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月色》柚右

3、第三章

　　“好喜欢谁？”

　　身后有戏谑地声音传来。

　　裴衣转头，看见陆沉，扬起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
　　她像是看见了瘟神般，忙不迭提起凳子往前坐了坐。
　　心有余悸。

　　他额角有汗，发梢凌乱，手上捧着个篮球，却突然抬起，要往她脸上砸——
　　她“啊”地尖叫，闭起眼睛往身侧躲。
　　篮球惊险地擦过她的脸颊，落在他的课桌上，弹了下。

　　她尖叫，拿书飞他：“你有病啊！”

　　他截过书，笑得灿烂：“你也知道？”

　　“知道个鬼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砸死人！”她气的脸都红了，胸膛不停起伏。
　　她对这个球有阴影。高一刚开学，她有天忘带试卷了，中午回家拿，途径一个小区的篮球场。盛夏烈日，她的碎发黏在额角，整个人黏黏腻腻，昏昏沉沉，她半天半天抬手拨了拨刘海，也就没注意那个天降横祸。

　　她恼极了，又骂他：“你真是太有病了！！”

　　她起身将凳子往旁边一踢，挪着桌子拉出一道缝隙，指着瞪着他：“三八线！”

　　语文课。

　　老师在复习古文，“氓之蚩蚩——”

　　整个班上都是笔尖划拉本子的点点声，望眼过去，好多人在刷理综试卷。

　　陆沉睡醒，整张脸染上一倦恹色。

　　旁边的小同桌扒拉着本子不知道在干什么，整个脑袋快要埋进书里。

　　临近中午，太阳迫不及待地打下，晒着她的脚踝，金灿灿的一片。
　　她穿着校裙，裙摆此刻却大刺刺地掀起，虽然有连体裤，但还是露出白皙的大腿。
　　细嫩的汗毛被染成柔和的白色，她似乎有点痒，抬起脚尖蹭了蹭小腿，蹭过一片白。

　　他起了坏心思，长腿一伸，点住她的椅子。她浑然不觉。
　　鞋尖一歪，抵住她的小腿，软柔的触感。她愣住，低头。
　　他却不放过，还要继续往上探——
　　“啪！”
　　被她一手打断。

　　继而就是迎着脸门而来的矿泉水，带着还未消融的冰水珠。

　　他闭眼抓住，再睁眼，看见小同桌一脸警告地瞪他，然后张嘴，无声地巴拉巴拉。
　　他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你是三八？”

　　*

　　缝隙又被裴衣拉大了一点儿。

　　终于挨过上午的课，她皱着脸揉揉肚子。好饿。

　　教室里人群骚动，再一瞬，竟大半都跑出去了。

　　她拽住旁边也欲跑的同学，“哎，同学，食堂在哪？”

　　那人没回头，边跑边说：“综合楼一楼二楼。”

　　然后她才知道为什么要跑了。

　　她艰难地端着盘子找到一个座位，放下盘子刚打算坐，就被人一屁股撞开，撞的她差点把盘子都给摔了。
　　她的左眼突突跳，忍了忍，开口：“同学。”

　　那人把她的盘子往旁边移了好多，把自己的盘子放在面上，一点也没理她。

　　“我是想提醒你，你屁股底下的那个凳子上有坨鼻屎。”比谁更恶心？

　　那人立刻弹起来，往凳子看，光秃秃的一片，他立刻看向自己的裤子，然后被人一推。

　　裴衣将自己的盘子放在桌上，把他从凳子上推了下来，然后拿起他的饭盘就往旁边垃圾桶倒，哗啦啦的，数尽倒掉。
　　再慢悠悠坐上去，从口袋摸出一张十块钱，看也不看的甩给他。

　　那个男生惊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脸瞬间变色，开口就是粗话：“操你妈！老子…”竟是要动手。

　　她突然把声音提高八度，惊慌开口：“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这一声叫的让一大片人看过来，那个男生的手扬在半空。

　　她颤着睫毛，整张脸煞白煞白。

　　周围有男生见她长得乖巧可爱，此刻正委屈害怕地缩在座位上，立刻出头：“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本事！”

　　那个男生的手半放不放，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他怂了，骂了一句就跑开了。

　　裴衣静坐在位置上，半晌，她眨眨眼，小声抽气：“我…我没事了，谢谢你。”她看着那名出头的男生。

　　他爽朗一笑：“嘿！不客气！”

　　“嗯。”她似乎恢复了过来，整张脸又有了血气，又道了一声谢谢。

　　离他不远处的一桌，有人见到了全过程，嗤笑地用手肘拱了拱身边漫不经心地人：“嘁，那个女生，”旁边人抬头。

　　陈俊又说：“真是朵好不清新脱俗的小白莲。”

　　许江微抬眼皮。

　　*

　　裴衣吃完饭，晃了小半圈，消食。

　　其实也没什么好消的，她来的晚，盘子里全是素菜。

　　她没什么胃口吃，用筷尖戳着饭，无聊的把白米饭分成一小块。

　　这会儿人走的也多，她伸长脖子，像只孔雀，在找许江。

　　找不到，她放弃。
　　她揉了揉眼睛，把盘子的饭菜倒进垃圾桶，把盘子放回回收盆，走了出去。

　　市二中管的严，只有走读生中午才能出校门。

　　但也有学生翻.墙。
　　灼灼绿叶，少年修长的腿踩在斑驳地墙上，冷冷地瞥下一眼。

　　裴衣愣住，呆呆地张着小嘴。
　　她发誓…

　　“我不是故意走到这里来的！”

　　许江抬了抬下颚，枝桠在他脸上印下大片阴影。

　　裴衣举起三根手指，着急：“我没有跟着你来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墙对面有兄弟在喊。

　　许江顿了顿，利索跳了下去。

　　“碰见谁了啊？”陈俊勾住他肩膀，笑嘻嘻地问。

　　许江没什么表情：“小白莲。”

　　*

　　完了。

　　这才是凉了。

　　小鸡仔焉不溜啾。

　　“他肯定以为我是变态跟踪狂！”小姑娘声音闷闷。

　　何佳在那头安慰她：“不会啦。”

　　“他一天要收到多少封情书啊，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可那不一样啊，她们是意有企图，我是清白无辜的！”裴衣踢着小石子，嘟嘟囔囔。

　　小石子咕噜咕噜滚着，又“啪嗒”一声停下来。

　　裴衣疑惑上前，看向它撞上的庞然大物，蹲下身。

　　地上是一个被人遗落的银白色打灰机，看外形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裴衣嘟着嘴巴，勾勾手指，指甲点着火机外壳。

　　何佳见她许久不出声，问：“怎么了？”

　　小姑娘皱着脸，苦巴巴大喊：“完蛋了！”

　　“啊？”

　　“他不光要误会我是变态跟踪狂了，”裴衣看着手中的打火机，跺跺脚，“我还要是一个偷心爱人东西的小偷了！”

　　挂了电话。

　　裴衣站在樟树下，摊开手掌。

　　手里的物品烫人。

　　她能不能，把它给扔了？

　　好烦人呀…

　　*

　　裴衣回到教室的时候，口袋里多了一包糖，还多了一张便利贴。
　　她咬着笔盖，把作业铺的工工整整。

　　陆沉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奋笔疾书。

　　目光落了一点在她的纸上，发现她是在画小猪。

　　他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了声。

　　裴衣眨眨眼，抬头，上下扫了一他眼：“来了啊。”

　　接着，“啪”地一声，她往他桌上拍了一张便利贴。

　　陆沉挑挑眉，长腿踩在她椅栏上，低头扫了一眼。

　　少女有着清隽秀丽的字迹，便利贴最上方，是用黑色记号笔写的「和平共处三项原则」。

　　他轻笑，漫不经心地拿起便利贴。

　　“想和平共处？”

　　裴衣歪歪头，目光探索。

　　他缓慢地将便利贴撕了个粉碎：“你不知道么？”

　　裴衣皱眉。

　　陆沉语气恶劣： “变态都是，很记仇的。”

　　手里还捏着糖。

　　裴衣“喔”了一声。

　　她将本来打算给他的糖剥入自己的口中，冲他摇了摇头，叹着气开口：

　　“小气鬼，喝凉水，老师打你歪歪嘴。”

　　*

　　盛夏，空调簌簌地吹，裴衣略略张着嘴。

　　“啊…啊…啊啾！”

　　后面冷气足，她冻得脸色发白，一下课，就冲出教室。

　　大概是现在才明白太阳的好，裴衣晒了一会儿，觉得身体暖洋洋。她靠在走廊上，手背抵着下巴。
　　过了一会，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拖拉着下了楼。

　　许江在（1）班，她手里捏着打火机，往他们门口处的走廊望了望。
　　没看见人。
　　她也不想亲自去还，于是推开窗户，踮脚，手指点了点里面的人。

　　“哎！同学…”

　　她的手抓着栏杆。那人回头，是一个女生。

　　裴衣弯了弯眼睛，本来想摊开手掌，但又一瞬间，她收了回去。

　　裴衣有点抱歉：“啊，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女生心善：“你要找谁？要我帮你叫一下他吗？”

　　“可以呀，但…”裴衣踮脚，装模作样地扫了一圈：“他好像不在，还是谢谢你了。”

　　合上窗。

　　裴衣轻轻瞥了一眼手里的打火机。

　　抽烟这种事情，应该都是偷偷摸摸来的吧？
　　让女生帮忙还打火机，怎么看都太招摇了一些…

　　*

　　晚自习结束已经是九点半。

　　裴衣跟着大部队走出校门，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绕到学校后墙，乌漆麻黑，她没开手电筒，瞧着有些吓人。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到了目的地。

　　裴衣站定，手还没松开。

　　就被照过来的刺眼白光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