在她的墓前?还在瞪我为她选中的女婿、我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

      被她呵斥的人声音比她洪亮十倍:

      “你念叨的是三个人,老子就看到一个!另外两个在哪里、被你小子偷摸宰了吗?”

      两句话,全身上下唯有平角裤蔽体的诸伏景光心念电转,当场判断出那位不明人员乃何方神圣,也get到了埃琳娜与之相处的剑拔弩张模式。

      他当然不会拆埃琳娜的台,也不好越俎代庖替她呛声,权当听不懂意大利语,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尖,丢过去一个“???”的眼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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