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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枕云楼 ...

  •   沈家嫡女,沈怀珠。她的爹爹数月前刚被派遣了三司副使一职,成了朝中新贵,奉都城的人背地里都说沈家走了狗屎运,祖坟都冒青烟了。

      沈家没得势前的老宅距离燕家不过一道街,沈老夫人经常带着沈怀珠到燕家做客,她自幼貌婉心娴、又是大家闺秀,颇讨燕家长辈的喜爱。

      知许家中没有姐妹,因为出身商户又是庶女,奉都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小姐都刻意远着她,即便遇上了对知许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同样商籍出身的姑娘家,在燕家这个首富的面前等同于小门小户,燕百万从来不把这些商户放在眼里,觉得是她们高攀,向来忌讳自家子女同她们过多接触,久而久之,知许身边连一个能说体己话的玩伴都没有了。

      也就只有沈怀珠不嫌弃她,愿意听她说话,一来二往的,知许便视她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得了什么好物件儿也都愿意同她分享。

      “知许妹妹,我没有脸见你,你就让我死吧。”

      见沈怀珠哭着执意要喝下那杯毒/酒,知许快速的捂住沈怀珠的嘴巴,从她的手中抢走了酒杯。

      掺着鹤顶红的毒/酒洒在知许的手腕上,弄湿了一大片袖口。

      知许望着沈怀珠哭到哽咽的模样,转身盯着孟行殊。

      “孟三公子,你即使是带着怀珠姐姐殉情,都不愿意成这桩婚事吗?”

      孟行殊绕过知许,将沈怀珠搂在怀里,“是。”

      “可是婚姻大事,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为燕孟两家交好,知许和孟家的几个哥姐儿从小就认识,孟行殊是同她年岁最相近的,可自打有记忆起,知许就觉得孟三公子像是雏凤,骄傲又矜贵,每每和她说话时总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让知许很不舒服,又有些怕。

      但这桩亲事是长辈们定下的,知许向来乖巧听话,即便心有畏惧,也一直对孟行殊以礼相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孟行殊在知许的注视下,低头亲吻着沈怀珠的额头,“四姑娘,我知道家父中意你做我们孟家的儿媳,我了结不掉这桩亲事,但能了结掉我自己,行殊绝不负珠儿。”

      知许看着孟行殊脸上的坚决,一点点低下头,她转着腕上的银镯子,抿着嘴巴。

      能走到殉情这一步,想必怀珠姐姐和孟行殊的情意,绝非一日两日,可自己竟全然不知……

      见知许不说话,沈怀珠捏着帕子,娇声道:“知许妹妹,全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为了我这个不值得的人争吵,我把他还给你,我去死就是了。”

      沈怀珠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擦着眼泪,目光落在知许的手镯上。

      “看到妹妹这枚镯子,竟让我触景生情,想起了我们俩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说着说着,沈怀珠又哭了起来。

      知许看着手腕上的雕花银手镯,这镯子本是一对,是七年前她特意定制的,一个在自己这里,一个她送给了沈怀珠。

      这镯子七年了,可她和怀珠姐姐的情分却不止这七年。

      知许心软一下,声音像猫儿似的:“你若是真的喜欢孟三公子......”

      “好妹妹不要再折煞我,喜欢三郎又如何,和他有婚约的人终究不是我。”沈怀珠口中的婚约二字咬得极其清晰,她捏起帕子抵在眼睑,抬眸偷瞄着知许的神情。

      知许扫视着桌子上的白绫和鹤顶红,方才他们二人的缠绵声还在耳畔挥之不去。

      和自己说过亲事的人,同其他女子行暧昧之事,今日即便不是怀珠姐姐,这桩亲事她也是不愿意的。

      左右不过是一个孟三公子罢了,只是这桩婚事是长辈们定下的,爹爹和阿娘那里......

      知许低头拧了好一会袖口,还是咬咬牙,缓缓抬头。

      “......不过是一纸婚约,我来退就是了。本就是小时候定下的亲事,又没有正式纳彩,不做数。”

      看着面前二人满脸的丧气,知许使劲压抑住心里的不舒服,挤出一丝笑容,眉眼弯弯的,逞强道:“这点小事何必寻死觅活的呢,回去我同爹娘说一说,取消这门亲事就是了。”

      “你说的可当真?”沈怀珠一听,激动的握住知许的双手。

      知许被沈怀珠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了,她微微一愣,才开口应道:“当然,我何时骗过姐姐,你们若是早些告诉我,也不用掉这么多眼泪了,更不用喝什么毒/酒......”

      毒/酒。

      对啊,那酒里不是掺了鹤顶红吗。

      知许的目光先是落在沾满酒水,湿透的袖口上,再一点点看向自己的那枚银手镯。

      那枚镯子依旧质地透亮,上面还沾着酒水,却没有半分的异色。

      燕家的生意做得广,大院的钱庄典当行,二院的酒楼赌坊勾栏瓦舍,三院的药草,还有四院知许手中用来买卖租赁的房契地契。

      她是庶出又是女儿身,爹爹从来不让她碰家中主业,但长辈们谈及时她听到的一定会牢牢记在册子上。

      之前阿兄说过这几年红砒石杂质多,再加上提炼能力差,产出的砒霜不纯,用银饰一探必会变色,官家倒是因此乐得其所,说是更容易防范用鹤顶红下毒谋害的手段了。

      知许微微转动着手镯,方才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丝笑容,也不见了。

      沈怀珠留意到知许神色的变化,她看着那枚银镯子,心觉不妙,柳眉紧蹙。

      见知许突然伸手朝那瓶鹤顶红摸去,沈怀珠快速的握住了她的手,娇声道:“我们可以相信你吧!”

      知许的目光落在沈怀珠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上,沈怀珠自小就是体热,即便是在三九寒冬她的手心都是温热的,她们一同长大,对于沈怀珠的习性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此刻,这双握着她的玉手,却是冷的可怕。

      知许抬起眼眸,与沈怀珠四目相对。

      “……三,三郎,还不快谢谢知许妹妹的成全之恩。”沈怀珠收回双手,转身就扑进孟行殊的怀中,她双手紧紧的搂在孟行殊的腰间,故意回避掉知许投向她的目光。

      “四姑娘,你要的东西小的拿来了。”

      听到外面掌柜的声音,知许恍惚一下,她脚下踉跄两步,僵硬的向她们二人颔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出去,头发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一路。

      那酒里,根本就没有鹤顶红毒!

      远远的跑出万宝楼,见周围没有人再盯着自己,知许才紧咬着嘴唇,用力摘下那枚手镯。

      身子一软,瘫在角落里。

      她揉一下眼睛,才发觉自己的一双手早已止不住的发着抖,她快速的将手缩进袖子中,脸埋进臂弯里。

      方才冯掌柜远远的一句话,她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打从她在楼梯口碰掉八角茶壶的那一刻,沈怀珠和孟行殊就知道自己来了。

      他们合力演了一出戏,用假殉情博得她同情,逼自己退婚的戏。

      万宝楼里,知许刚走,孟行殊就放开了怀珠。

      “你先离开,我过半盏茶的功夫再走。”

      “孟行殊,这主意是你出的,方才怎么成了我一个人的戏台子?”沈怀珠快速的收起方才的眼泪,有些负气,“我俩假殉情这事儿,怕是被燕知许发现了。”

      孟行殊拿起桌上的鹤顶红瓶子,随手丢进烛笼里,“发现又如何,开弓之箭,不可回头。燕知许一向性子软,她定会顾及我们之前的情分。”

      沈怀珠看着他淡定的模样,满意笑道:“孟行殊,只是这婚一退你和她就再无可能了,你连她那张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不要事成之后又负我的好!”

      “容貌是次要之事,燕知许是燕家的庶出,而我虽是孟家三子,却是嫡出,若不是顾着长辈间的那点情意,我对于她,实属是高攀!”

      这位燕四姑娘这些年一直戴着面纱见人,外人对她相貌的传言也是五花八门,但无外乎都是一些丑陋、无盐之说。

      孟行殊儿时其实见过她一面,只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只瞧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娶一商籍庶女为正室,对他而言与自断前程无二,他不可能为了长辈间的承诺,将自己的一生耽误在一个连模样都不清楚的庶女身上。

      “退亲之事我提,我爹不会同意,还会留下个孟家背信弃义的名声,由她开口才是水到渠成,更何况……”

      他注视着沈怀珠的肚子:“我也要对这个孩子负责。”

      孟行殊离开万宝楼时,掌柜鬼鬼祟祟的跟在他的身后,竖起了大拇指。

      “孟三公子真是高明啊,只是小的不知公子怎么知道,四姑娘会在今日来取金镯子呢?”

      孟行殊瞥了一眼身旁的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钱引丢进他的手里。

      “金麟街寸土寸金,冯掌柜的生意也不好做,这些足够你万宝楼两年的租金。”

      冯掌柜将钱引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机灵的点头道:“三公子放宽心,装聋作哑是小的最擅长的。”

      *
      燕宅。

      知许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裙,就带着金镯子往大院去,刚到门口就被两个丫鬟拦了下来。

      说是昨儿进门的妾第一天就睡过了头,害得大夫人在厅里等到了日上三竿,气得头病发作,晕了过去。

      现在整个大院里鸡飞狗跳,大少爷被叫去训话,金嬷嬷传了大夫人的意思关闭院门,谁都不见。

      而那个刚进门的妾,被拉去跪祠堂了。

      两个丫鬟一见到知许,如同见到救命的菩萨,赶紧把手里的篮子交给她。

      “还好遇到四姑娘,这是大少爷吩咐奴婢们拿给黄姨娘的,只是金嬷嬷刚才发了好大的火,只能拜托给姑娘了。”说完两个丫鬟就匆匆离开了。

      知许打开篮子,是一碗什锦梨子水。

      祠堂外把守的小厮寒暄两句就放知许进去了,毕竟谁都知道黄姨娘是他们大少爷心尖尖上的人,宝贝得很。

      迈进祠堂,知许远远的就瞧见祠堂牌位下,横躺在地的一道艳粉。

      原本铺在地上的黄色蒲团,此刻被摆成一长条,知许走近些才认出,横躺在那些蒲团上面的正是她的嫂嫂,黄姨娘。

      她支棱着一条腿,单手撑着头,可能是因为祠堂里昼夜不熄的烛火过于刺眼,脸上还拿什么东西遮盖着。

      知许俯身蹲在她的身侧,仔细的瞧了瞧,瞬间红了脸。

      居然是……是姑娘家的肚兜!

      那紫红色肚兜,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一对鸳鸯,肚兜上的线绳和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落在蒲团上,映着祠堂里的烛火,显得格外暧昧。

      放下手中的篮子,知许试探着唤一声:“嫂嫂?”

      没有回应。

      知许跪坐在地上,静悄悄的往前挪了几下:“嫂嫂,阿兄拿了梨子水给你……”

      躺着的人还是纹丝不动。

      犹豫了片刻,知许捏住了肚兜的一角,轻轻的掀开。

      眉角、眼尾、如凝脂的肌肤……

      在烛火的摇曳下,知许仔细的望着一点点露出来的这张脸,满眼震惊。

      好娇艳的一张脸啊。

      眉如新月,眼尾勾媚入鬓边,喘息间唇角微勾,知许想起金麟街上那商贩口中吃人心的狐狸精,好像也并无几分夸张。

      果真只有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子,才配得上她举世无双的阿兄。

      “扰人清梦……”

      慵懒冷艳的嗓音一响,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谁给你的狗胆!”

      知许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瑞凤眼,多情又魅惑,不自觉的失了魂儿。

      只是这双多情眼在散去睡意后,突增几分煞气,还没等知许回过神,一只大手快速的扯掉她脸上的面纱。

      面纱在空中飘了几下掉在地上,上面系着的镂空金片,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我是……”

      黄姨娘眯着双眼,盯着面前支支吾吾的小姑娘。

      她伸手抓住知许的褙子,粗鲁的拉到自己面前。

      咫尺距离,四目相对。

      湿漉漉的圆杏眼,受惊的模样,精致的鹅蛋脸不过巴掌大,小而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微喘着。

      眼眶和鼻尖泛着红,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黄姨娘眉毛一挑,细声道:“我昨儿才进门,你们燕家有笑的,有看热闹的,还有被我气晕过去的,这痛哭流涕的你还是第一个,让我猜猜看,嗯……你是燕平戈的陪房丫头?”

      她掀开知许身边的篮子,看着里面的那碗梨子水。

      “呵,爱而不得,所以在这水里下了药,想来毒死我啊?”

      知许听完猛的摇头,紧张解释:“你误会了,我们燕家虽是商户,但也是做正经生意的,从不做下三滥的事情,这碗梨子水是拿来给你解渴的。”

      “解渴?我不信。”黄姨娘松开她的褙子,大大咧咧的平躺在蒲团上,翘起了二郎腿,“我才不喝,除非......”

      黄姨娘晃了晃翘着的二郎腿,又撑起头,侧身看向她。

      她朝着那碗梨子水扬起下巴,“你先替我试个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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