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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面首的自我修养 ...

  •   佟府自此多了俩人:自象姑馆来的环公子及其小厮昭云。
      然此等丑事,大家避之不及,若非无奈,均绝不提及。
      佟萧明言禁令,谁也不许去夏至院见那环公子,并下令将环公子禁足,不得在府内闲逛,全当没他这个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如今京城第一女纨绔终踏上欺女霸男的邪路,如此怙恶不悛,竟令众男兴奋起来。即便佟陆陆飞扬跋扈,然此等艳福,若能落到他们头上,岂不逍遥快活?

      佟杉姗是唯一得允来探视佟陆陆的人。
      步入夏至院,她远远瞥见一身玄衣的环公子坐于院中,他背对着拱门,发与腰齐,沉香阵阵。
      他要么端书阅卷,要么侧身小憩。时不时有一只蜥蜴于他肩上乱爬,小脑袋上下左右摇晃,能将一介女流佟杉姗吓呆过去。

      “环公子,”佟杉姗向来温柔可亲、讨人欢喜,以致她与谁都能搭话,交流畅通无阻,“陆陆性烈而急,日后还望环公子海涵、多加担待。”
      即便对方是伶人,她依然保有最起码的礼貌与尊重,对他柔柔莞尔,乖等回应。

      但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虽寄人篱下,骨子里却透出骄矜孤傲,看谁都不顺眼。
      环公子连一点余光都不屑予她,丝毫不被她的主角光环与圣母形象所影响,只微微别过身去,似是嫌弃她打扰到他,只当刮了阵耳旁风。
      佟杉姗生来首次被人漠视,顿觉尴尬万分,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无所适从。

      “三姐,别放心上。”佟陆陆抱着小兔走近。
      她仅着一宽腿长裤,因夏日炎热,就把袖子卷到肩头,一眼望去像要下地干活的农妇,“无论谁站到他跟前晃悠,均只得四字:有碍观瞻。”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人以群分?佟杉姗瞅瞅佟陆陆,又看看环公子,“般配”二字忽浮上心头,久久不散。
      怪人配怪人,也极好。

      佟陆陆立于树荫下嬉笑,“三姐姐,新衣裳?极好看呢!”

      佟杉姗低头羞赧,以帕遮唇,“今日秦风楼办诗宴,陆陆一同去否?”
      “不了不了,我去非得把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吓晕不可。”

      言笑晏晏间,待到天色微晚,佟杉姗方离开夏至院。

      佟陆陆一屁股落座环公子对面,没好气问:“喂,你叫啥?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环公子吧?”
      他不语,倒是一旁默默无言的昭云发话:“小姐唤公子环哥儿即可。”

      环哥儿?还宝玉呢。
      佟陆陆思索一番,随意叫唤起来:“环儿?阿环?环环……一环,二环,三环……五环?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

      少年眉毛一抬,颇为恼怒。
      他深吸一口气,不太管用,又吸了一口。

      佟陆陆噗嗤笑了,一手托腮,饶有兴趣道:“你都是我夏至院的人了,我捏着你的卖身契,理应有取名字的权力吧?既如此……你便叫环纡如何!”
      总以为她要取小环子之类的俗名,忽闻环纡二字,对方显然有些诧异。

      少年略微抬头睨她,阳光下,他透而光滑的面庞似撒上金粉,那双晦暗的眸终聚焦,生出光来,美得璀璨:“有何典故?”
      “有诗云:征作宫常应,星环日每纡。盛哉逢道合,良以致亨衢。”佟陆陆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她傻呵呵摇头晃脑,忙卖弄起学问,“如何?甚喜是不?”

      啪!
      对方地将书合上,与她同边撑颚,眸光诡谲,淡淡吐息,“二流人,读二流诗。”

      “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待佟陆陆发作,树上停留甚久的一只白鸽忽代谢起来,只听“啪”,软软温温湿乎乎的,黄的白的灰的便落在佟陆陆外露的臂上。
      这白鸽肠胃极好,吃了甚多,如今那物什顺势而下,糊了她满臂。

      环纡讥笑起身,于当场石化的佟陆陆身旁走过。
      一阵沉香风拂,佟陆陆抬起头,他那颗引人怜惜的痣之上,明眸浮起阵阵戏谑:“六小姐,新护袖?极好看呢。”

      佟陆陆与环纡,势不两立。

      二人就像水火无法交融,一碰面便能掀开夏至院半边天,可苦了春枝。
      佟陆陆每每生出对付他的新法子,便细声细气“环纡环纡”地唤他,虽从未成功过,然环纡对这称呼不置可否,渐渐默认了这个新名。

      近日,佟陆陆意外发觉院内鸽子越来越多,不知是信鸽亦或是普通的白鸽。
      然她是个极记仇的人,因了“护袖”那事,每日起床,首要便是爬梯子将它们一应赶走。

      环纡爱看书,且唯爱兵法。
      佟陆陆虽课业完成地漂亮,但绝不愿花时间读课外书,屋内也仅有《三十六计》《孙子兵法》《鬼谷子奇术》等常规著作,他便就着几本书翻来覆去看上十遍百遍,好似立志非将它们翻至散架。

      夏至院,自多了俩人,越发热闹。

      这日,天朗气清,佟陆陆拾掇出失宠已久的升官图,决心要洗刷前耻。
      她抢过环纡的书,难得对他喜笑颜开,“环纡,你这么闲,咱们来盘升官图吧?”
      “不会。”对方冷冷回应,起身欲离。
      不会?正中佟陆陆下怀。她一爪拽住他的衣袖,“没事,我教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佟陆陆坚持与他玩耍,即是下定主意要用自己最拿手的东西羞辱他一番,将他一军,挫挫这小子的锐气。

      环纡面无表情,当没听见硬要离开。
      佟陆陆不依,使劲把他的袖子揉进手心攥住不放,用力到青筋爆出:“来…盘…升…官…图…会…死…啊…”

      刺啦一声,佟陆陆微愣,手中的衣袖像是忽没了生命力,垂落在地。

      “!!!”
      “……抱,抱歉……”

      光着一边膀子,满脸黑线的环纡,气得肺叶子疼。他坐于佟陆陆对面,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戾气,每下一子,都在心头将她碎尸万段一遍。

      环纡简直是上天派给佟陆陆的专属对头,她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仅在最初胜过他一盘,此后再没赢过。

      号称百战百胜、未尝败绩的佟陆陆直勾勾盯着熟悉又陌生的棋盘。
      此乃今日的第十二局,亦是对方赢下的第十一局,且越赢越快。

      将手中的玉骰随意一丢,进三步,环纡轻松官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败了。”他面不改色,赢腻了似的,桃花瓣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埋汰她,“京城第一女纨绔,不过如此。”

      被万箭穿心般,佟陆陆捂住胸口,脸涨得通红。
      她想不通,她前十三年过得如此畅爽,自从遇着他,好日子就走到尽头。如此下去,还未嫁入皇宫便会被他活活气死。
      原以为他只是个深陷泥淖的小虾米,谁曾想是只食人鱼。

      不友好,太不友好了。
      佟陆陆这些年啥成就都没有,只有一个“女纨绔”的头衔,如今竟被人生生鄙视了,心里岂是滋味?

      “喂,你到底是谁?”
      她如此认真的质问,唬得环纡一愣:他竟被这个蠢女人看穿了?

      虚起眼睛,佟陆陆捏住下巴一本正经地谨慎思考,大脑足足高速运转了一盏茶时间,遂在沉寂中得出一个震惊自己的结论:“你是不是……隔壁城象姑馆派来皓玉的间谍,窃取人家营业机密的?其实,你早已精通玩术,问鼎男魁!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全能顶级男魁?!”
      “……”
      环纡:是我高看了她……

      后来,为表歉意,声称“这辈子都不碰女红”的佟陆陆拿出针线,跟老太太似的端出小板凳,坐在太阳底下艰难地穿针引线,帮环纡缝补袖子。
      只不过成品丑得令人发指,又引得环纡火气冲顶。

      就在这河清海晏的日子,明帝忽颁布一条诏令。
      凡各家有年至及笄的未出阁闺女,均要经过史官筛选入宫侍候,称作才选。诏令特批曰,凡此以往,每三年举行一次才选,违令者斩。

      褫夺而来的江山,明帝自要好好享受。这些年来,他大兴土木,于四海修建了不少堂皇宫殿。
      佟萧一旁劝谏不成,反被奸佞撺掇,失了帝王信任,如今为偌大家府,越发不得多言,只得以保全家人为重。

      帝不贤明,臣何诤谏?

      对此,朝堂之上不乏有欷歔反对者,亦不乏有阿谀奉承者。于些许人而言,此乃麻雀变凤凰的捷径。

      可巧,佟府无女可出。
      佟家女儿有三,二小姐佟钟儿,年十六,已有婚约;三小姐佟杉姗年十四,待到春日方及笄;幺女佟陆陆年方十三,且声名狼藉,验人的史官都看不上眼。

      且佟家不愧是《东秦》主角所在家宅,总有神明庇佑:
      佟钟儿的未婚夫乃少府监裴仁晟,裴仁晟的老爹乃当今尚书令裴勤大人。

      这个裴勤与佟萧同是前朝老人,但性格古板不晓变通,为人又倍儿硬铮刚硬。自改朝换代以来,不服明帝正朔,时常口出狂言,还曾经和政治对手隔着自家高墙,互扔臭鸡蛋、脏抹布骂街。
      明帝上位后,因打心眼里瞧不起明帝,他越发肆无忌惮。
      前阵子酒后失言,被明帝逮个正着,方得一纸诏书,全家人被打包踹出皇城,滚得远远的。

      佟钟儿与裴家的婚事,就此不了了之,按规矩理应入宫。
      可巧的是,陛下连日受了风寒,再无心挑选美人,便提前作罢。
      佟钟儿因此方逃过一劫。

      这本是幸运之事,然佟钟儿骄矜任性,心比天高,哪能容得人生有如此污点,这不,正于客厅趴在二姨娘林芷蓉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佟陆陆翘着腿坐在饭桌对面,一手抓着鸡腿欣赏那二姐姐哭哭啼啼自演的一场悲剧。
      佟钟儿这辈子哭的眼泪,怕是够她两辈子的洗澡水了。

      “爹爹,娘亲,你们要替钟儿做主啊!”她呜呜咽咽,假哭的功夫倒没佟陆陆那么精湛,勉强能得个百花奖吧。

      上座的佟萧眉头紧皱,筷子未曾动一下。
      他担心的不是佟钟儿的婚事,而是佟家的未来。
      帝王如此,衮衮诸公不得谏言。怕过不了几年,就要过上席不暇暖、枕戈待旦的日子。

      整桌唯有佟陆陆没心没肺,她迅速啃完一应嫩肉,扒完饭打个响嗝,便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听她们说些有的没的。

      “不如,尽快找个好亲家……”宛英提议道,她反正也对佟陆陆没啥信心,干脆把自己相中的金龟婿让了算了,“依我看,邹王府与我们素来交好……”
      闻言,佟杉姗一顿,捏着筷子的手发紧。

      未等佟萧回话,佟陆陆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娘,你胡说什么呢,人家邹曲临是有心上人的,棒打鸳鸯这等损德的事儿,您可不能做。”
      “你又知道什么了,小女儿家家的,插什么嘴!”宛英连忙轰人,“杉姗,和你六妹妹先回去吧。”
      佟杉姗迟疑一阵,方放下筷子,礼貌莞尔,“是。”

      穿过春分院,佟陆陆与佟杉姗并肩而走,佟杉姗一路未曾言语。
      她细长的手指捻着帕子,揪了一回又一回,蚕丝绸生生被她扯变了形。
      拉住她软软的手,佟陆陆嘻嘻笑道:“三姐姐,你且安心,我掐指一算,不久之后邹曲临就会来提亲了!”
      “你如何又得知了?”
      “嘿嘿,我就是知道。”

      《东秦》曰,大明七年大暑日,邹曲临正式向佟家提亲,只因书中的佟陆陆从中作梗,公然污蔑佟杉姗,方让婚事不了了之。
      如今可不同了,她佟陆陆可是一大助力呢!再者,早前借钱时她已旁敲侧击邹曲临,如今距大暑仅有三天,好事将近!

      此后平静过了三日。
      第三日一大早,蝉鸣阵阵。

      佟陆陆其时正在院内为自家那个取名曰“笨笨”的小兔种萝卜,搞得满身泥巴,尘埃扑扑、汗臭薰薰。
      她这一身专门用来干“脏活”穿的专服上,尚有经年的油渍未除。

      春枝兴奋而来,只瞟了她一眼,顿觉不忍卒赌,“小姐,邹世子带媒人来纳采了!”

      可算来了!邹曲临那家伙,提亲还娘们唧唧的。
      佟陆陆激动难抑,慌忙将手中的小铲子扔下,也不顾满身满脸的泥巴,忙往客厅奔去。
      她怕爹爹娘亲不同意,怕半路杀出个佟钟儿,更怕那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林二姨娘犹豫不决,她得去为三姐姐的幸福助力!

      一路气喘吁吁跑到客厅,佟陆陆绕过长廊,方来到雕花窗棂外。

      尚未入门,便听房内大夫人一声惊呼:

      “陆陆?!你是说,你要娶陆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面首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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