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安魂曲》JaneYang

15、依赖与离开（二）

　　初春的夜晚很凉，隋愔裹着一件厚厚的毛毯坐在床上，向李暝恪讲了那天下午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她讲完的时候，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李暝恪只是默默地听完，然后拽了张面巾纸，轻轻替隋愔擦了擦额头。
　　“地暖这么足，快把毯子拿下来。”这是他沉默了很久后的第一句话，李暝恪并没有对那天下午的事情做什么评论。
　　“我们给洛阳请一个好的律师吧。”她立刻又想到，季文的父母未来该有多么恨洛阳和他们俩。
　　李暝恪只是直直地盯着隋愔，点了点头道：“好。睡吧。”

　　第二天，李暝恪独自开车去了看守所，带着自己做律师的朋友，跟洛阳见了面。
　　“那天，你知道她在卫生间，对吧。”李暝恪的问题，是洛阳没想到的。“所以你才会......”
　　洛阳缓缓地说道：“就当我一瞬间昏了头。”
　　李暝恪放在桌子下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头。
　　一旁的律师见他有些不自然，赶紧把话题引到法律层面上来。

　　晚上，李暝恪独自坐在发上，音响里放着小提琴曲，他换了一首又一首，却始终觉得今天的旋律十分刺耳。他的脑海里始终被一种想法萦绕着，这些思绪缠绕着洛阳、季文还有隋愔，甚至是Alex，伴着激昂的乐曲，越来越乱。
　　这些想法最后在他的耳边汇成一条罪证：都是因为你。

　　六个月后，洛阳的判决结果出来了：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李暝恪告诉隋愔，本来季文父母请来的律师认为洛阳属于激情杀人，但最后的关头，他们松口了。也许是因为季文的病情在逐渐好转，也许是因为他们在知道了季文复杂的性取向以后，不知所措——身为父母的二人，竟然对儿子没有丝毫的了解。
　　直到八年后，隋愔再次见到季文的父母（彼时季文已经完全恢复，离开了多伦，去了欧洲的一所大学任教，而洛阳出狱后告别了隋愔，同样离开了多伦），季文的父母已经放下了当初的事，并告诉隋愔，他们愿意原谅洛阳，因为当时他们翻看到了季文的日记本。他在与Alex和洛阳纠缠的那段时间的日记中，写出了自己心底真实的想法：
　　“Alex是我灵魂伴侣，我们不会有结果，但我们的每一刻都是对欲望的达成——我沉醉于这种感觉，但我无法将这种自私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包括洛阳。我该如何说？告诉她，我贪婪地想要同时拥有她和李暝恪——那个冷漠的男人，而Alex就是两者的合体？实际上，我一边厌恶着此时肮脏的自己，一边享受着拥有Alex的窃喜感。
　　......
　　我想要做一个自私的人。洛阳会接受么？
　　也许我可以说服她，告诉她，不要被思想束缚！如果她愿意，她就拥有了两个爱她的人，和三个爱她的灵魂，这里面有一个，是她自己的灵魂。自爱是多么的珍贵！只要她愿意，我们将会无比的幸福。”

　　那时候，隋愔的身边早已物是人非。她淡然地听着季文父母的讲述，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洛阳时她复杂的眼神，她想着，若当初那个人是自己，她是否会像洛阳一样，坠入那个无尽的深渊。只是她当时还很天真地无视洛阳和季文给她的警示，以为世间万物都会随着人心的安稳而尘埃落定。直到李暝恪的离开让她瞬间面对二十多年不曾面对的悲伤和措手不及。

　　因为洛阳的事情，隋愔在公司没有了经纪人。而老板一开始就不太看好洛阳手底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提琴手。本来以为上次那个音乐会，靳维国的那个儿子对隋愔有点其他意思，会拉她一把，但现在看来，隋愔根本不是能扶得起来的选手，前几天还听圈内人说，靳朗又换了个女朋友。而且有洛阳这个令人头疼的前经纪人，隋愔未来的资源可是个大问题。一阵唏嘘过后，他找秘书翻出了隋愔跟公司的合约。
　　隋愔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脑子想的都是下午老板跟他的谈话。
　　她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而老板显然不准备跟她签下未来的那一纸契约，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可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她能做些什么呢？好像只能安静地在交响乐团当个大提琴手。她叹了口气，想起了洛阳之前总是让她多交些朋友，她努力想把关于洛阳的回忆都清一清，不然她总觉得自己真的顺着洛阳的咒语在生活——“你别到时候一个朋友都没有。”
　　隋愔想着这些的时候，发现李暝恪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刚进门的她。
　　他们的世界最近变化得好快，好像洛阳和季文跟他们俩热热闹闹的日子就发生在昨天，而现在呢？只剩他们两个。
　　李暝恪应该是刚到家里不就，还是穿着不变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只有那双毛茸茸的灰色拖鞋，让隋愔感觉，他不是那个在外面冷酷沉默的李教授，而是独独属于她的李暝恪。
　　这样过下去，也好。隋愔这几天经常这样想着。
　　“过来，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李暝恪伸出手，牵着隋愔，坐到他的旁边。
　　隋愔这才注意到，李暝恪的眉头紧锁着，他在她面前从没这样过。
　　“我，可能要出国外派一段时间。”李暝恪的话像暴风雨前的第一滴雨水，毫无预兆地滴进隋愔那原本逐渐平静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