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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不完整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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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什么地方?四周围什么都没有,不管走到哪里,看见的,只有无边的淡红色雾气,跟她身上的红衣倒是很协调。难道,这里就是所谓的地狱吗?那炎一定在这里!他曾经说,要她陪他一起下地狱的!
“炎?你在这里吗?回答我啊。”她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闯,她大声地喊,但是,没有人回答她,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一个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那个声音不大,却极其浑厚有力,声音里的威严不容侵犯,与离炎的同出一辙。“不要再喊了,他不在这里,听不见的。”
“你是谁?谁跟我说话?出来!”
“果然是她的转世,你的性子,真的跟她很像。”同样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来。
她转过身,看见的是一个黑衣的男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垂过腰际,却并不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反而让人感到他的威严。当她看到那张脸之后,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我认识你。”
“不错,你应该在朱莎华托给你的梦里见过我。”他背着手,平静地看着她。
“离魑!”
他赞赏地点点头,“虽然容貌变了,但你的眼神,一点都没有变。”
“你不是……”
“死了对吗?你看到的,只是我的意念而已。当年,我死在杨靖芝的剑下,最渴望的,就是能用我的死换取朱莎华的泪水,但是没有!我不甘心,这股意念太过强烈,于是,我的血凝进了玉佩里面。你是她的转世,是你的泪水让我得到了解脱。”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这里是思想世界,带你来这儿,只是想帮你一个忙。”
“帮我一个忙?”
“不错,你和离炎之间不完整的回忆,就让我来帮你补充完整吧。”
“什么意思?”
“跟我来就是了。”
离魑转身走进一片红光当中,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跟在他的身后。
穿过红光,她竟然置身在一家酒楼里面。靠窗的位置那儿,一个黑衣的少年,端着一个酒杯,杯子里晶莹的液体闪着零碎的光点。他只是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酒,却并没有喝的意思。
“炎?”她怀疑着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走近他,终于看清了,他,就是离炎!“炎——”她激动地扑过去,然而,她的手臂却从他的身体穿过!她抱不住他!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回事?炎!”她再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她急了,“怎么了?炎,我是离儿,你的离儿啊!”
“不要叫了,他听不见的。”离魑走过来道,“你看清楚了,这是五年前的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过,这里是思想世界。你看得见所有人,他们却看不见你。在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答案?”
“你会知道的。”离魑说完,一瞬间便消失掉了。
“喂……”她没来得及叫住他。她回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离炎,虽然是十七岁的他,她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然而,她感觉不到他,而他,也同样。
“师父,你为什么要我找一个女人?”是炎的声音!可是,他并没有开口啊,他一直都在端详手里的酒!
“女人!我恨天下所有的女人!说什么找到她,我就能得到天下,笑话!等找到她,我就先杀了她,然后再把天下拿回来给你看!”她吓了一跳,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就想要杀了她!她愣在一边,怔怔地看着他,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他。
他心里暗潮起伏,以至于捏碎了手里的酒杯,然而,他的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他不再想任何事情,叫小二重拿了酒杯,慢慢地吃完了这顿饭。他站起身,想要离开,目光停在了某处。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面的小院子里,一个娇小的背影,慢慢地走在青石板上,像一枚在秋风中瑟缩的叶子。
是她!五年前的她!
“她……”离炎的眼底掠过一丝涟漪,然而,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他看着那个弱小然而倔强的女孩,看了好久,看着她被人欺负,看着她倔强然而无力的抗争,看着她倔强地笑。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种他惯有的、邪邪的笑容。
原来,他告诉她他们相遇的过程,都是真的!
他掠进了院子里,躺在屋梁上等她;他拿匕首给她;看见她肩上的花型胎记,他惊讶;站在大厅的屋梁上,看着她的抗争,他微笑……
而她,就好像一个观众,看着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最真切的回忆。
娇小的少女从楼梯上滚下来,昏了过去。他走到她的身边,邪笑着举起了掌向她压下去。掌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痛苦的皱起了眉。
他真的要杀了她!是的,他从来说到做到的。
然而,就在她呼吸停止的前一刻,他猛地收住了功力,抱她出去,将那些污秽的东西抛在身后。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听到了他心里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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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直接杀了他们了事,那么,只要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一个都不会活着。但是,你不觉得这样便宜了他们吗?”
“我想杀的,只有佟玉凤一个人!”
“我不管你要杀几个人,但是,如果你不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我是不会帮你的。”
“好,明天,明天一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娇小的女孩倔强地转身离开。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慢慢品茶的他。
“如果明天,你的答案让我失望,我会杀了你!”
她的心,“咯噔”一下。他依然还是想杀了她的。她流着泪,看着表面上若无其事的他。
他放下茶杯,起身躺到床上,望着床顶的纱帐,嘴角划过一抹笑容。“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她流着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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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府的客厅里传来巴掌声还有小女孩的哭声。
“小雅姑娘,不是本宫主要打你。本宫主是父母亲最小的女儿,那么,又何来一个更小的姑娘叫我‘姐姐’呢?还有,对于殿下,‘哥哥’这个称呼只有本宫主叫得。而你,是无论如何叫不得的,明白了吗?”
……
离炎躺在房顶上,听着屋里发生的一切,嘴角带着微笑。
她依偎在他的身旁,头枕在他的胸膛上,虽然她明知彼此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但是,心里还是一样觉得温暖敞亮。
他头枕着双手,满意地闭目养神。“这样,才配当我的奴隶。”
她听见他的心声,看着他,释然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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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上的少女在笑,是不带任何杂念的笑,纯粹开心的笑。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她的笑,是这天地间最美丽的风景。
他在旁边的屋顶上看他,看了许久许久。除了初见的时候,他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那次,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凝视她这么久过。
她坐在他的身边,看着曾经如此快乐的自己,出神。
他悄无声息地落在树枝上,仰躺了下来,漫不经心道:“想起了你亲娘?”
然后,少女停止了笑声,道:“这次,你不要插手,我想自己完成心愿。”
离炎似乎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你的事,我从来都没插手过,我只是在寻找自己的乐趣而已。”
他们都不再说话。
“或许,我不该破坏了刚才那完美的风景。”他这样想着,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出现的,却是刚才少女的笑颜。
“炎……”她落在他的旁边,抚摸着他的脸颊,无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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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了仇的少女平静的坐在秋千上,凝望着穹庐下的月光。她想起了她的母亲,她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在她的身边,她只要抬头看着月亮,就能感觉到母亲在望着她,在守护着她。
“报了仇为什么还不开心?”树枝上,黑衣的少年仰望着夜空。他还在想着白天看见的那个无忧无虑展现笑容的她。
“还没完。”似乎怕吵到周围静谧的月光,少女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还未出口就已经四散而去了。“不过,你方才扮鬼,真的很像。”少女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
他没有回答,她也不再说话。
若是其他人敢这么调侃他,早就死了!“为什么,我对她的调侃不会生气,还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他这样想着,心湖里泛起丝丝涟漪。
过了好久好久,少女从秋千上下来,环顾了四周,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今天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这里,再也不会!“娘,再见了。”她拿出少年给她的匕首,将秋千砍成了好几段,花和叶散落了一地。
离炎坐在树枝上,看着她做这一切。他的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画面:冰室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手里握着刀,惊恐地看着冰棺里的女尸。女尸的两边脸颊各被划了深深一刀,她的胸口也被捅了一个窟窿!
离炎的手指,扣进了身下的树干里面。
“炎……”她轻轻地抱他,想抚平他的创伤。
然而,他摇头笑笑,甩掉了心里的阴影,重新回到那个平静的离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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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炎站在暗处,冷冷地看着少女给了烧饼铺的老板一百两银子。阴影中,他的眼神里含着冷冷的轻蔑的笑。“傻瓜!”他在心里暗暗骂她,可是,却带着别一般的情绪。
温暖?
“嘿嘿,发了,这下发财了!”那老板喜不自胜地抱着那一百两银子,“老婆子,快出来,天降横财,天降横财啊!”
一个妇人撩开帘子从里屋出来,看见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了。
“你猜是谁送的?”老板得意道。
“谁啊?”
“就是两年前那个小丫头片子,她来讨饭,你见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想把她卖到妓院,发一笔小财,我就给了她一个掺了迷药的烧饼,想起来没?”
红衣的她,听着这对夫妻的对话,恨得咬牙。
离炎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时,一个黑影掠过,夫妻俩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她们身旁的银子。
“主人。”跪在离炎脚下的,正是他的影卫古魅。
离炎点点头,古魅重新消失在暗处。
他很轻松的在街上找到少女,看见她买了几个包子,送给路边的小叫花子。他扯起嘴角,仍是轻蔑地笑了笑。“真是个傻瓜……”
她走在他的身边,轻轻牵起了他的手,就好像,他以前牵她的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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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的少年站在秋千旁边。“过了今晚,你就报了所有的怨仇,为何不见你的笑容?”不知为何,他想看见她笑,他怀念她那天的笑容。
然而,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那样笑过,再也没有!
入夜了,这是她成为他的奴隶之前的最后一夜。少年扔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衣服。“今晚办完事之后换上它。”
少女打开包袱,红色的丝绸露出来。红色,她最喜欢的颜色,他怎么知道?或者,只是巧合?
少女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他忽视掉她探寻的眼神,转身走了。
五年前,她没有问,因为那时候的她,不敢问。五年后,她再次经历这个情景,却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在她准备假扮公主回家报仇的前一天,裁缝拿来了好几套衣服让她挑选。红色、青色、淡蓝色、黄色、橘色,她第一反应就是拿起那件红色的,她很开心。然而,她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套衣服,选了青色的。
她的母亲总是给她做红色衣服,母亲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红色,她说过,一天不报仇,她就一天不再穿红色!
她那天的神色变化,心细如发的离炎看在了眼里。她喜欢红色,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离炎站在三月的夜风里,背手而立。她双手温柔地包裹他握紧的拳。
“你忘了你的誓言,你说你要恨尽天下所有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我没忘!她只是一个奴隶而已。留她在身边,只是为了折磨她,要让她痛苦!”
他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吵架。
她猛地松开他。“炎,你当初留下我,只是为了要折磨我吗?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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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她的身上布满了牙印,眼神是空洞的,连最初的绝望也没有了。她木木的穿上奴婢的衣服,独自走出了乾栖宫。
“你痛恨女人?”少女在离炎的身后站定。
离炎回过身,道:“何以见得?”
“感觉而已。”
离炎伸出手勾起少女小巧的下巴,“你在害怕,害怕我像对她们一样对你?”
“为何要怕?‘怕’字早已不属于我。”
离炎凑近离恨的耳旁,邪邪的声音,低语:“你是我的奴隶,而她们连奴隶都不如。”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痛恨女人?”离恨动也不动,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
离炎松开她,道:“奴隶没有资格问我任何问题。明日出征北明山庄,你去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少女没有回答,转身出了大门。
离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第一次,有人敢探寻我心里的秘密,我该高兴,还是该杀了她?”
她听见他心里的声音,看着复杂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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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里,少女坐在紫藤花下的秋千上。紫藤花已谢,周围的蔷薇却开得正盛,尤其是那种大红色的,花瓣上带着夜里的露珠,显得分外娇艳。
离炎就在她的旁边,但是,少女不想跟他说话。她还在想早上见到的那个画面:一个婢女稍稍表示了下对离炎的关心,他就把那个婢女送给了一个守卫。
这样的离炎,她不想跟他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离炎首先开口了。
少女却充耳不闻,仰头静静地看着月亮。
离炎笑着,摘下一朵红艳欲滴的蔷薇花。花枝上的刺扎了他一下,但他并没有在意。“你就像这些蔷薇,浑身的刺只是表面的坚强,用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少女终于开口:“即使是表面的坚强,我的刺只是用来保护自己,没有要伤害别人。而你,就好像一杯毒酒,无时无刻不在伤害与你最亲近的人。”
“毒酒!哈哈……不错!这个比喻我喜欢!”少年大笑,而后,他那张邪魅的脸凑近她的,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只是,如果你想做那个与我亲近的人,最好考虑清楚了。”
离炎走了。
她留下来,看着五年前的自己,心中生出一种悲凉。
蔷薇,和毒酒,根本没什么区别!蔷薇的刺,不一样也在伤害与它最亲近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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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的少年站在秋千的旁边,看着秋千上的少女郁郁寡欢的样子。
“为什么她越来越不开心?”
“你忘了你的目的?你只是要折磨她!她不开心,不正合了你的意?”
“可是,为什么她不开心,我也会难过?”
有两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对话。
“不高兴?”离炎走到少女身边。
“何所谓高兴?何所谓不高兴?”少女淡淡地答。
“世人皆谓笑是喜,哭为悲,却忘记了喜极而泣,一笑忘悲。所以,你说的对,无所谓高兴,也无所谓不高兴。”
他长期用他的笑容来掩饰一切,日子久了,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笑的时候是真的开心,还是难言的悲!
……
“或许你太寂寞了,想找你的朋友来陪你了。”
少女偏过头,走出几步。“寂寞得太久,早已惯了。也没有朋友,因为不需要。你也一样,不是吗?”
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寂寞,我寂寞了十年。真的太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害怕了啊!”
他向前走着,完全不知道,她就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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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的少女上前,扶住了受伤的离炎。
离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着怒意。“我习惯了一个人走路。两个人,太挤!”
少女木木地松开手,眼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眼里掠过自嘲的笑。
“你已经太过纵容她了!你不能这样迷失了自己!”他的心里这样提醒自己。
可是,他的脑子里却忘不了刚才少女扶着他的那种感觉。“就让我放纵一回吧。”他折返回去,搂住了少女的肩。
她走在他们的身后,看着相携相扶的两个人,幸福的泪光在眼里跳动。
“如果能像现在这样,只有我们两个,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不管在什么境况下,都相扶相守,不离不弃,不是很好吗?”
“只要我们一起相信,就会有未来!”
曾经的话还在耳边,可是,你现在在哪儿?
她哭着扑过去想抱住离炎,却仍旧只是扑了个空。她跌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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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他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少女欢快的笑颜。他从来没有像那样无邪地笑过,但是,他希望她能那样笑。
自从把她带进离魑宫,有多少次,他深夜里去看她,都能见她被噩梦惊醒。但是,白天在他面前,她却一个字都不会提。
怎么样才能让她忘了那些噩梦,让她开心呢?如果帮她过生日,她应该会开心吧。
她轻轻地吻了他的唇,然后伏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内心对她的牵挂。
“你已经迷失了自己!她迟早会背叛你!难道你忘记了在齐云堡,东方怜风看她的眼神?”挣扎的声音在提醒他。
“怎么能忘?所以,正好借此机会试探她!”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果然,当他告诉她要给她过生日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欢喜。但是,她却真的挑选了东方怜风送来的礼物。他莫名其妙的生气,不是生她的气,而是生东方怜风的气。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杀了东方怜风。但是,他没有。
他拿了一壶酒,坐在坤娱宫的屋顶上喝酒。“如果你敢去找他,我就杀了你!”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她就坐在他的身边,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原来,他后来说的一句话——你今晚的表现没有让我失望,所指的就是这个吗?
她抱住他,好开心,好开心!
可是,后来呢?他为什么要利用她抓了东方怜风?
她跟着他去了小木屋外面,看着他杀了宫女,看着他回到坤娱宫等少女,看着他跟少女说话。可是,他心里却什么都没在想,她努力地去看,只看到一片空白。
为什么?如果他没有做这件事,她就不会误会他伤害北堂静,她就不会坠落悬崖,也就不会被舒云同救起,他就不会中毒,更不会死,他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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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不亮,红衣的少女漫无目的地走在偌大的离魑宫里。
“不要!不要再往前走了!”她大声地喊,可是,没有人能听得见她的话。她想阻止少女去断崖那里,她想改写历史。
可是,她阻止不了,她无能为力!
她只能站在少女的背后,看着她坐在一堆石头中间。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了东方怜风送她的那个木雕,这两者,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木雕中的女子没有戴面纱。
就是她,那个藏在东方怜风心里的人,就是她呀!
她看着东方怜风眼中的痛苦,看着离炎和少女之间的误会,看着少女拿发簪刺向离炎,看着离炎本能地推开她……
她看着熟悉的一切,心痛到麻木!
“不要——”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却还是想要去抓住少女的手。
历史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离炎对北堂静的折磨,让她心惊胆战的同时,又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和愤怒。
“真正的北堂静已经死了!”东方怜风的话,让她震惊。
她跟着他们,来到了大殿上。她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
“其实,北堂静已经不在人世了……酒使大人在酒里下了毒……君上恰好因为寻找宫主而到了小屋,君上察觉酒使的意图,便施了一计,杀死婢女,说在下杀了婢女将在下收押,但其实是救了在下……申明雪竟然想要逃走,正好被宫主碰上。她知道宫主认识在下,便说她是在下的未婚妻来骗取宫主的信任……”
原来如此,原来,她一直都误会离炎了!
她一步步走向离炎,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对不起……”千万句对不起,却也挽回不了已成的事实。
她听见了离炎和东方怜风的对话,知道了东方怜风能够看到别人结局的特殊能力。她跟着离炎去了坤娱宫,看到了她写的字,看到了离炎眼中的凄凉。
“炎,我在这里啊,我就在你的身边,你看看我,看看我啊……”她的呼唤,他永远都听不见!“我会陪着你的,我再也不会离开,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一年,十月二十九日,她的生日,他来到了坤娱宫。
“我的奴隶不见了啊。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所谓奴隶,只是我想把你留在身边的借口吗?原来,我是这么的可悲……”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一年。还是在她生日的夜里,他来了。地上散乱的纸张已经发黄。他弯腰,捡起其中一张,想了想,却又放下了。
“我这杯毒酒,少了你这个敢饮的人,好寂寞呢。”
“寂寞?……”他自嘲地笑笑,“这世上有两种寂寞的人。一种沉浸在自己的寂寞中,自娱自乐,因为他从不知道什么是不寂寞,就好像以前的我。另一种人,他渴望着另一颗心的陪伴,但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不寂寞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不得不寂寞,就好像以后的我吧……”
第三年,又到了十月二十九日,离魑宫所有人都记得这个日子,这一天,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没有人敢笑,原本就很安静的离魑宫更显沉寂。
离炎没有去坤娱宫,而是在乾栖宫的屋顶上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从天黑一直喝到天亮,他却一点醉意都没有,脑子里,回忆的画面反而更加清晰!
“为什么,想醉一场这么难?”
“炎……”她坐在他的旁边,泪流满面。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第四年。
坤娱宫外,他的影子在夕阳中被拉长,就像她那天看到的一样,孤单、落寞,让她心痛!
盛夏,蔷薇开得灿烂。无人修剪的枝疯长,伸到了院墙外。一个打扫的婢女放下扫帚,伸手摘了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她不知道,她摘下花的同时,也摘下了自己的命!
离炎说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许动,违者,杀无赦!
“君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他转过身,把婢女的求饶声抛在身后。
晚上的时候,他来到那架秋千旁,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许久许久。“如果你在的话,一定又会为了那婢女跟我吵架吧?”她曾经为了那些被他折磨的女人,跟他吵了无数次。
“如果你回来,我就放了这里所有的女人。只可惜……”他自嘲地笑笑。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仰头望着他:“我回来了,你也为了我,放了那些女人。你不要这样好吗?”泪珠滚落,落在他的手上。
他微微颤了一下。
难道,他感觉到她了吗?
“下雨了啊。”他伸手,接住了一滴雨水。
她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已经失望。
他站在雨里,任雨水淋湿全身。她却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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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想要放弃魔君的身份和权力,带你隐居,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就不用担心你会不习惯了。”
“会有这么一天吗?”
离炎将舒心揽进怀里,郑重道:“我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但是,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嗯,我也相信。”
离炎握住了舒心的手。
“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你会不会背叛我,握住你的手,今生,再也不会放开!”
她附在舒心的身上,却依然感觉不到他的温暖。她流着泪道:“我也不会,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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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卡斯的别院。半轮月亮挂在夜空中。
离炎在屋顶上慢慢品着酒,心里却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在一点一点地减弱,而这一切,都是从那晚与舒心结合之后才开始的。他想到了舒云同,舒心提起过,舒云同一直让她喝药,说是帮她恢复记忆。他终于解开了那晚中媚药之谜!
“舒云同,就算本君失去武功,你也一样逃不出本君的手掌心!”他这样想着,饮下了杯中的酒。
“炎,原来,你这么早以前就知道是我害了你吗?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不配,我不配啊!”她又哭了,似乎只有眼泪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
舒心飞起来,轻巧地落在屋顶上。她在离炎的身边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总是看见你喝酒,却从没见你喝醉过?炎,你的酒量很好吗?”
……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一旁的她听着离炎这句话,泪水来得更加凶猛。
“都想起来了吗?”离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的同时,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
“啊不,不要!炎——炎——”她慌张地寻找离炎的身影,“你把炎带去哪儿了?我求求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你看见他又能怎么样?结局早已注定,你看见了他,只会徒增伤悲而已。”
“我只要能看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
离魑苦苦地笑:“我不明白吗?我曾经为了一个女人,等了她二十年,我怎么不明白?可是,直到最后,她从没对我笑过,甚至连一句话都吝啬给我。可是,我还是愿意为她放弃一切,而你,竟然说我不懂!”
他在说朱莎华,她知道。“她最后爱上了你,只可惜,你没能看到。”
“你不用安慰我了。”
“我没有说谎!你死了以后,她明明可以跟杨靖芝在一起,但她没有,她选择了自杀!为什么?因为她恍然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还记得那片彼岸花吗?花与叶终于见面,但是,他们属于不同的两株植物。命中注定与她相守的人,不是杨靖芝,而是你啊!”
“她竟然……”他惊讶,但是,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无可比拟的欢喜。
“可以带我去见见炎吗?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她打断他的思绪。
“不可以。”
“为什么?”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无能为力。”
“那你为什么可以让我看到过去?”
“是因为你自己的意念。”
“我的意念?”
“对。我因为意念留在玉佩里面两百年之久,而你,也因为对离炎的思念太过执着,所以,我才可以通过你的意念,帮你回到过去,看到他的心。但是,我只能看到他和你之间的事,至于别的,我真的无能为力。”
“炎……”她绝望地低唤。
“从现在开始,努力地想他吧,你的意念足够强烈的话,说不定能帮到他。”
“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时候一到,一切自然明了。好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儿?”
“两百年了,是时候,该去找她了。你也该回去了。记住,用力地去想你心中的人,会对他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