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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嫡次子周仕朴 ...


  •   “母亲,你起来骂我,骂我不孝子,骂我纨绔,你平时不是最爱揪我耳朵骂我的吗,怎么这次不骂了……”

      周府嫡次子周仕朴跪在台阶上,拉起周夫人的手掌就往自己脸上扇,“母亲,我就是个纨绔,我没用,你骂得对,你打我,起来打我呀……”

      “二公子,夫人已经走了,你别折腾她了。”

      小厮周觉跪在少爷身后,已是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母亲最怕疼的,她撞上去的时候多用力,脑袋都瘪了,该多疼啊……”

      周仕朴伸手轻轻撩开覆在周夫人面上的发,鲜血淋漓下发现那双眼睛还直直睁着,这一眼,几乎令他昏厥过去。

      母亲瞪着双眼,仿佛还在怒斥他不听话。

      “二公子,你的头发!”

      周觉用袖子抹着泪,一恍眼,竟发觉他家公子的乌发中有一缕竟然白了。

      “二公子,小小姐她,她……”

      管家周柄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周仕朴木木抬起头来。

      “小小姐她,她没了。”

      周仕朴的身体晃了一下,面色由惨白转为蜡黄,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二公子。”

      周觉抢上前,扶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二公子,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夫人、小小姐她,都赖着你张罗呢,还有老夫人,这可怎么熬得住啊……”

      周柄跪了下来,哀声泣道。

      周仕朴支棱起身子,推开周觉搀扶,伸手轻轻抹上周夫人眼皮,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拢了,随后曲膝抱住周夫人,使劲站了起来。

      周觉和周柄同时伸手,却被他躲开了。

      正要跨入门槛,突然传来一道尖细嗓音,“圣上口谕,周府接谕。”

      周仕朴慢慢转过身来。

      一个白面无须的青衣小太监领着一队着金甲羽林卫,抬着个大木箱站在台阶下。

      目光相对,气氛沉凝。

      周仕朴的视线落到那个大木箱上,随后浑身一个哆嗦,他猛然抬眼,望向小太监,却见他有些不适地撇开了头。

      犹如一道雷霆劈在天灵盖,这一瞬间,周仕朴心如明镜。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整个人后退两步,勉力支到门框上,随即慢慢滑了下来,从喉咙中爆出一声嘶喊,“父亲。”

      轰隆。

      一声闷雷震响在京都上空,黑云密布,片片白雪再次飘降下来,很快,屋檐、墙角,俱都成了一片白色。

      周仕朴在管家小厮等人的协力下,浑噩跟了进去,放下母亲,跪在首位。

      小太监尖细嗓音在空阔阔的正厅无情响起,“圣上口谕,左佥都御史周慕英忠勇体国、一心为公、敢于谏言,是个好臣下,特赏赐黄金百两,好好安葬了吧。”

      父亲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最终得了个好臣下的夸奖。

      对了,还赏赐了百两黄金。

      够多了。

      哈哈哈,够多了。

      周仕朴想笑。

      他真得笑了起来,宛如一个疯子般笑了起来。

      “公子,你的发……”

      跪在后面的周觉禁不住高呼起来。

      少年郎尚未束冠的乌发眨眼间全都白了。

      白发红衣,苍颜鬼态。

      他狂笑着,恍如吸血恶鬼、森殿阎罗,“好好安葬了吧,好好安葬了吧……”

      青衣小太监吓得往后退开好几步。

      “二少爷,老太太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有丫鬟哭喊冲进来。

      狂笑声终于止了。

      青衣小太监暗松口气,一挥袖,带着羽林卫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人不适的厅堂。

      厅堂上摆着那只大木箱。

      周夫人合着眼睛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只大木箱旁边。

      周府从这一刻败落了。

      --

      周仕朴扑到老太太床前,只见老夫人全身都在抽搐,面色涨得通红,嘴巴往右歪斜过来,右边那只眼睛木木的,似乎连眨动都不会了,嘴唇颤动间,含糊吐出几字,那声音模糊不清,好象只是动物嘶叫。

      “祖母,祖母你说什么,不要吓孙儿,祖母你不要死。”

      周仕朴狂吼起来,“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丫鬟们的惊哭,管家小厮们的应答呼声,隆隆如雷降,全都轰在他的脑门上,周仕朴跌在脚踏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好象还坐在那个暖融融的花厅内,棱格花窗透着暖阳,他双腿翘起搁在桌上,整个人窝在阳光中舒服地只想酣睡。大哥却起身,把他双腿摆了下去,又啰噪如妇人般念叨他要多读书。

      读书,读书……

      谁不知道他拿起书本就犯困。

      周府有大哥就好,而他负责吃喝玩乐。

      就是那个只知读书的书呆大哥,却在他冲出去与那些大红曳撒争论时挡在了他的面前。

      大哥死了。

      他是个胆小鬼。

      哈哈哈,他是个胆小鬼。

      周仕朴双目充血,张口喷出了大口鲜血。

      老夫人抽搐得愈加剧烈了。

      下人们慌乱一团。

      恰在此时,紫衣大丫鬟昕兰冲了进来,欢喜大喊,“小姐还活着,小姐还活着,有个大夫过来救她了。那人说,快去请百草堂的葛大夫过来,要快!”

      噼呖啪啦,如雨打芭蕉的话音一气落下,老夫人的暖阁内霎时静了。

      “你说什么?”

      管家周柄不敢置信地问道。

      “二公子,小姐还活着,快去请葛大夫。要快!”

      昕兰满嘴是血,脸上却露出笑来。

      那笑,含着泪,就象沙漠里开出了花。

      “快,去请百草堂的葛大夫。”管家周柄高声喊了起来,“骑马去,走后门,走后门。”

      这一声,带出了生气,众下人们仿佛一下活了过来。

      “二公子,小小姐还活着,还活着。”

      周觉又呜呜大哭了起来,这哭声带着欢喜。

      围拢过来的浓浓黑暗中,仿佛裂开了一道细缝,有光照了进来。

      很微弱。

      却让他整个人都清灵了过来,周仕朴扶着床沿站起来,俯身抱起老夫人,“抬榻,把那张贵妃榻抬过来,我们带老夫人去见大夫。”

      --

      卧室门呯得一声被推开,夏瑞珠吓了一跳,她挂好盐水葫芦,用力瞪一眼门旁的林莫,“不是让你看着,别让人进来打扰吗!”

      “又一个快死的。”

      他瞥一眼周仕朴,双手抱胸,冷冷说道。

      周仕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手脚都放轻了,一抬眼,却见站在榻前的大夫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

      还未及笄的小丫头。

      瘦瘦小小的一个小丫头。

      大夫。

      她是大夫。

      一桶冷水迎面浇下,他一个晕眩,险些再次昏倒过去。

      “葛大夫到了没有?”

      夏瑞珠不客气地问道,一边走出来赶人,往外一瞟,扫到抬在榻上的老夫人,“咦,这是中风,快,快抬进来。”

      她一把拨开周仕朴,就要往老夫人扑去。

      伸出的手腕却被白发少年的手抓住了,“你,你是大夫?”

      “我不是,难道你是!”

      “你,你……”

      好眼熟,这双漂亮的桃花眸子,还有洁白如玉的面容,小小年纪就美得令人窒息。

      周仕朴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眼前只到他肩高的小丫头,随即惊吼,“你是夏府那个乡下归来的庶女!”

      “恭喜你,答对了!可惜没奖励!”

      夏瑞珠甩开他手,再次往老夫人手腕摸去。

      却不防,又一次被抓住。

      这一抓,手腕子生疼。

      林莫上前一步,一下拍开了周仕朴的手,冷然站到夏瑞珠身旁。

      “夏府庶女?”

      周府仆人们惊呼起来。

      “你想干什么!”

      周仕朴顾不上被拍疼的手背,一个箭步护到老夫人榻前,“你们夏府害得我们周府家破人亡,还想干什么!”

      “夏府之人全都该死!打死她!”

      “对,打死她,打死她!”

      周府仆人群情涌动,挥着胳膊嘶吼起来。仿佛要把自昨日起的一系列痛苦悲愤全在此时发泄出来。

      周仕朴双眼沁血,牙齿咬得咯咯响,配着满头白发,真如一只厉鬼般朝着夏瑞珠逼近。

      夏瑞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仿佛又见到了前世那些纠结了一大帮人堵在医生面前,疯狂吼叫,全然不听不信的患者家属。

      林莫踏出一步。

      这一步,把她完全挡在了身后,密密实实。

      他沉默着,注视周府众人。

      不喊不叫,不举不动,就那样冷然注视着周府众人。

      也如一座山岳般,立在她面前,帮她挡住了所有悲愤、激动、怒骂。

      夏瑞珠忽然心安了。

      她把脑袋探出来,“对,我就是来杀她们的。”

      她伸出一根细细洁白手指,指了指躺在室内榻上宛如死人的周府小姐,再移动那根细细洁白手指,戳向了外头的榻上。

      众人视线全都跟着那根手指转动。

      “我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与你们小姐、老夫人有深仇大恨,所以才吃饱了跑过来弄死她们。”

      “你,你……”

      “呔,好你个周府公子,我看你是昏头了吧!我一个姑娘家,若不是为了救人,这样跑过来惹一身腥,被你们骂被你们打死,我有毛病啊!”

      夏瑞珠一个轻跳,蹦了出来,大声喊道,“要是你们再拖下去,这两人就死定了。杀人凶手,就是你!周府公子!还有你们!”

      她说完,再一跳,又蹦回了林莫身后,揪住他衣裳。

      “杀人凶手!你!你们!”

      林莫伸出一手,指了指周仕朴,再指了指周府众人。

      他端肃着脸庞,眸色深深,话语浅淡。

      望向众人时却如横槊赋诗决胜千里的大将,又如一言定生死的王,漠然,平淡。

      他的目下是蝼蚁,是尘土。

      他给了机会,是生是死,自已选择。

      夏瑞珠哇哇大喊,好象都没有林莫的这一句管用。

      三月天小院的内室门口,安静了。

      一个个立在那儿,就如泥塑。

      夏瑞珠从林莫的胳膊旁边,探出眼睛,见此忙挥手,“别堵着了,把人抬进来,救命如救火啊,人命关天,懂不懂!要是以前,就该打妖妖二了,可惜啊,这里没有!可惜可惜!”

      老夫人被抬了进来,周仕朴在林莫的注视下,站到了一边,而那些仆人丫鬟们则被赶到了门外。

      “意识不清、面红耳赤、牙关紧闭,血压极高啊。”

      夏瑞珠搭脉查看,啧啧叹了一声,“幸好我跟葛大夫要了银针等物,再耽搁下去,老夫人绝对中风偏瘫,到时拉屎拉尿都得有人伺候了。”

      周仕朴盯着她动作,嘴唇紧咬,一声不吭。

      夏瑞珠把三棱针火上消毒,找着手指十宣位置,一一扎上一针,挤压手指,放出血液,又在双耳对折最高点,点刺放血。

      老夫人慢慢平静下来。

      夏瑞珠收起三棱针,用手从她头顶到眼部、鼻梁,再到脖子,轻轻向下按摩,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连贯。

      随着她的按摩,老夫人通红的面庞渐渐恢复常色,随即嗯哪一声,呼出一口气,终于清醒了过来。

      “祖母。”

      周仕朴忙扑过去。

      老夫人望向他,目中含泪。

      “都别激动。老夫人刚刚平稳,还需静心调养,不可激动。葛大夫到了没有,等他开方子煎药,吃上几剂降压药才行。”

      “祖母,孙儿不孝!”

      周仕朴握住老夫人一只手,抵到脸上,眼泪如泉涌了出来。

      “别哭。”

      老夫人话语还是含糊,但能听清了。

      “葛大夫到了,葛大夫到了!”

      “把老夫人抬到旁边屋子,这里不要留人了,就我和葛大夫就行,林莫,你看好他们,这次说啥都不能让人进来了。”

      夏瑞珠一叠声吩咐起来。

      见到白胡儿老头背着药箱沉稳地走进来,她的心里也安定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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