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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晨曦的曙光照亮了泫雀苍白的脸,光影绰绰在雪白的狐毛斗篷之上交织而过,隔山初现的朝阳,在云西镇的山边浮现荡漾,留得天水一般的金红。她掖起绵长的斗篷下摆,往马车上跨去,而此时一双温软的手将她拦腰截住,惶然一震,转头看去,此人面目俊雅,嘴角含春,清明的双眸更是如同散落一地的碎银,在朝阳之下璀璨夺目。
      “雀儿,陪我骑马如何?”一身青白的衣衫,长摆摩挲着淡青靴子,嚓嚓作响。与衣衫对比分明的乌发被尽数绾起,丝毫不乱,而上头精致的红宝石玉簪,如同泣血之泪,耀眼华美。
      泫雀微一抬头,身前的人,正关切地看向了自己,这种眼神极为熟稔,油然而生的温暖回荡在心底。她转眼向马车里看去,竹帘间隙中朝阳轻透,猩红的斗篷散发着妖冶的光泽,领口上的茸毛拂着如同白玉般的下巴,漆黑的双眸微闭,无风无浪,宁静如镜,而甫一睁眼的瞬间,却是冰寒得让人心疼。
      她朝五凰涩然摇头道:“曲了五公子的一番好意,我家公子还需要有人伺候着。雀儿不便跟随五公子。”
      “不打紧。不过,我并不姓五,你也不必如此生疏,直接叫我五凰便罢。”他仍旧笑若春风,璀璨的眸子里头却是溢满柔情,像是和泫雀有着千丝万缕的心绪。
      泫雀轻轻颔首,秀眉微蹙,心下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她撩开帘子,往马车内走去,宇炀正拨弄着一旁的熏炉,滋滋作响的龙脑香和着煞凉的风,散发出甘冽的味道。
      “你舍得进来了?”宇炀头也未抬,语调虽冷,但是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泫雀拿过他手中的银签子,将锦囊里的些干花末抖到了熏炉里,甘冽的龙脑香里头平添了一份清凉味道,她专心地在那摆弄,只是轻声说道:“薄荷叶有凝神平息功效,正适合公子。”
      听了泫雀的一番话,宇炀微微觉着有些发窘,凝神平息,他自然是听出了这里头的弦外之音。
      两人一路无话,时至正午,众人停马休憩于东地尾郡。
      “公子,这尾郡的邀月州风景如何?”拓林胤将坐骑给了马夫,看着一脸冰冷的宇炀说道。
      宇炀看了他一眼未答话,而是眉头紧锁地踱步往客栈旁的湖边走去。湖面波光粼粼,如同一块碧玺。而上几数画舫泛舟,清风一起,隐没于淡烟之中,烟波浩渺之态令人心旷神愉。
      “本是秀丽之景,如今却是蔚为大观。”淡青的靴子慢慢走向了宇炀的身边,温柔若水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宇炀回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嘴角轻轻上扬道:“五公子,何来这么一说?”
      “雕梁画栋,浓墨重彩。”五凰看向了周边的建筑,全是琉璃金瓦,朱红高墙,而本是风景秀丽的临水之地却变得异常华美。
      “华美有余,却遮了此地的秀丽。五公子可是这番意思?”宇炀问道。
      “这并不是重点。只是城邑过百,国之为害。”五凰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华丽甚过梵月城?”宇炀皱了皱眉说道。
      他之所以未回答拓林胤的话,也正是因为如此,邀月洲本是弹丸之地,却可以用金瓦红墙,实属逾越礼法,只是现在他的身份不是王,因此也不能轻易表态,而五凰却以城邑过百,来暗示自己,这里的美已经不合法度了。
      但他并没有猜到,五凰并不是关心此事,而是转而说道:“邀月州与梵月城不可相提并论,即使邀月州修饰的再过华美,也未及得上梵月城的一砖一瓦。就像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定数,不可以强求。”
      话落,五凰微微一笑,青白的长衫在临湖的风中鼓起飞舞,晶亮的眼眸里边闪起不同于往的霸气。
      “五公子说了这么多,在下甚是明白,虽邀月梵月不能相提并论,但我和你……却不可同日而语。”宇炀嗤笑道,他清楚五凰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告诉他泫雀并不是他的,但是在他心里,泫雀不是他的又能如何,如果他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也别想得到!
      拓林胤看见那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心里也有些慌了,他刚才也只是找个话茬随便问问,没想却被五凰拿来了说事,于是他只好走上前去,扯开话题:“公子,听说邀月州最出名的便是画舫,舫舟之上有三美,美景,美食,还有美人。公子可是想去?”
      宇炀看得拓林胤强笑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不过林胤,我的自制力并没有你想得那样。”
      拓林胤听得这么一说,笑上又多了几分尴尬,原本以为两人要大打出手,却未知是杞人忧天,于是越发觉得无趣,便跟着上了画舫。
      画舫顶呈朱红,体为青黑,四周数根梁栋将船顶支起,船舍之外便是露天船面,可以驻足观看船外风景,也可见得船娘美人摇橹瑰姿。
      而入船里内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对联,“一江碧水画舫歌,几处烟花断桥雨”。宇炀等人入内坐定之后,船娘便布上了满桌的菜肴,全是临水河鲜,香飘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泫雀执起筷子夹起面前的鱼肉,却听得五凰在旁说道:“雀儿,鲥鱼多刺,尾部尤甚,还是食得肚面为好。”
      话落,他将筷子轻轻一挑将肚面拨了下来放入泫雀的碗里,泫雀微微一愣倒也不好推却,只有笑了笑,只是她更是觉得这情景极为眼熟,以前有个人也对她说过,鲥鱼多刺这句话。
      “咳……小雀儿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打情骂俏,也想想我只身一人好不?”拓林胤放下了筷子,将头一撑很无赖地说道。
      泫雀看了他一眼道:“今日可真新鲜了,我可头回听到你会只身一人,哪日见你身边不是美女如云的?”
      话落,她又看了眼拓林胤身边的人,那人依旧优雅着吃着菜,黑玉般的眼眸里未露出一抹情绪。于是她只有垂眸自嘲般的笑了笑,原来在他眼里,她根本就不是什么。
      “从今儿开始,我就守身如玉了。绝对比那些老尼姑还忠诚!”拓林胤在一边大声嚷道,引得周遭的人都不由地笑出了声,连一旁伺候着的船娘们也笑得花枝乱颤的。
      “林胤,你何时转性了?难不成是为了那个女子?”宇炀放下手中的筷子,用锦帕抹了抹嘴,斜斜地看了眼身旁的拓林胤问道。
      “我虽不是黄花大闺女,但是我拓林胤不是个滥情之人。既然觅得有情人,自然是要珍惜,若是错过了,岂不抱憾终生?”俊朗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调笑之色而是一脸的正肃。宇炀看得如此,不知为何心里有着些痛楚,他曾问过自己,不是他不想好好对那个人,而是不能。
      于是他转而问道:“据说那个女子身份不一般,林胤你难道不介意?”
      “什么身份不就是个被男人欺骗过的可怜女子么?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做这档子的事情么,再说了法也不外乎人情。更何况有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拓林胤摇了摇头说道。
      “拓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风姑娘若是听得你今日的一番话,定会感动万分。还望拓大哥早日娶得佳人。”五凰举起手中的玉盏对着拓林胤道。
      拓林胤爽朗地一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宇炀看了眼桌上举杯的两人又朝泫雀看去,视线相触,棕色的眸子瞥向了一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船舍之内,酒香微醺。拓林胤的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和拓炎枫极为相似的星眸之中有着些许迷离的色泽。而一旁的宇炀却是越喝,脸色显得越为苍白,黑玉般的眸子里更像蒙上了层冰霜,让人看着越发寒凉。
      泫雀走出船舍,立于船头,取出袖口中精致的青紫玉笛,放到嘴边,棕色的眸子看向水天相交之际,悠软绵长的乐音如同碧波一般,荡漾在湖面之上。霎时间,水鸟齐聚而飞,鸳鸯戏水而逐。鱼翔浅底,鹰击长空,倦懒的云彩纷纷散开,日光尽显,映得湖面之上一片祥瑞之色。
      但只有她一人知晓,这并不是祥瑞之征,而是肃杀!初到澜秦州之时,她便和日函探子有了联系,此时的短笛声便是特有的暗号,而此曲调即是《日月毕离》,若不出所料,三刻之后,日函地煞门下便会有刺客出袭,画舫之所,四面临水,无非是最好的刺杀地点,而现在拓林胤等人酒醉半醒,更是良机。
      只是她看到船舍之中的那人有些落寞的神情,黑玉般的眼眸与她的视线相触,这一次她未有退避,而是牢牢地看向了他,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了抹浓重的焦灼,五年,来到这个人的身边已有五年之久,今日将会是斩断一切的开始……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了轻稳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去,那人看向了她,温柔的眼神里闪过一道担忧之色:“雀儿。”
      “五凰?你怎么出来了?”泫雀有些惊异地问道,刚才她看见五凰已然睡着在一旁的榻上。
      “听到了你的笛声,怕你有事,所以出来看看。”五凰说道,他浅浅一笑,左脸之上露出了个漂亮的酒窝。
      泫雀甫一发震,随后便说道:“我没什么事,只是闲得无聊,吹吹笛罢了。”
      “雀儿,呆会你会跟我走么?”五凰问道。
      “你要走?”泫雀更是一头雾水,但是她隐约觉着五凰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
      “如果我不走,你也得走。刚才的玉笛是日函的罗兰翠笛。”五凰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如何而知?”泫雀极为吃惊,罗兰翠笛虽是佳品,但因特殊之用却从不外露。
      “黄金有价玉无价,玉中翡翠为冠,其中红黄为翡,绿为翠,紫则谓之罗兰。集罗兰与翠为一身的玉石并不多见,而玉笛则只有其一。”
      “你到底是谁?”泫雀缓缓地往后退着,棕色的眼里满是恐惧。
      而此刻,画舫却是猛烈地震动了起来,青黑色沉重的甲板开始发出闷闷的敲打之声,忽然甲板一处开始裂开条缝隙,悲风汩起,湖水浸漫,画舫之中的人纷纷叫了起来,熟悉水性的船娘等人早已弃舟跳水而逃,只留得宇炀一行人。
      “公子!画舫有异,水已漫入,不过一刻便会舟沉水底!”拓林胤被眼前的事,惊得酒都醒了大半,于是猛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对宇炀说道。
      “若是弃舟而逃,我们当中即使熟悉水性之人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宇炀依旧淡然地坐在座位上,喝着杯盏中的花雕。
      “为什么?虽我们不谙水性,但是游到岸边并无不可!”拓林胤看着宇炀一脸镇定的样子,急火攻心。
      “无人突袭,便可。但是船下已有刺客,而且不下五十人。”黑玉般的眸子看了眼站在船舍之外的泫雀。
      而时下的水,已经漫到了脚踝,还有不断上涨之势。拓林胤见此不由大惊道:“刺客!居然用如此不光彩的手段,有本事和拓爷我单枪匹马的干上一架!若是此番枉死,还不如让我下水和他们拼了!”
      “林胤,我们等的是一个时机,我并没有说让你等死!”宇炀继续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随手将玉盏扔到了水中,黑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异色:“水下屏息,即使内力再深厚的人也不超半个时辰,他们已然过了三刻,还有一刻便会群起而攻之。”
      拓林胤听得此番讲法,喘了口气道:“那就好!这船一刻之内不会沉水,我就不信,在上面我会打不过他们!”
      “我们快走!”五凰看了眼船舍内的人,拉着着泫雀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游出三里水路,自会有船接应!”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跟你走。要走也是我的事情,还有既然你知道我是日函的人,如果不走,就只有死在我的剑下!”话落,泫雀一把推开五凰,墨玉轻捻道。
      瞬间黑芒尽数围拢在她身旁,她挥出追星双剑,剑身之上的纹路金光毕现,照亮了她的发,她的眼,将日光之色都给隐去。
      “雀儿!你听我说!不要这样!”五凰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现在这般说法只是想将他赶走罢了。
      忽然画舫四周传来震天的破水之声,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众数落到了画舫之上,将他们围得水洩不通。而落地之时,没有半点声响,可想而知都不是一般的高手。
      拓林胤从里边带着护卫们冲了出来,手中的刀铮铮而响,星眸之中满是肃杀。
      “小雀儿!还愣着作甚!快进去保护公子!”他看着一旁握着追星双剑的泫雀不由怒吼道。
      话音刚落,周遭的刺客纷纷向他们攻了过来,而泫雀却是垂下了手中的追星双剑冷冷地在一旁看着。
      拓林胤未顾及到泫雀的动作,只是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兵刃相交之声,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手中的刀如同一道急速的寒风,掠过每个人的身上便是一片的血肉模糊,猩红刺鼻的血液散落到湖面之上,碧绿的湖水上边激起道道朱红的涟漪!
      他像是杀红了眼般,银色的刀面之上更泛起了妖异的红,他手中的刀如同嗜血,越发显得兴奋,而湖面上的残肢断臂,落入水中的尸体,让人作呕。
      但是敌众我寡,即使拓林胤再如何是高手,都敌不过一群人,更何况,他们还是日函地煞门的死士,绝不是庸碌之辈!时下已有不少人突破了拓林胤等人的围截,向船舍内围攻而进。
      泫雀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像是被牵扯住突突地跳着,看着船舍之内的宇炀,那双黑玉般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丝毫情愫,此刻,他甫一抬头,触上那双棕色的眸子,眼里掠过一道酸楚。
      他垂下了眼帘,眼下投影出一片淡青,画舫中的水已然没到了膝盖之上,他扬起薄唇凄然一笑,看着就快攻入船舍之内的刺客丝毫没有半点动静,仍旧执起了手中的玉盏品起琼酿花雕。
      “雀儿,跟我走吧!”五凰猛地拉起了她的手,将她往船舷之外拽着。
      泫雀未有一丝动静,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人的身上,只是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如果这次成功了,即使走我也不可能活下去。”
      五凰怔怔地盯着泫雀说道:“我不会容许你死,我一定会有办法帮你!”
      “你帮不了我,这是月罗沙漏的封印,王死祭司便死……”泫雀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她能够为日函而死也算是报答了沅左的养育之恩了吧,她身为噬罪者的身体也不会有太久的命……
      而此时,水慢慢地没了上来,已经到了她的胸口,浸湿了月白色的斗篷,周遭全是刺骨般的冰寒。
      船舍内的宇炀,黑玉般的眸子看向了她,细长的眼角微微一弯,笑得如同湖面中荡漾开的波纹,清澈秀丽却是难掩的伤感。英姿,邪侫不再却是风韵,高贵依然。朱红斗篷,清缀白绒。绸缎般未绾的黑发,轻盈飞扬,触着红唇,如同子规啼血,他痴然地看着船舍外的女子,唇瓣翕动道:“我会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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