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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素明番外2——人生若可无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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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我仍然恍若梦中。道不尽一夜缠绵,她的轻吟,她的娇态,我不知节制的求索……那般美妙。我终于相信了“从此君王不早朝”。
凝视身边如玉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微颤,说不出的动人。我看出她在装睡,捉弄心起,凑过去亲昵一番,却被她的“反攻”吓住,忙不迭逃开去。
媚儿施施然下床梳妆,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我气结,又舍不得责她,于是着衣,起身出门。
刚到门口,她忽然冲过来紧抱住我,带着哭腔说:“你好狠心!就丢下我整天想你!”
我的心蓦地柔软下去,一点点赌气也烟消云散。被心爱的女子如此依恋,夫复何求?
半日爽利,却在看见媚儿泪容的霎那提起心来。已经是我的女人,竟还有人敢欺负她吗?
耐心询问,原来是被绚儿的几句孩子话惹哭了。我好笑又心疼,从不知她这样没有安全感,竟为绚儿的美貌而自卑。这傻丫头~我若是恋色之流,早已经妻妾成群,怎还会为她牵肠挂肚,变得连自己也不敢相认。
然而我总要让她安下心来。即使需要做一些傻事,或是一些难事。
即使是,向绚儿索要她珍若性命的素花。
“不行!”
绚儿的拒绝正如我想象的坚决。我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就当哥哥求你~”
“她有什么好的?既然素花不认她,我为什么要帮她?哥哥你色迷心窍,我却看得出,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对绚儿的气恼有些不解,但还是耐心转寰:“绚儿,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能苛求。”
“别人我才不管!她是你的女人,怎可对你不坦诚!若是别……别的女人,一定对哥哥毫无保留。”
(“别”是从“碧”转音来的,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猜猜绚儿想说谁~)
“你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哥哥,哥哥也不明白我。总而言之,绚儿不愿意!哥哥请回。”
旁人总被绚儿柔美的外表蒙蔽,看不见她的固执;但是我明白,她转过身不看我,并非娇嗔,而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但我要她改变主意。所以,我缓缓沉身,单膝跪地,随后,改为双膝。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绚儿,我求你。”
她不耐地回眸,陡然一震,白玉般的面庞冲上赤红,一声“哥哥!”冲口而出,仿佛愤怒,仿佛悲哀。
我还是跪着,抬头看她。第一次仰视自己的妹妹,似乎,有些不认识了。
对视,良久。绚儿出了声。
“值得吗?”她的眼眶已经红了,娇嫩的双唇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我不忍看她,转过头,淡淡地说:“值得。”
我得到了素花,也惹出了绚儿的泪花。十六年来,我从来没有逆过她的意思,这一次咄咄相逼,她一定很委屈。
无颜再留,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幽幽一问:“哥哥,情为何物?”
我停了停,没有回头。
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我只是想要她快乐。
媚儿几乎乐疯了。她的兴奋和快乐有异样的娇媚,火一般燃去了我所有的沉重。我瞬间理解了所有因色误国的昏君。
但愿,我不要变成昏君。
次日午膳,媚儿已经簪上了素花。父王母后既惊又喜,笑容可掬;绚儿也笑,却是强颜欢笑,让我心疼。
宴散酒收,母后柔柔地说:“绚儿,把你的素花也簪上吧。双花交映,定传佳话。”
绚儿表现得很平静。她甚至笑了一笑:“愧对母后,我的花已经收起来了。您知道的,我从来不把素花当首饰。”
我下意识看向媚儿。绚儿的讥讽太明显了,我担心她会受不了。
媚儿微微低头,没有说话,面上也不见变化。她的涵养功夫比我想的要好,我不由得为绚儿内疚。
母后立刻出来圆场。她微笑着自嘲:“母后老了,总忘记事情。”又看向父王,柔声说:“只有你父王,总说什么红颜不老。”
父王一如既往地深情,当着我们的面笑着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莲儿,你一直都是当年的样子。”
羡煞了父母的鹣鲽情深,经年不改。我不禁覆上媚儿的手,轻轻握住——我们也能这样吧?
媚儿一颤,随即反握住了我的手,巧笑嫣然:“王后说笑了。初见之时,我还以为您是大王新娶的宠妃呢。”
一室欢笑。我的心里微微醺然,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本以为事情过去,却在下朝时惊闻绚儿气势汹汹冲进了东宫。我顾不上礼仪,甚至用了法术,匆忙赶到。
正要进门,室内传出的两句话,将我定在了门口。
“你知道从小尊敬的哥哥跪在面前,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我没有从小尊敬的哥哥。我的哥哥,亲手把我卖进了青楼!”
我不知该怎样描述心中的感觉。我的强迫让绚儿那么痛苦,我内疚;而媚儿的苦痛,让我心疼,疼得翻江倒海,五内俱焚。
绚儿,你真的不该苛求她毫无保留。这样的过往,你让她怎么坦诚?
我赶走了绚儿,抱住了媚儿。她在我怀里挣扎,大声说:“遣我出宫吧。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倔强吗?
媚儿极力挣脱,大喊:“我一直在骗你!你是傻子吗?你喜欢被骗吗?”
是的,我喜欢。只要你在我身边,有所隐瞒,又有什么关系?
我愈加用力,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双臂成锁,再不放她出来。
她许久也挣不开,终于放弃了挣扎,靠在我怀里;然而她的言语没有停止,越发尖锐,越发凶狠。“傻瓜”、“骗局”,一个个冷得像冰硬得像钉的字眼,投进耳中,扎向心里。
然而媚儿,我不会放手。
即使你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骗局,即使你把自己塑造成人尽可夫的dàng妇,我还是相信你,我还是记得我们的初吻以后,你昂首锵言“死而无憾”的模样。
我一定要留下你。
于是我松开了她。她转身,自以为能够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你是爱我的,对吧?”
她站住了。我看见她颤抖的双肩,我知道,她说不出“不”来。
“我不想了解你的过去,我只在乎你的真心。请你留下来,让我给你幸福。”
是的,我傻。即使你是我一辈子也斗不过的魔鬼,也请你给我机会,做那千年一遇的痴儿。
媚儿,留下来,不要带走我的幸福。
也许很久,也许很近,她忽然哭出声来,她忽然转过身来,她忽然踮起脚主动捧起我的脸,哭泣着吻我。
这一夜,她疯狂而卑微地痴缠,像藤,又仿佛我是她溺水时的浮木,赖以存生的救赎。
我知道,她真正成为了我的女人。
那夜之后,常见媚儿得意地笑。我打趣她笑得像只狐狸,还是刚偷到鸡的那种;她就会恼,缠上来追打不休。
每每这追打都结束于亲吻。看着她娇羞着恼的模样,我的心便会满溢柔情。
看见你的笑,我就觉得幸福。
媚儿,我愿用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换你永远不再哭泣。
那段日子,是多么逍遥啊~
我下朝了就带媚儿去“查访民情”。两人一骑,心里满足。
其实我愿意就这样带她一世,然而会骑马总是好的,所以我还是逼她学习。可是她真的太笨,三个月过去,还是不能单独驾驭哪怕一匹驽马。
罢了,就这样抱着她,一骑,一生。
幸福却总是短暂。
我永远记得那一夜。忽然有陌生的感觉接近,沉睡的我乍然惊醒,尚未睁眼,已经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声:“真是逍遥啊,媚儿。”
多希望是梦,然而并不是梦,我听到媚儿的呼吸惊顿片刻,便感到她匆匆起身穿衣,随他出了殿门。
我想信任,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跟踪的行动。
那男子能无声无息潜入东宫,武艺自然登峰造极,我不敢紧跟,只能仗着他身上没有灵力的感知而赌他发现不了法术,远远旁听。
我看见他们停在素花树下,媚儿裹紧了斗篷,似乎是不耐烦,声音却是谦卑的:“有何贵干?”
“宫门的钥匙呢?”
“我听不懂你的话。”
那人笑了,问:“你爱上素国的太子了?”
“我怎么可能……那个傻瓜,知道我是蓄意接近还留着我,真是没救了。”
他淡淡的声音:“他还真是爱你。你也真是坦诚。”
“是素绚,她太聪明了。”
片刻停顿。他说:“半年之后,我接你回国。”
我呆住了。
那场坦诚,竟是一个步骤——彻底博取信任的手段?
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倒在床上,记不得媚儿过了多久才回来。我一味装着熟睡,她微凉的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脸,又帮我掖紧被子。
我听见她在叹气。
在叹什么?不知能否取得钥匙,还是不知如何取得钥匙?
同床异梦,原来痛苦如斯。
一夜无眠。
我始终定定地躺着,不似她,整晚辗转反侧。
好,只要你有犹豫,我就给你机会。
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不要心碎。
她装着醒来,我也不再装睡。坐起身来,看见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忍不住试探:“再睡一会儿。你没怎么睡。”
她惊得说不出话。我笑着为她掖好被子,继续问:“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想什么呢?”
“你……没睡……”
我真的没救了,她只要现出畏惧的模样,就可以软掉我的心肠!
“枕边人动作大了,总会发觉的。”
我终于只是暗示了一句,像往常一样吻别。
下朝的时候,竟看见媚儿!她抱紧双膝坐在石阶上,娇小得可怜,并没有风,却瑟瑟发抖。
我立刻就心疼,拉起她,低声问:“怎么坐在这里?天气还凉呢。”
她看着我,突然扑进我怀里,大喊:“明,带我走吧!哪里都好,带我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动手了。
她越说越是直接:“你可以为我放弃素国吗?你可不可以只做一个男人——只做我的男人?”
我推开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冷。口中问着“你究竟想做什么”,心里却明白,她要做的,正是她接近我的目的。
我终于还是输了。
恍恍惚惚地迈步,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终于进入寝宫的时候,第一句迎接就是总管谄媚的声音:“殿下大喜!”
喜?喜从何来?她是真的要对素国不利,即使明知我爱她宠她,还是不变。
“殿下没遇见媚娘娘?她去正殿迎您了。”
“她不知这不合礼数,你也任她胡闹!”我迁怒于总管。
他的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这神色很有内容,我不禁停了脚步,若无其事地要求:“有话就说。”
“殿下见过媚娘娘了?娘娘没有告诉殿下,她……”他还在察颜观色。
“说!”
“午膳时媚娘娘忽然呕吐,王后娘娘召御医去诊,原来是喜脉……”
“你说什么!”
“媚娘娘有喜,两个月了……”
媚儿!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我带你走,不是想陷素国于乱,而是放弃了本来的目的,要与我一生一世!
你有了我的孩子,所以你勇敢了,你决心反抗了!
我该死!我不该怀疑你!我怎能那样伤你?
我急步奔向寝室,身后是一声声“太子驾到”,我希望她听见。
媚儿,我来了!虽然脚步赶不上心灵的速度,但是每一步,都缩短了看不见你的时间。
走得再快些才好!
“恭迎殿下。”
媚儿坐在常坐的桌边,没有起身。还在生气吗?不,她是伤心。虽然她扬起衣袖的动作很优美,还是掩不住晶莹的泪光。
她笑着对我说:“明,虽然我不是个好女人,我还是请你,记得我。”
然后她端起了药碗,闭上眼睛……
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她的意图。不及思索,我已经冲了过去,“当——”一声把药碗打在地上!
药洒了一地。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我只想大骂她一顿,却看不得她的泪光,只转了头去吼宫女:“是死人吗?药都凉了,再煎一碗去!”
“是、是~~~”她们吓得跌跌撞撞出去了。
“你去做什么了?哪里都找不到!”
“殿下恕罪,媚姬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媚姬以后,再也不会让您为难了。”
媚儿!不要这样说话!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吗?
你真的知道吗?
我刚刚才真正明白:即使你要对素国不利,我也无法放开你……
我询问那碗药,媚儿砌词搪塞,我也不深究,只是严肃地告诉她,好好地安胎,什么都别做。
她乖乖地答应,乖乖地喝安胎药,即使直皱眉头,还是一滴不剩。
真可爱啊,我的媚儿~
即使媚儿真的像母猪一样越发笨重,我还是觉得她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比原来的楚楚纤腰可爱百倍。
母后一看见她就笑得看不见眼,父王也对她笑脸相迎,甚至会不时召我去传授与孕妇相处的经验;绚儿心结尽解,已经称媚儿为姐姐了。
如此,到了中秋。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后的赏月结束,我立刻带媚儿回东宫,软磨硬泡把她带上了屋顶,看准备的烟花。
她果然呆了,喃喃说看见流星。我忍不住吻她,吻到不能自已,几乎忘记上屋顶的目的。
但我并没有忘记。看着她比星辰更璀璨的眸子,我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对着月亮一并举起,许下共同的誓言。
“今生相守,来世相随。如月。”
随后,把媚儿安置睡下,我出了房门,在夜风中冷却燃烧的欲望。她怀胎已足八月,不宜再有亲昵,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必须忍耐。
终于压下了冲动,我回房,却看见媚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亮。走过去,便听得一句:“明,我爱你。”
柔情潮涌,我抱住了她,只觉得没有一种语言能说出我的欢喜。她很快入睡了,我看着她微笑的脸,终于,拿出了宫门的钥匙。
媚儿,你说过你不是素国人,也许你不知道,由于上古封印的保护,素国的王宫是无法攻破的,只能通过宫门进出,所以王宫宫门的钥匙至关重要,只能由王室的男子启动,也只能由大王或太子保管。
在你有了我的骨肉之后,按照惯例,我应该把钥匙挂在你身上安胎,但是宫门的钥匙关系着整个素国,若你不能为我放弃过往,我就不敢把一切托付给你。
今夜,你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不知道你的放弃意味了怎样的牺牲,但我可以给你幸福,足以抵偿任何牺牲的幸福。
当时的欢喜还在心中盘桓,当时的一厢情愿,已经被现实击得粉碎。
不,打垮我的不是现实,而是你!我最宠最爱的你,我最亲密、却最不了解的你!
你怎么可以前一刻柔情缱绻,满眼的爱恋依缠,后一刻,就打昏了我,为炎军开了宫门!
你可知道,我不是逃不掉,而是在进入密道前又生犹豫,想返回救出你,这才露了破绽,失手被擒?
你可知道,我被押向宫门,看见阴影里你的默然静立,是怎样的如雷轰顶?
再以后,无论我听见你被称为“公主”,还是听见了“素王伏诛”,都没了心痛。
死了的心,怎会再痛。
我不需要你虚伪的维护。从你辜负我信任的那一刻起,那个傻子的爱,就被你粉碎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说你爱我,爱了仍然可以这样地背叛,那还是爱吗?
不要妄想我理解你的“苦衷”。当我怜惜你眼中的孤独,当我全心全意为你建造一个家的时候,你就该明白,我要的只是一颗真心,给不了,就滚!!
覆水难收,恨又何用?我只能笑。大笑,狂笑,笑得心痛如绞,笑得满口腥甜。
惜哉白玉,自陷泥沼!
嘈杂和混乱之中,忽然出现绚儿漆般的眸子。
我的癫狂暂且退去。我看着她,沦为炎国俘虏的公主,我宠溺了十七年的妹妹,一字一句,用我所有的精神忠告:
“绚儿,你问过我情为何物;现在我告诉你,永远不要相信爱情。”
这是我最后的言语。
我摸向小臂,才想起寒冰匕早已为了不惊她的胎气而离身。我惨笑,她果然是要我安为俘虏。
但是她看低了我。我素明要死,搜尽利器也拦不住!
凝念力,掌为刀,我在喉间加力一抹,鲜血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