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安魂曲》JaneYang

11、可惜那是你

　　隋愔很早就起了床，洛阳说会领她去个外景拍摄地其实令她在这无聊的小长假着实兴奋了一下。除了最近自己吃的有些多，脸有些肿这件事令她稍稍忧愁了一会儿。她拍拍自己的脸颊，也就自己每天这么哀怨，洛阳一直跟她讲她又不是明星，胖一点也没关系。
　　洛阳载着隋愔去摄影棚的路上时不时地哼着小曲儿，隋愔看出她心情不错，便明白季文心情也必定不错。
　　她们到了多伦城边上的一个小山坡上，那里，杂志社的工作人员正把自己裹得像毛毛虫一样艰难地迎着刺骨的寒风围着两个正过着夏天的模特。
　　隋愔远远望着寒风中紧咬双唇不时瑟瑟发抖的两位模特，又瞧了瞧周围被冷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摄像机架子和反光板，想起曾经乐团也在深冬时节做过户外演出，那次她还不是第一大提琴，只是缩在后几排的密密麻麻的人和琴中，穿着薄薄的西装，和旁边同是新来的女孩子还有男孩子使劲靠在一起想感受冷风中彼此散发的那微弱的暖意。那个冬天的黄昏她至今还记得，记得用已经冻得发麻的手指摁在同样又凉又硬的琴弦上时，牙齿传来的微微打颤声，大家相视一笑，那是一个个小小的迷茫又坚定的决心。现在她很庆幸自己暖暖和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洛阳在一旁呵呵的笑了笑说，“真是苦了今天的模特，要是我，早就冻死了!”
　　“其实挨一挨就挺过来了。”隋愔的话刚吐出口，就随着呼啸的寒风飞得不见踪迹了。
　　洛阳也没有在意隋愔究竟嘀咕了些什么，缩了缩脖子，便准备拉着隋愔爬上小山坡。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隋愔把吹进嘴角的碎发勾了出来，又接着朝小山坡顶端走。冬日的光束顺着山坡直直地刺着隋愔的眼睛，她使劲踏了踏脚下的碎石块和周围枯黄的杂草，到处都透着颓废和荒凉，她有些困倦，不想往上爬了。
　　洛阳倒是很有兴致的样子，转过来冲着隋愔大喊，“你不是说自己胖了么这不减肥着么!”
　　隋愔叹了口气，便继续跟着洛阳。
　　到了小山坡的顶端，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洛阳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开心的样子，享受了一会儿“登高望远”的满足感，才准备到摄制组中去看一看。
　　“诶？她们今天找了个金发妞。”
　　洛阳有些兴奋，那个金色头发的模特好像因为人种的原因，在一众人当中，显得格外高。相比之下，洛阳手底下的那个平时看着很高的模特就有些娇小了。洛阳倒是没怎么不在意，直接走到人群中间跟摄制组的人打招呼，还把隋愔拽了过去一起跟导演聊天。隋愔觉得山顶的阳光更刺眼，但看到别人这么辛苦，她也不能太矫情。
　　拍摄间隙的时候，隋愔便跟着洛阳跟大家拿了些水喝。洛阳一边分水一边笑呵呵地念叨着“辛苦了辛苦了。” 隋愔跟在她后面，风吹得她不想说太多话，只不过有时候笑笑而已。洛阳偶尔冲她使使眼色，她就当没看见。
　　开始第二段拍摄后，隋愔在远处找了个折叠椅坐下来，想安安静静地看看风景。那些模特是很火辣，不过看久了也就没有新鲜感了。
　　隋愔很舒服地把自己包裹在温暖的棉衣里准备一动不动的时候，洛阳搬了个椅子坐在了她的旁边，“我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应该多在导演旁边转转。”
　　“我去那里干什么，我又不上杂志。”隋愔淡淡地说。
　　“话是这样说，但是如果有机会可以上杂志做个采访什么的……是不是”隋愔转过头看了看洛阳，她总能不经意间带给她些许温暖。
　　“我只是个拉琴的，拍照片上杂志做专访什么的你就让你手下的模特演员们去吧哈，谢谢您啦老板!”
　　洛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白了隋愔一眼，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不过却没有想要结束这段谈话的意思。洛阳又将椅子朝隋愔拉近了一些，隋愔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消息要说，以前每当洛阳怀着坏笑靠近隋愔的时候，隋愔都知道她的肚子里一定又有什么新闻了。
　　“你看看那个金发的模特，怎么样”洛阳一边朝那个金发美女扬了扬下巴，一边意味深长地问隋愔。
　　隋愔懒懒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位高挑的美女，又慢慢地转回来，不耐烦地说:“我要是能有像她那样的身材，好多事也不用愁了。”
　　洛阳听后就像恶作剧已经成功了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像她一样你真要像她一样啊哈哈哈!”洛阳的脸颊因为使劲忍着笑而憋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隋愔一开始只是以为洛阳又在嘲笑她最近吃的多，但是后来发现洛阳的余光总是时不时地朝那个个子很高的模特身上撇。她便开始注意这个有着硬朗而高挑的线条的金发女人。
　　小山坡的寒风刮起来并不会刺骨，但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把脖子伸进衣领里，隋愔在不远处静静地审视着那一小撮人中独独高出的那一抹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欧式的金黄与东方的萧索的暗灰有些格格不入，那随风飘逸的金发下的深邃眼窝，看不到一丝女性天生特有的柔情，反而能从那眼睛主人偶尔的失神中捕捉到狂野之下的愁绪。或者在离开镜头后，面对真实生活中的迎面而来的无情寒风而紧锁的眉头，都让隋愔发觉到了一种极力回避却不想掩饰的中性美。
　　想到这，隋愔有些吃惊。她转过头直直的瞪着洛阳，询问着答案。
　　“看出来了没？”洛阳挑了挑左眉，“那是个男人！”
　　洛阳好像淘到了大新闻一样开始评论“那个男人”。除了一开始的几句基本信息介绍，其他的话都像耳边的风一样，隋愔一字不差全都略过。
　　只是隋愔不明白，像这样一个有着超前卫思想的人，为什么不留在时尚圈都向往的欧洲，而要来到多伦这个普通的海港城市。虽然中国的许多大城市近些年发展的很不错，但相比纽约巴黎这样的时尚之都，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变性超模在京城和沪都尚且少见，怎么多伦她就能见到个活的。
　　于是隋愔对这位名叫Alex 的超模的评价:她不属于这里。
　　知道这个事实之后，隋愔和洛阳的眼睛直到收工都不自觉地在往超模的身上跑，但明白身为多伦人，不能表现地没见过世面，让人家笑话。而且半天时间过去之后，隋愔除了暗中对比了一下她们这些真正的女人和那位超模的身体各方面有什么不同之外，对她也没有别的兴趣。
　　不过她还注意到超模好像并没有助理或者经纪人在周围，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换衣服，放行李，摆弄头发，最多只有化妆师给她补了补妆。一天下来，超模并没说太多的话，不知是不会说还是不愿说。
　　洛阳在忙活自己的那位模特的间隙还不忘过来看看隋愔需要是什么，虽然引荐给杂志社这招失败了，不过隋愔还是很感激洛阳让自己安静地欣赏了一下风景。
　　“诶，我跟你说，虽然吧，这事儿是有点变态。不过，我们都觉得她人还是很不错的。”洛阳站着隋愔面前双手掐腰幽幽地说到。
　　隋愔抬头看了看远处正在摆弄头发的超模女士，想着这身躯大概配得上那别具一格的气质。
　　“薇薇告诉我之前他是男人的时候，叫亚历山大，后来做了手术之后，就简单改了名字，叫了爱丽克丝。”洛阳转过身子背朝着隋愔，然后使劲裹了裹棉袄，摇了摇头，“啧啧啧，以后我都无法直视爱丽克丝这个名字了。”
　　隋愔推了推洛阳催她赶紧干完活收工，这山坡的破败风景她足足看了大半天，有些审美疲劳，估计用这没加效果的肉眼也再看不出什么美景来了，又感觉临近黄昏，棉袄要被风打透了，自己越发地有些冷，希望能赶紧回家喝碗热粥，披着毛毯倚在李暝恪肩膀上翻翻没看完的小说。
　　待到拍摄终于结束的时候，导演拍了拍手说大家一起吃晚饭吧，一些小孩子欢呼起来，洛阳也很激动，隋愔只觉得愈发想念自己的那碗粥。
　　隋愔帮洛阳收拾工具箱的时候，听见爱丽克丝中文跟旁边的人说自己先下去等大家，心里不由得有些佩服超模的独来独往，也加快了速度。
　　不过洛阳做事也是十分高效，不一会就最先收拾完了，便叫了薇薇和隋愔一起下到了坡下停车的地方。
　　坡下有一小片狭长的平地刚好适合停放车辆，洛阳的车子跟其他人的车外形有些相似，又是停在最外面，而且隋愔和洛阳都没有戴眼镜，只有薇薇戴了隐形眼镜，于是三个人一边看着车号一边缓缓往外走。
　　洛阳看着小路两旁的杂草，时不时地对薇薇说道真是太冷了，真不知道薇薇这么长时间怎么拍下来的。
　　薇薇也苦笑着，无奈尽数挂在脸上。
　　洛阳朝薇薇抿了抿嘴唇，调皮又坚定的样子好像马上要发什么重大的誓言，隋愔不由得笑了笑。洛阳挽着薇薇的胳膊说道:“你放心，以后这大冬天穿这么少拍外景的活，咱再也……”
　　隋愔只看见洛阳上一秒如释重负又信誓旦旦的脸在下一秒已经僵硬在空气中，伴着戛然而止的话语，洛阳的脸如同这颓败的光景，无力复苏，再也不见往日的光彩。
　　薇薇精瘦的脸蛋在下一秒也变了颜色，隋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使这两个人竟然都震惊到忘记行走，便顺着洛阳的目光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待到瞳孔逐渐聚焦，她终于看清了几步远的两个黑色身影，那如晴天霹雳般刺在三人眼中的场景，注定要变化了众人这一世的纠缠。
　　“季……季文”薇薇颤抖的声音此刻刺在洛阳心里，每一个音调无不在提醒着她眼前到底是什么，那两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切光明，阳光下，季文倚在黑色吉普车外和爱丽克丝深情相吻的剪影，鬼魅又迷离，随着周围摇摆的高高的枯草，升起一股诱惑飘忽的气息，任谁的目光也无法移去。
　　隋愔放开呆若木鸡的洛阳，向着前方的两人移动着步子，这是什么她在问着自己，偷情么出轨么
　　在所有人的心里，不管爱丽克丝如何变，她都曾是个男人。即使现在她是个由内而外完完全全的女人，也改变不了她曾是个男人的这个事实。
　　隋愔刚走了两步，前面的两个人便发现了她们。季文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猛地推开了爱丽克丝，爱丽克丝的一个踉跄之后也发现了她们三人。
　　隋愔只是盯着季文，不知该说些什么。脑海里闪过关于季文一切的一切，洛阳，她自己，李暝恪，还有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爱丽克丝。她甚至开始想着如果是李暝恪，她该怎么办。她的心脏一阵绞痛，不敢继续想下去。
　　五个人就这样定在原地，好像都希望此时便是永恒。不管下一刻是沉默或是爆发，他们只知道，以往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