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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初见 ...

  •   春光明媚,瑾王府邸的花开正盛,鲜花娇艳欲滴,压得枝丫低垂。
      只是家臣陈伯忙着修剪枝叶,却不是为了这座王府里的人儿欣赏。

      在廊桥上,苏清乐坐看陈伯指挥着各色人士将一盘盘春花搬走,那是卖给他人赏玩。极少人注意到四皇女的存在,来来往往竟也无人请安问候,徒留苏清乐一人独坐。
      “这王府上下,也不把这皇女当做王来看……”清乐嘀嘀咕咕,“她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或许是很悲惨。
      苏醒后,第一次沐浴时清乐就注意到手臂上一道道疤痕,那应当是细鞭子打在皮肤上留下的。
      狭窄,却足够深入骨髓的疼。她闭上眼,不忍再看。
      她的掌心更是深色疤痕纵横,光滑的愈合边缘告示着它应该由尖锐之物所造。
      “或许背后也有……”苏清乐闭着眼躺在水中,不敢再想下去。

      四皇女因意外落水,危及生命,而这偌大的皇宫里只是她的亲姐姐苏清平守候着她,至始至终竟然没有任何外人问及她,没有一个任何宫人受到惩戒。
      她的名字唯一一次在皇宫内响起,只是女帝责骂她的姐姐为了照顾四皇女苏清乐,而未及时参加太学例课,受罚三日不得进食。
      从未有人关心过苏清乐的死生。

      自苏清乐回到瑾王府,更见四皇女所受冷落待遇,王府之破败远非常人想象。夜里,她时常听到房梁吱呀作响,某一次她用木棒向上一捅,竟然捅下一大块的房梁木,在因发霉而变成近乎黑炭的木块里白色的小虫四散而逃。至于日常使用的锅碗瓢盘,磕碎的边缘,掉色的烤漆,更是司空见惯。在四皇女的首饰盒中徒有几对锈蚀的步摇展示可怜风姿。

      无一不是在告诉苏清乐,“我本是一介废人。”

      或许是很幸运。
      她苏醒时正值冬末,孟城常常风雪大作,陈璟的家臣陈伯精通养花之道,能让娇花在严冬开放,故此常常有富庶人家购置,才能为这入不敷出的瑾王府减轻负担。
      仰赖着陈璟从陈国带来的金银珠宝与奇人异士,瑾王府勉强度过了两年。

      苏清乐在十六岁时被指婚与陈璟。
      陈国与苏江国因边境十五城交战,最终陈国打败,退让十五城,当朝太子去往苏江国修习五年。
      是五年的人质生涯。当时,苏江国数十万兵力压境,陈国已是无力反抗,陈璟惟有只身去往前途未卜的孟城。
      也许,对于陈国而言,最好的结果是平静的五年过去,苏江国放还太子。但一年后苏江国的大使带来陈璟与苏清乐的婚柬,使得一切又变得混乱不堪。

      当时的场景已经无法还原,苏清乐身边的阿嬷只说过,陈璟欣然接受婚约,并未反对。
      “如果没有陈公子的话,殿下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阿嬷说着,猛然想到会被怪罪多言,“殿下,莫要怪罪,老奴无意冒犯……”
      “算了……”苏清乐摆摆手,示意阿嬷下去。她无心望向窗外,恰巧陈璟从回廊走过。微风轻轻吹起他深蓝色的衣袂。玉冠无暇,璧人无双。
      陈璟察觉到目光的灼烧,转身看向侧身而坐的苏清乐。
      双目相对,亦是无言。

      仪表堂堂,青年才俊。
      “他想要什么呢?”苏清乐闭上眼。

      瑾王府门口,苏公公长身而立,向守卫恭敬行礼。
      “还请通报瑾王殿下,这是游春宴的帖子送来。”

      苏清乐于正厅亲自接过了游春宴的请帖,举止端庄得体,一如常人。
      行过谢礼后,苏公公并未着急离开,他打量四皇女周身上下,轻轻挑眉,“四殿下,身体可好?”
      “已无大碍,劳苏公公上心。”
      “四殿下这些年每逢游春宴都抱恙在身,如今康健,是否愿一睹芳园春色?若殿下给了准信,也不必遣人去往宫中,老夫告知内廷即可。”苏公公微微俯身,似在等待答复。
      苏清乐总觉着这老滑头居心不良,此行并非送贴这番简单的目的,更像是来为某人刺探军情,好有防备。这些时日身边的阿嬷说过朝中局势,女帝长女苏清璧早年不幸身亡,二皇女苏清凌气焰正盛,早已是朝中人心所向的储君之选,三皇女苏清平虽有所作为却因势力单薄而默默无闻,五皇子苏清玄的父君则出身布衣,靠着玲珑手段有容身之处罢了。
      只是,在这些人之下,还有一个作为四皇女的她,顶着呆傻的名号被藏在瑾王府中。
      苏清乐猜想陈璟应当是不想她过早被人知晓恢复神智,神秘地躲猫猫便可乱了暗处人的阵脚。
      但此刻,她胸口心血翻涌。

      未来的苏清乐是怎么死的呢?
      她生于富裕人家,是第二个女儿,生而为财阀利益而活。被当做一个工具养大,被赋予所谓的任务,被宠爱与被抛弃。苏清乐想过逃离,可重重把守的关卡,腰缠万贯的诱惑,都使她一次次选择懦弱从而无力反抗。
      二十二岁时她嫁给了家族联姻。
      对方也许是心底藏着白月光,与苏清乐交往甚少。空荡荡的房间,花不完的金钱,苏清乐是何乐而不为,但总有人希望正妻的位置不是她。
      那天,是所谓家族旅行,她正和男人佯装恩爱。
      她忘却对方说过什么,只记得下一秒冰冷的湖水将她包围。她的水性不错,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游回岸边,她的呼救声渐渐远去,她似乎在坠下湖底。
      应该是在眼前的光消失的前一刻,她想着应该再挣扎一下,没想到一抬头又浮出水面,只看见岸边模模糊糊的人影。

      她活过来了。

      却只是活过来了。

      “有劳苏公公,还请报备内廷,这游春宴要多我一个闲人了。”苏清乐缓缓道。
      苏公公拱手行礼,说道:“这是哪里的话。瑾王殿下若无其它需求,老奴告退了。”
      苏清乐摆手,那眉眼里藏着散不尽的雾霭,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低喃道:“公公好走,本王会好生准备的。”

      死而复生的人,要为什么而生,要为什么而死。
      苏清乐一遍遍问自己,始终无法得到答案。

      孟城下起春雨,千条雨丝中,陈璟长身立于中庭,手中经年的红纸伞早已暗淡发白,惟有手柄处光亮的桐木昭示其曾经的明艳。
      “清乐,走吧。”陈璟伸出手,示意屋檐下的人儿。

      那日,陈璟知晓苏清乐答应去往游春宴一事,他只是颔首,未有其他表示。更多时候,他视自己为一名皇女的正夫,而非一个落魄为人质的敌国太子。苏清乐偶尔会看着那张看似平和的英俊面庞出神,那般泰然自若,他是否还记得夺城之耻、客居之恨呢?
      或许,这今日的好,来日他便可以加倍的坏来报复。

      游春宴便是在那苏清乐落水的云梦湖旁,或许是坠湖的恐惧袭来,苏清乐行至湖边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气喘不止,无法前进。
      领头的公公见状,赶忙请苏清乐去往湖边一座亭子歇息。
      “公公不必了,这游春宴头席由不得迟到。”苏清乐嘴上说着,时间渐长,喘息亦渐渐停止。
      见四皇女坚持,公公不敢怠慢,正转身要走,却停住脚步。

      挂满雨丝的万花丛中,那人的眉眼与苏清乐有几分相似,却更为深邃立体。
      来游春宴赏玩大都是宫廷内眷与朝廷重臣,三天的宴席分别分为头席、中席与末席,头席为女帝家宴,乃皇室宗亲才可参加,是谓家宴。而头席通常是女帝先与旁支寒暄,再与儿女相聚。按照内廷送来的帖子,此刻女帝应当在应付着七大姑八大姨。
      那么这人,就是她了吧。
      这苏江国也不过只有三位在世的皇女,既非苏清平,那定是——苏清凌。
      明艳动人,雍容华贵,是形容来人最好的两个词语。
      黄金是世间第一等的俗物,可当金钗攀到苏清凌的发髻,留下只有不凡的华贵与不可斜视的气度。民间说女帝的儿女们大都相似,苏清乐认为不尽然,周遭宫廷里最明艳的娇花也要苏清凌宛如神仙妃子的气度灼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并非她们姐妹二人所能及的张扬之美。
      只是,来者不善。
      “是清乐吗?”苏清凌先开了口。

      “清乐,见过二姐姐。”

      苏清凌微微皱眉,问道:“清乐,听闻自那日坠湖后你身染风寒,怎么还来游春宴走动呢?”

      “劳二姐姐关心,”苏清乐微微低头,不曾去看那双锐利的眼,“清乐已经痊愈。”

      “那便可……”苏清凌端详着清乐的模样,像是得知一个并不想知道的答案,不再言语便悻悻离开。
      纵然是神仙妃子的气度,依旧掩饰不了傲慢的目光似箭而来。

      陈璟扶着苏清乐向前走去,低语道:“你不必这么早树敌,她不过是想看看你是否如传闻般恢复神智。”

      苏清乐没有答复,她望着发灰的天际,留给陈璟意味不明的一瞥。苏清凌是从未正视过原主,并非没有杀心,只怕今日就算没有那几声“二姐姐”,就算她不曾亲眼见过呆傻的四皇女如常人般走动,那些坊间传闻也足够苏清乐变成某一派的敌人。

      与营营心机相比,为什么而活,才占据苏清乐心中的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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