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酥蜜瓜

4、枕云楼

　　“兰亭，少说话，食不言寝不语。”

　　燕平戈瞪一眼他这个不知死活的二弟，拿起面前的茶杯，余光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裴瑾舟。

　　见到裴瑾舟正聚精会神的扫视着菜肴，燕平戈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大哥，你不是也经常说吗，端朝有此昏庸之帝，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啊。”燕兰亭模仿着他平日里说话的语气，一板一眼，老气横秋。

　　“我充其量也只是败家，那皇帝小儿可是败国，小巫见大巫了，梨花儿你儿子我说的对不对？”

　　燕兰亭灌了一杯酒下肚，朝着他娘抛了一个媚眼。

　　小梨花夹一块瑶柱放在他的盘子中，笑得宠溺：“对，我儿子说的都对。”

　　“兰亭，少言，专注吃饭。”燕平戈板着脸，又一杯茶下肚，眼神又往裴瑾舟的方向瞟去。

　　裴瑾舟环视着堆满桌的山珍海味，心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纸醉金迷！奢侈糜烂！

　　宫中即便是在宴请百官的上元节，都见不到这番奢华。

　　“既然是家宴，就没那么多规矩，这桌菜是吩咐枕云楼置办的，大家就简单吃一口吧。”燕百万夹了一口醉虾，咀嚼几下，不满意的吐了出去。

　　这还是简单吃一口？！！

　　裴瑾舟在心底又怒骂一遍，纸醉金迷！奢侈糜烂！

　　知许夹了一块旋炙猪皮肉放进裴瑾舟的碗中，歪头看着他，笑出的梨涡里都溢着期待。

　　裴瑾舟盯着碗里的猪皮肉，眉头一蹙。

　　这里都没有人布菜吗？那和互相吃口水有什么分别？

　　商户果然不入流！

　　裴瑾舟挺着脖颈，轻视的瞥着那块猪皮肉，道：“我不爱吃。”

　　知许看着他宁死不屈的模样，心里有了数。

　　看来嫂嫂爱挑食！

　　她认真的琢磨一会桌子上的菜，又夹了一个酒煮蛤蜊放在裴瑾舟的碗里，满眼的期待。

　　裴瑾舟被她炽热的目光扰得心烦，他低头盯着那枚对着他开口的蛤蜊。

　　呵，这蛤蜊是在挑衅他吗？！！

　　肚子咕噜一声，裴瑾舟硬邦邦挺直的后背一点点放软。

　　也罢，这东西至少带着壳儿，失节是小，饿死为大！

　　于是在知许巴巴儿的目光下，裴瑾舟不情愿的吞下了那个挑衅他的蛤蜊。

　　知许盯着他纤长的脖颈，随着他的吞咽微微一滚，就见他的脸色如同寒冰融化。

　　知许欣喜的又夹了三个蛤蜊，叠放在他的碗中，桌子下的小脚开心的点着地面，原本因为沈怀珠那事儿，心里的委屈和难过也都先放下了。

　　裴瑾舟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状的蛤蜊，轻咳两声，脸颊微露红晕。

　　诶，慢着！

　　他刚才吃了一个蛤蜊，小姑娘又给他夹了三个，他在宫里即便是最喜欢的菜都不敢吃过三口，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喜好，被蓄意下毒。

　　裴瑾舟侧头看着其他人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菜，如梦初醒的快速拿起筷子，舌尖舔了舔小虎牙。

　　“嗯，兰亭说的不错。”燕百万放下筷子，大声道，“就一月前，知道我们的小皇上又干了什么吗？”

　　燕百万拍了拍圆鼓的肚子，笑道：“他啊，在朝堂上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大跳酒仙舞，自己耍酒疯就算了，还带着满朝文武一起用笏板敲曲子，说谁的笏板若是敲断了，就去找皇太后赔偿，把丞相气得当场晕了过去，结果这小王八蛋第二天就给丞相府送去了两个美人，说是冲喜，老丞相气得一口老血几乎喷到了房梁上。”

　　裴瑾舟轻笑一声，啃一口手中的盘兔。

　　妖言惑众。

　　他明明说的是敲断一个，自己给他赔十个，怎么就成找太后赔偿？

　　呵，一定是谏议大夫那个嘴上没门的，成天在外面给自己编造故事，还不忘给太后美化几句，惯会拍马屁的狗东西。

　　“丹娘呢？身体还没好？”

　　“老样子，昨天从我那儿回去后就染了风寒，现在在三院儿静养呢。”大夫人宋氏回了燕百万的话，并把他夹给自己的瑶柱挑了出去。

　　燕百万自讨没趣的撇撇嘴，又问：“玉蓉呢，算了不提那个冤家。”

　　知许一边握着汤匙喝着黄鱼羹，一边在心里默默敲着算盘。

　　嫂嫂吃了六口旋煎羊肉，三口白肠，四个煎角子，两口药木瓜……

　　明日她就依着嫂嫂的口味，通通给嫂嫂送过去。

　　“那个，那个谁……”

　　裴瑾舟以为燕百万在叫自己，放下手里的羊腿，唆一下手指头，他刚坐直身子，耳边就传来了知许甜脆的声音。

　　“请爹爹吩咐。”

　　裴瑾舟侧头看着她规矩的端坐好，双手交叠在膝盖之上，那双圆杏眼中憧憬又明亮。

　　他瞥一眼说话心不在焉的燕百万，又看回身边的燕知许，转了下桌子上的象牙筷。

　　这小姑娘在燕家并不受待见啊。

　　“枕云楼的租金怎么回事？”燕百万把玩着手里的玉珠手串，看着知许，“满打满算枕云楼拖欠租金也快半年了，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把房契转交给你二哥。”

　　“可是，枕云楼的房契是外祖父留给我的，枕云楼的吴掌柜已经和我再三保证，下月中旬一定会把租金交给我的。”

　　知许声音急促，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膝盖。

　　三年前，她已经把外祖父留给自己的万宝楼让给燕兰亭了，现在她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剩下的家产。

　　燕百万把手串拍在桌子上，背靠太师椅。

　　“当初你母亲放你去做生意，我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如今看吧我说的一点没错。”燕百万烦躁的拍一下桌子，“好好的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你看看那老孟家大女儿，一朝入宫从此光宗耀祖，你没那个命我也不说什么，那就看看你身边儿的，沈怀珠，看看人家知书达理，亭亭玉立，上门求亲的达官显贵是从沈家家门能一直排到绥州去，哪有一个像你这么不中用。”

　　听到沈怀珠三个字，知许一直挺直的腰板慢慢软了下去。

　　在爹爹眼里，她哪里都不如沈怀珠。

　　“瞧老爷说的，我们四姑娘可是小神童，天降智多星，认字读书都比别人快上半年，小小年纪就会打算盘做生意，别人求都求不来。”

　　二姨娘捏着一颗葡萄，递到燕百万的嘴边，矫揉造作的样子。

　　小神童？天降智多星？

　　听到二姨娘的话，裴瑾舟盯着知许看了又看，却见小姑娘头越来越低，想把自己埋进地缝的模样。

　　“女子无才就是德，又不是男孩，会绣个花写个字足够了。”燕百万不耐烦的拍着桌子，“婉仪，赶紧和老孟家把日子定了，到日子备好嫁妆就送她出嫁，嫁了人就安稳了，眼不见心不烦。”

　　大夫人宋氏皱着眉，脸色难看的应道：“知许还未及笄，婚姻大事，急不得。”

　　“十日。”知许抬起头，目光如炬，“十日之内我一定会把枕云楼的租金收回来的。”

　　燕百万摸着自己的手串，斟酌一会，朝燕兰亭的方向眯眼一笑。

　　“好，十日为限，倘若你十日之内办不成此事，枕云楼的房契，就转交给兰亭吧。”

　　“嘶溜——”

　　一旁的裴瑾舟啄了一大口乌鸡汤，声音回荡在玉桂厅中。

　　他舌尖舔着嘴唇，满意的又吧唧两声。

　　“看她，怎么会有如此粗鄙之人，真不愧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二姨娘小声嘀咕着，嫌弃的白了一眼裴瑾舟。

　　“黄氏。”

　　裴瑾舟捧着瓷碗，细细回味着嘴里乌鸡汤的甘甜。

　　枕云楼这个做鸡汤的厨子真不错，等他玩够了回宫时，一起带走。

　　“黄氏！”

　　御膳房那几个不思进取的老东西，这么多年一点都不会精进厨艺，还惯会看人下菜碟，给太后的菜肴个个儿精致可口，给他的，什么都是一个味儿。

　　“黄小柔！！”

　　裴瑾舟一激灵，回过神儿时就见大夫人宋氏从宴席上站了起来，脸色难看的瞪着自己。

　　“和我出来！”说完，大夫人甩袖朝外走去。

　　裴瑾舟淡定的喝完最后一口乌鸡汤，慢悠悠的擦干净嘴巴，才故意扭着水蛇腰随着大夫人离开。

　　*
　　四院，葶花阁。

　　“阿娘，安神茶。”

　　知许看着屋子里满地的碎片，就知道阿娘又生气了。

　　“什么叫就不提那个冤家了？老爷才不会说这种话，一定是你们这些蠢奴才听差了。”

　　钱玉蓉拿起知许送来的安神茶一饮而尽，这才消了几分怒气。

　　“看着吧，今晚老爷一定来我屋里过夜。”钱玉蓉对着铜镜将一朵娇艳的牡丹插在发髻上，并咬了一个大红色的唇脂。

　　“我就不信这次还怀不上儿子。”

　　钱玉蓉抬眼瞧着知许，气就不打一出来。

　　大院的宋婉仪生的是儿子，二院那个狐狸精也是母凭子贵的进门做了妾，三院那个半推半就进来的寡妇丹娘虽然不能生，但膝下也有个养子。

　　燕百万重用儿子，这燕宅里的女人个个都有儿子，就唯独她生了这个女儿，不受人待见。

　　“今儿怎么不去大院找你的大娘，反倒是跑我这里来了？”钱玉蓉阴阳怪气的问道。

　　知许拽着袖口犹豫一会，才小声开口道：“阿娘，和孟家的亲事，可以算了吗？”

　　“什么？”钱玉蓉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阿娘，我可不可以，不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