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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第34章诸伏的礼物

      更换完病房的日光灯,修理工顺便提出,为她检修洗手间的灯有没有故障。

      两人闲聊几句,首选话题自然是埃琳娜受伤的过程。

      人在危难当头的情况下,可能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也可能会触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比如车祸入院的人常常不记得车祸当时的情况,比如从产房回到病房的新妈妈往往不记得生产现场的感受,更严重的连孕期的痛苦都会模糊和遗忘,再比如一些恶性刑事案件的受害者记不起受害时的具体经过。

      这些“失忆”,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丧失、事后能不能恢复,都是大脑为了防止精神崩溃,所作出的关闭部分功能的选择。不一定是故意隐瞒事实。

      7岁的景光是这样,现在的埃琳娜也是这样。

      她不记得遇袭细节了,只记得坐在列车上看着窗外犯困,两节车厢连接处,一对情侣吵架,很吵。

      然后记忆就跳到了她披着头发、受了伤,来间娜塔莉在安抚她的情绪,同时为她按压腰部伤口止血,来间的男友、警察署警察伊达航制服了歹徒。

      记忆再次跳到列车到站,车站警察逮捕了凶犯,数辆救护车也载着她,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去医院。她受伤之际说的多半不是日语,伊达和来间跟车为她办理了各项手续。

      “实在感谢伊达警官,不然我可等不到你来。”

      埃琳娜坐在病床边,翘起一边唇角,假笑着对他开嘲讽。

      她心情不好,说话消极可以理解。再说了,这句话很礼貌克制,配上她的神态“这就是你们拼命维护的治安水平吗”才显得格外讽刺。

      “对不起。”

      他老老实实地为这场与他无关的无妄之灾道了歉。

      顺从的态度让埃琳娜对他发不出无名离火。胸带束紧、防止骨伤加重的胸廓活动受限,呼吸比正常状态下费力。

      伤病中的女巫勾勾手,怏怏不乐地召唤站在梯子旁边的修理工近到前来。

      他眼中的她,身周散发着珍珠般的微光,令人目眩神迷。

      埃琳娜本来就非常美丽,加上病弱buff以后,美丽中又透出一种毒药似的危险。金色的瞳眸在光线昏暗处,沉静无声地望着他,专注,隐蔽,杀机四伏。

      她想捕猎他。

      她想吃掉他。

      她的眼睛诚实地表达着这样的意图。

      他的心跳不争气地再次加速,好像又一次被她的蛊惑魔法命中,不知怎么就已经出现在她身前,半蹲下去,与她视线平齐。

      发出那封邮件才过了一天,这么快就能见到他,简直始料未及。埃琳娜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没想好从哪方面打开对话。

      开口之前下意识比划了一个手势,手掌向外摊开,正好位于他的面前。

      他反应灵敏,稍稍向前探身,就把下巴搁在了她的掌心,幽蓝色的猫眼笑意浓厚。

      这一幕似曾相识。

      埃琳娜愣了一下,回忆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东南亚游轮旅行那天晚上,她都把他在床的栏杆边拷好,箭在弦上,结果因为和他重逢太高兴,出现了一些必须停下来的意外。

      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遭受巨大打击后的情绪异常+数月进食情况差导致的营养不良,造成的停经,由于心情的极大好转,加倍给她来了一波狠的,导致她什么都没做成。

      包括撂狠话里的那句“我要把你拷起来揍一顿”。

      不,不对,不是那次。

      要更早。

      应急灯的电力耗尽,在一边突兀熄灭。

      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撒哈拉的漫天星光忽然撒进她的眼中,埃琳娜回撤手掌,指着掌心,柔声耳语道:

      “你在这里写下的地址,我没记错吧?”

      他的手套上有旧灯积的灰尘,和电钻拧紧螺丝的金属屑,不能捧着她的脸亲吻她。

      心脏跳动的速度和幅度在本来就超出正常值的基础上变本加厉,猛烈地撞击前胸壁,好像打算离家出走,去她那里安家落户。

      埃琳娜在他耳畔轻笑着感叹:

      “还是那么容易脸红。多么可爱,我的蓝宝石,我的男孩,我的——”

      紧急刹车的那个词是“Hiro”,日式英语的同音词是“Hero”。

      她切换语言,选择了字母“H”不发音的法语。

      不需要他强调也能明白的事实:日本是他所在的那个组织的老巢。

      如果说在其他国家碰面,人迹罕至的地方、耳鬓厮磨的时候,还能念出一两声他的真名,那么在日本境内,在他解除卧底身份之前,和他本人联系的时候,只能存在“绿川唯”,不能存在“诸伏景光”。

      被她指出脸红、称赞为“英雄”的Hiro,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害羞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长时间保持。他冷静了些,目视她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标准尺码病号服,同样回以耳语:

      “记得你很怕痛,现在身上还疼吗?”

      埃琳娜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压低嗓音恶龙咆哮:

      “不想听这个,换一句!”

      Hiro果然换了一句:

      “不那么皮包骨头了,看来这段时间有好好吃饭,气色好了很多呢。”

      埃琳娜鼓起脸颊,没三秒,自己泄了气,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磨了几下,无奈地细化要求:

      “说点成年人的话题在日本犯法吗?”

      Hiro还真的说起了成年人的话题:

      “你差点因为伪造证件和非法入境被被捕,说到底为什么总在用不同的身份啊?”

      埃琳娜对他开口说的不是情话有心理准备,但对他说的是这种鬼话没有心理准备。抬手把他推开,愤怒举起枕头一通乱拍,结果牵拉到了伤处,逞强不想表现出异样,别过脸去不理他。

      她的演技或许在线,可Hiro的观察力也在线:

      喜欢的人本来在和他闹着玩,在一次幅度比较大的抬臂动作后脸色煞白,停下打闹,轻嗔薄怒一秒转变为横眉冷对,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还用猜?

      他打算去呼叫护士,埃琳娜摆手阻止,她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不是天大的事都没必要杵个多余的人在这里。

      “回来!”她想了想,有保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在过去的三个月,我捅了一个炼铜癖们的安乐窝。定点爆破嘛,没那么精准。不小心涉及到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物’,算是惹了个不很小的麻烦,需要避避风头。——这个时间,我‘本人’,理论上应该是被锁拿回了老家一个风景宜人的小岛,闭门疗养中。说闭门思过也行。有人在为我的‘不懂事’收拾残局。”

      大概是看到他的眼神有些疑虑,埃琳娜进一步小声解释:

      “亲爱的,别担心,风声平息后我就没事了。要是惹下这个麻烦的不是我,而是那种‘满怀理想的热血青年’,现在大概已经背后中了八枪自杀身亡了吧。”

      听到这里,Hiro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埃琳娜·康费图被关在康费图镇老家的话,出来旅行的肯定不能是她。

      他放过了这个话题,发现她确实没把写作“出境游玩”读作“发配天边”的遭遇当回事,凑上去亲亲她蹙起的眉心,在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危险之前退开。

      埃琳娜行动不便,追不上他,气咻咻地扫视床头床边,寻觅一些砸人不疼的东西能丢过去,却意外看到了Hiro和他的朋友今天上午的相处画面。

      ……不行,发脾气时扔枕头显得好没气势,而且好在意他一个人在那里站着的时候,眼神飘来飘去,是在进行什么思想斗争啊。

      问吗?还是等他想好了主动说?

      几句对话的时间过得很快,Hiro整理好制服上被她用枕头砸出的褶皱,又变回了修理工身份,去实践之前大声说的“检修洗手间的灯”。

      埃琳娜抱着袭警的凶器思考,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那么为难,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没说。

      坐在那里看着修理工把梯子搬去了洗手间,招呼他扶一把,她要现场监工。

      埃琳娜脚踝的扭伤很轻微,经过两天自我修复,走路完全看不出来异常。

      撞击造成了肋骨的单根骨裂,不到骨折的程度,也不存在错位,胸带外固定加上药物治疗就可以。

      磕碰带来的皮外伤要痛几天,止疼药起效时好很多,过效以后难忍,下一次服药之前咬咬牙也能过得去。

      修理工拗不过她,再三确认她可以下地走路,像对待什么弥生时代的出土文物一样,比起“搀扶”更像“端着”她,从病床转移过去。

      埃琳娜不太在意他的过度反应。在西西里,面对女巫,什么态度的人都有,她一向看得开。何况她分配给他的宽容份额,要比对一般人多得多。

      专注于某一件事是打断思维困境的好办法,检修完洗手间的吸顶灯,爬下梯子的时候,被埃琳娜看出“有心事”、没猜到“究竟是什么心事”的Hiro终于考虑好了。

      他从放螺丝刀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条形小盒子,打开,深蓝色丝绒的锦面里,静静地躺着一条黄金项链。

      和她戴过的足链有点像,没有主要吊坠,支链有规律地排布着小巧的星星月亮挂坠,结构设计得颇具美感。

      灵感应该是来自于梵高的《星月夜》,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动荡不安的灵魂,注视着下方宁谧的村庄。

      黄金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对他可未必。埃琳娜好奇地望向他的眼睛,尝试解读他此刻的表情语言。

      不需要这么麻烦。他幽蓝色的猫眼望了过来,平和地解释了她想知道的事:

      “上个月,路过首饰店,看到海报上的这条项链,或许很适合你,就、就买下来了。”

      他好像在强迫自己不要躲闪她探寻的目光,忍耐着羞耻与被她吐槽过的审美方面的不自信,按捺住激烈的心跳与直接把礼物塞给她的冲动,将此刻的心情如实以告:

      “……我才发现,我对你的了解,那么少,连你的好恶都不能确定。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它,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下这种礼物……”

      埃琳娜没有出言回答。

      去年在沙漠里,他眼中的爱意,深厚得让她无法接受,会有意无意地无视和逃避。

      和他约会是想要的,被感情困住的副作用并不想要。

      感情太沉重的男人谈起来很麻烦,他们往往听不懂结束约会的告知,总要没完没了地纠缠。

      现在嘛……

      Hiro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听得懂拒绝,总能做到尊重她的意愿。

      要是以后相处得不愉快,发现了难以调和的理念冲突,宣告分别,不会那么困难、麻烦、后患无穷。

      埃琳娜笑着低下头,把简单束起的头发撩到胸前,露出一截晒得比以前黑的颈部,右手食指绕了个圈,指指项链,又指指空无一物的肌肤。

      狙击手的手非常稳,给她戴上项链的动作又轻又快。

      哪怕在激动得每一个动作都八倍速快进、仿佛生怕她改变主意、抑或干脆现在是个随时会醒来的美梦一样,他也没有丝毫颤抖。

      戴完以后,埃琳娜又把头发拨去背后,仰起脸给他展示佩戴效果,顺势握住他平稳有力的手掌,拇指指腹揉搓他的虎口。

      他浅浅吸了口气,有点慌乱,看起来想法上打算挣开她,动作上却舍不得。

      数秒后,他弯着腰侧过身,大概在掩饰一些不太雅观的身体变化。

      约会不止一次了,对他的接受程度多少有些了解。

      他不可能同意在医院病房如何如何,这个人的口味清淡得令人发指。

      埃琳娜对他的反应饶有兴趣,继续摩挲他的拇指,指尖略带暗示意味地从他虎口处打着转儿,时轻时重地上下蹭动。

      他的头脑已经完全不会转了,脱口而出一句估计在心里盘旋了很久的话:

      “我最好的朋友,他想见你很久了,要不要见见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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