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娘子传奇之媚茵》裴宁娘子

1、第 1 章

　　从来都是知道的，红尘对于你来说比当神仙好的多，而你亦是知道，我对成仙的执着。
　　可我从未想过，你对红尘的留恋会超出我对成仙的渴望，百年朝夕相对的情谊竟敌不过那草丛中无意投去的一眼。
　　怕是那一眼，便颠覆了今日以后平静安稳的生活。
　　无心的一语，令你对忽视了百年的容貌产生了极度的自卑。是我不该在那时忽视问题的出现，仅仅单纯的以为凡是女子就不可避免对外貌的重视，而你，只是重视的晚了些而已。
　　——而已，之后带来的结果，沉重的令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人间无论什么赞美的形容词赞美你那绝色容颜都不为过，只怕用遍千万也不过形容几分皮毛。我承认，那一刻的你，美的令人心弛神往，美的日月无光，美的连身为女子的我、也忍不住心动了……
　　担心警告的话语你已是听不进。揽水为镜自照，容貌娇美无双，秀丽眉眼间涌动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明明是那么陌生的一张脸，却觉得百年间自己对着的便是这样倾世的容颜，无论怎么变，你还是你，采因在相识之初便决定一生为友的胡媚娘。
　　白衣翩翩做男儿打扮的你，自在风流、自信潇洒，玉树临风浊世佳公子应是形容你这般男子的吧。
　　不！俗世男子岂有你半分空灵半分飘逸半分、令我心动半分……
　　如若那男子只因你容貌而对你倾心爱慕，如此肤浅的男子又有何理由令你思之不忘，不见如狂？更何况，那男子可曾有你男儿时一半风采？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皮相比一般男子强上少许，凭什么令你用尽心思讨好接近？
　　媚娘，采因不服！
　　画像莫名奇妙出现在我们洞府门口，我就该知，阴谋前来的预兆总是无声无息最后令人惊慌失措。看着你不信、懊恼、挣扎的表情，有一刻，我希望听到你答应的声音，借此抚平我连日来内心莫名的焦躁。
　　可是最后，我们还是因为法力的低微被迫去接近害死金拔儿子的传中的白素贞的儿子——许仕林。你青睐有加的男子，或许已是日渐放在心上的人，却是要你亲手杀死的人，不过为了偿还上一辈的恩怨。
　　哈，何其残忍！
　　不知是该陪你一起忿怒还是该为自己的小心思欢喜，我们就已经来到钱塘，租了房子，开了绣庄，你也恢复了女儿身与他相见，演了一幕梁祝，开启了他对“子轩兄”到“媚娘”的情谊之路。
　　看着你们旁若无人般眉目传情，我问自己，是面对这样的场景心里难受一点，还是回到山洞，边清修边想念你痛苦一点？不由苦笑了一下，百年未曾分开过，一想到要离开你、不再见你，心脏就像被人拽着，呼吸都难以控制。幸好，金拔不会允许，尽管你和他在一起的画面让我觉得刺眼，可至少，你在我能看见的地方，笑靥如花，如斯美丽。
　　如果，那一幕幕和谐美好的画面中，他是我，那又该是如何光景？定是美不胜收，如梦如幻。
　　媚娘，我该怎么办？许仕林就像一把刀，割开了我沉静百年的心、百年的情，让我无法控制不住自己，它们叫嚣着，闹腾着，鼓动着。
　　媚娘，我该怎么对你说？或许，自己真的对你动心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许是相识时你清澈的双眼让我沉沦，许是百年来不离不弃的感情让我难忘，许是现在你从未有过的神采让我迷恋，许是……我只知，现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出现的是你，心里喃喃念叨的是你，眼睛追随着的、一直是你。
　　媚娘，我成不了仙了，我的心坠了红尘。如若能一直在你身边，纵是永远做妖，又如何？而我对成仙的执着，也只是因为你。你对凡间的渴望，注定要伤害你，而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身后默默的保护你。许仕林只是凡人，百年对我们妖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日子对我来说过的即平淡又焦躁，以为百年一瞬，眨个眼便能如愿，可才知，原来还有度日如年一说。当看见你双目含泪，蹙眉挣扎，满脸的痛苦时，我才恍然回神，许仕林没有百年的时光，他是你要亲手杀死的心上人啊……
　　心上人啊，自己深深的被这句话刺痛到了。他何德何能，让你为他受尽凡间冷眼刻薄？纵是他妹妹又怎样？纵是他娘又如何？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三番四次，冷嘲热讽……媚娘，采因不服，他不值得！
　　既然你下不了手，我来！
　　被你毫不意外的责骂一顿，心里有的只是欣喜，要是他能被这一棒打死，你的眼里就不会再只有他，也不会在夜深人静时眉眼笼罩忧愁。如果他被这一棒打死了，我们就能回到没有他的单纯岁月里，那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困惑、没有阴谋、没有痛苦。
　　你说，无论怎样都会保护我。
　　我说，只要我们两同心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你要做的与我要做的从来都不是一件事情。可是有你这么一句话，我还是被轻易的感动了。媚娘，是不是，不一定得到了才是最幸福的？是不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幸福，自己才会幸福？是不是、他才是你唯一的幸福。
　　自那日他来绣庄找你，看见你绣的西湖十景图，然后魂不守舍的离开后，他妹妹来绣庄找你要人，才发现了隐藏了二十年的真相，我冷笑不已。
　　叫了十几二十年的“娘、爹”，一朝变成姑妈、姑父；一直以为的亲妹妹却是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亲娘是千年蛇妖却与人结合，被压雷峰塔；亲爹为妻子赎罪同去清修不问家事……许仕林啊许仕林，不是我采因冷血，你家的关系如此之乱，为何偏偏将我们无辜小妖给扯了进来？世间看笑话的，又有几许？你有此劫，不怪我说一句“活该”！跟着幸灾乐祸。
　　回来后的许仕林埋头苦读，来绣庄的时间几乎是没有。媚娘，世间男子不过如此薄情，你还要坚持多久？我们本是妖，不是人，我们不用讲人道，不用学些痴男怨女。
　　媚娘，早就能了结的事，你给了他那么多时间，够了，够仁至义尽了！闯了粱王府，改了名单，救了薛宝山……
　　你还要做到何地步才算完？媚娘，采因不服……
　　总算金拔逼你去取他的性命，看着金拔不容置疑的威势，我满心以为这次你一定会下手。因为你是妖，你的生命看不到尽头，许仕林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必不会为一个过客而放弃永恒的生命。我没跟去，我含着微笑等待着你回来。我畅想着未来，那么迷人那么美好的未来，只有我才是你生命中一直会陪着你的那一个，而你，总有明白的那一天。
　　可是，为什么我却听到了你被金拔囚禁起来的消息？难道你没有下手？媚娘，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吗……
　　我笑了，你保全他的心思必是像我要保全你的心思一般吧，你肯定会说值得，甚至会觉得无怨无悔吧，媚娘。
　　看见你无声无息卧倒在冰冷的地上，我才懂什么叫心如刀割，只恨不得亲身替代你所受的罪。
　　你说你不甘心，你说你还想仕林一面，你说我们情同姐妹，你说来世再相见……
　　句句动我心弦，断我柔肠。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
　　罢了罢了，只要你快乐才是我最愿看见的。
　　媚娘，你可知，我想念你和许仕林在一起时脸上洋溢的欢喜，我想念你和许仕林在一起时眉眼间的灵动，我想念你和许仕林在一起时眼里迸发的温柔……都不是和我一起时的你呵，所以现在的你还是回到那时吧，我愿意放手成全，只是你一定要幸福！
　　你说，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我说，你还有仕林要见，我采因无牵无挂死而无憾。
　　看着你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离开，我微微一笑，泪水终于划过脸颊。我对着你的纤细的背影轻声呢喃——
　　媚娘，除了你，采因无牵无挂，为你而死，死而无憾。
　　背叛的罪责，不用猜测就能知晓。不过一死而已，如果用死换得你一生记忆，那死于我来说更是好事。媚娘，对不起，说了要成全你，还是忍不住耍了心眼，但是原谅我好吗？因为这辈子，我是最后一次能这么任性了。媚娘，我也还想在最后见你一面……
　　或许是自己临死时的意念过于强大，菩萨前来给予我重生的机会，更要收我为紫竹林的婢女。我问菩萨，能否让我见你一面？菩萨悲悯的望着我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痴儿。
　　痴儿，痴儿又何止我一个？白素贞，许仙，李碧莲，你……谁不是痴儿？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当真是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媚娘，我承认了这不伦之恋呢，你会嫌弃这样的我吗？
　　菩萨说时机已到，我能去见你了。临走时，菩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值得吗？我笑了笑未答。
　　原来我用生命保护的你还是为了救他而化成了一缕香魂，不过我不会再问你值不值得了，因为我们的答案永远不会变。
　　我说，我现在是紫竹林扫落叶的一名婢女。
　　我说，咱们修炼不就是为了不堕沉沦的这一天吗？
　　我说，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率性、懵懂、无法无天的小妖精了。
　　看着你欣慰的笑颜不再带有自责与懊恼，我才松了口气，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如何眼睁睁看着你跪地求我原谅？能看见你为我落泪，我就心满意足了，就算那眼泪无关乎情爱。
　　媚娘，原来妖与人一样，一样能成为痴男怨女，一样能为心爱的人舍弃一切，纵使是命。
　　你说，你能做人了，可以做个真正的人了。
　　你笑的那么开心，眉眼间带着的清愁一扫而空，如雨后的蓝天，干净而明朗，璀璨而温暖。这样笑着的你，多好，多好……
　　投胎那天，我站在窗外，李碧莲、薛宝山没看见我，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你身上了。我欣慰的看着你兴奋期待的钻进那凡人之腹，没过多久你带着初见人世的懵懂激动哇哇大哭起来。
　　媚娘，菩萨没骗我呢，只是，我看不见你长大后的样子了，不知会是没变身前的你，还是变身后的你。不过无论是哪一个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漂亮的！就算是白素贞亦不能敌分毫！
　　阳光有些刺眼，抬起手遮住眼睛，却看见丝丝缕缕的光芒透过手掌刺痛了眼，身子越来越稀薄，回头不舍眨一眼的看着那刚出生皱巴巴的婴儿，轻轻的笑着。
　　媚娘，人世间有情，却也有恨有怨。以后我保护不了你了，记得，自己幸福最重要，一定要记得！
　　记起那时菩萨说媚娘本身元气大伤，后又被金拔击中灵海，造成魂魄不稳，要想保住魂魄不散已属不易，何况入轮回重生？
　　我问，以命易命可否保住？
　　菩萨垂目，能。
　　我说，那便以我命换她的命吧。
　　菩萨轻叹了口气，值吗？
　　我笑着反问，菩萨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菩萨说，你以后会消散于三界。
　　我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然后道，求菩萨慈悲，让我看着她转世，我方能安心。
　　一阵微风吹来，薄如蚕翼的我被吹进了屋内。婴儿似乎能看见我，朝我挥舞着小手，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她，可手却穿了过去。
　　我发现看不见自己的整个手臂了，婴儿愣愣的看着我，我朝她一笑道，莫怕，我是爱你的。
　　她似乎又哭了，哭声比出生时更大，可是飘进我耳朵的越来越小，最后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再也看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