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倾之》盛熙

5、第 5 章

　　天寒，平阳未雨多日，庄稼歉收，民不聊生。
　　三月十五日晨，饥民涌入京城，游荡于各家店铺、住所，以求食充饥。
　　“放肆，这里可是安贤王的府邸，岂容尔等放肆。”一个侍卫大声叫嚷着，身前是一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几个小孩子饿的脱了形。
　　安贤王早一个月就出去办事情了，上安好久不需要早起和他吃饭，整个人便懒散下来。
　　上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吵醒的，此时天色尚早，就连院中一向早鸣的鸟雀也仍安安静静地敛着羽毛，闭着眼。却不知院外，为何如此吵闹？
　　茶茶那个贪睡的丫头，上安想。踩着鞋子，只穿了里衣，用昨夜的水洗了把脸。敲了敲隔壁的门，那是专门给守夜的丫鬟住的。“竹君，竹君”上安的声音细细的，生怕吵醒了还未睡醒的其他人。
　　“公主醒了，奴婢这就起来。”有人起床打水的声音。上安走了回去，坐在床沿上，等着竹君打洗脸水过来。
　　一会儿，便有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提了脸盆，向里走来。
　　“外面怎么这么吵啊？”上安打着哈欠洗了脸，接过竹君递过来的毛巾问道。
　　竹君，原本和白灼一起，是自小便伺候着上安的两个丫头。
　　“这几个月天寒地冻的，我和王婶昨天出门买菜的时候，便看见一群人在马路上蹲着。现在，怕是那些饥民在我们府门口，要吃的吧？”
　　“别吵了。”上安穿着整齐，跨出了府门。“大清早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声音中还带着未睡醒的恼火，一齐向对面的人发泄出去。
　　“公主赎罪，属下拦不住他们。”两旁的侍卫们弯腰。
　　“来者何人？”上安看着身前黑压压的人头心情就不是很好。“怎么胡乱的在门口放肆？”
　　一个反应机灵的妇女见了上安，忙跪倒了下去。口中叫嚷着：“姑娘行行好，赏我们点饭吃吧。”
　　还没说完，又有一半的人跪了下去。几个小孩子被大人扯着衣袖，也懵懂的随着他们跪。一群人都叫着“姑娘行行好，赏我们点饭吃吧。”
　　像什么样子！
　　“竹君，叫厨房烧些粥过来。”上安淡着脸。
　　“多谢姑娘好意。”那个刚刚带头的妇女说。
　　“没什么。”上安揉揉脸。“下次别再有这种事情了。”好困。
　　“姑娘说的是，我们还不是为了活命。”那个妇女福了福身子。“谢姑娘好意，这份恩情，民妇一定会报答您的。”
　　“看姑娘穿着，怕是安贤王的相好？”
　　上安打哈欠的手停了一下。内心说了一句：他也配。
　　“我是上安，公主，是他侄女。”上安回去吃饭了。
　　“算了算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叫人理几间厢房出来。你们没事帮我扫扫地，总可以吧？”上安看着一群端着饭碗喝粥的人，说。
　　“谢姑娘。”

　　下午，朱璟之便乘着马车来了。
　　“姐姐，母妃叫我去街头闹市处布粥。”朱璟之的手指尖划着杯中立起的茶叶，对上安说。“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上安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喝一口茶。“有什么好去的，闹哄哄的。”
　　“等等”在朱璟之转身的时候叫住了他。“我与你一同去。”
　　“姐姐怎么改变心意了？”朱璟之有些欣喜。
　　“都是饥民，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上安说。“我先去换身男装。”
　　小时候，朱璟之有时不想去听先生讲课，又怕母妃怪罪。便常常会让上安穿着他的衣服，代替他上些四书五经。其实上课的先生是个斯斯文文的青年，而上安就算换上了男装，这声音却是与朱璟之不像的。先生知道，便随身带了些诗词歌赋之类的，等到上安来时，教她。也不点破，上安不开心，吵着嚷着要和朱璟之学一样的。“你给我看他看的那些书，你就知道了，后生的没前生的聪明。”
　　“叩叩叩”竹君敲响了早晨那妇女，秦姨的房门。“秦姨”
　　门“吱呀”一声打开，秦姨从里面探出头来。看清来人后问道。“竹姑娘有事？”
　　“三皇子是上安公主的弟弟，待会儿要去集市上布施，公主怕人多口杂，说些上不了台面的话，三皇子皇家后嗣，自然不好随意回话。公主想，能不能麻烦秦姨和他们一起去？也好帮衬着一些。”竹君的话可以说字字斟酌，给足了对方面子。而秦姨得了人家的恩惠，这些事情，能帮的上忙的，自然是可以去的。
　　“可以可以。”秦姨忙点头答应。“那些人饿了这许多天，神志都不太清楚了。再说我们都是村里人，便是随便说说，也是污了公主的耳朵。公主金枝玉叶，哪见过这场面啊？我去啊，那是当然的。有些什么，也好帮公主把场子圆回去。”
　　“那便谢谢秦姨了。”竹君说着，手上递过一件绛青色的棉布衣裳。“公主说，近日天寒，看你家孩子穿的单薄。便想着替你们做件衣裳。”
　　衣裳递到了秦姨手里，秦姨看着手中暖和的外衣，乐得道谢。

　　而等上安换好了衣裳，站在门口。一身白底金掐丝团菊外袍，金盏菊束发环冠。手拿题诗檀木扇，扇坠青玉木莲花。眉目淡漠，通身气派。
　　“好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朱璟之见了，内心带了点打趣的意思，夸奖道。“朱公子这一出门，倒不知会是多少京城闺秀的春闺梦中人呢？”
　　“谬赞了。”上安摇头轻笑，眉眼间带着和朱璟之一样的少年神采。手中纸扇轻摇，倒是有些京城公子的风流气概。
　　“夸你几句你还上瘾了，是不是？”朱璟之好笑，曲起手指敲了上安的脑袋。“这次出门，你可要注意些，别闲的没事夸别人小姑娘头花好看，发簪新奇，到最后欠的一屁股风流债。”
　　朱璟之说的是上一次上安男装出门。看见门口有个小姑娘在买荷包，见对方生的好看，便夸奖了几句。“姑娘这头花倒是别致。”
　　对方素来未与父兄以外的男子说过话，听了上安的调笑，蓦的红了脸。东西都没买，便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特别的是，那姑娘还偷偷嘱咐了丫鬟打听，方才说话的是哪家公子？之后话一传，就变成了朱璟之在外面勾搭小姑娘了。
　　等到了地方，人群泱泱。早早的便有人支起一口大锅，在那里烧粥。“我家公子来了。”一个烧火的叫道。
　　“公子真是个好人啊。”陆陆续续的有喝了粥的人来这里道谢。
　　朱璟之身着浅色的圆领长袍，衣料都是寻常的棉布，虽说保暖了些，可在别人看来，也只是个家境不甚富裕的公子。这是走之前上安嘱咐的。皇子穿着朴素，心怀天下。“穿的差一点，留下印象就好了。穿好了就有点做戏了。”
　　朱璟之也挽起袖子，上前拿起勺子，给四周的人倒粥喝。
　　倒也算得上是有心。
　　“这公子心肠好啊。”一个喝了粥的大婶和自己的朋友说。“倒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要是看上了我女儿，真是修了福了。”
　　“你女儿？你看看人家那样貌，别说是你女儿了，我看着都喜欢。哎，他边上那个公子，长得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大娘，您碗拿好。”朱璟之舀过去一勺白粥，对着一个大娘说。
　　朱璟之今天的衣服特意穿得旧，在别人眼里，便好像是商人家的儿子一样。
　　过程倒也顺利。
　　“哎，怎么这么多人啊？快，散了散了。我家老爷要过路。”这时，一个小厮站在街上，看着人群叫道。
　　“老爷好。”有人叫了一声。“这里在布粥呢。大伙儿饿啊，这一时半会，也散不开啊。”
　　“那不行，老爷还要见人呢！”那小厮叫唤了一声。“上面的那个，快滚开。别挡了爷的道。”上面的那人，指的就是朱璟之。
　　朱璟之的手僵了。“大伙儿要不先让让吧，有人要过路。”朱璟之朗声道。
　　话音才落，便有一群人让了开去。
　　“哎，这是谁啊？这么大面子。”轿子中的人说。“把帘子掀开。”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面子，敢在天子脚下布粮。皇上还没动作你倒是先来做好人，这不是打皇家的脸吗？”刘群辅放下轿帘。
　　刘群辅快步走到了人群中。笑话，刘群辅可是内阁成员，虽说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皇上信任的人，谁敢说些什么？
　　刘群辅走到台前，对着依旧在布粥的朱璟之说道。“把脸转过来。”
　　朱璟之嘲讽地笑笑。放下了勺子，转过了身。
　　面容清秀，不怒而威。
　　“你谁啊，皇上还没发话呢，你在这里假模假样，这不是成心唱反调吗？”刘群辅嚷嚷道。
　　“我就没见过这种傻子。”上安靠着朱璟之说。“皇帝没点表示还敢这么说。”
　　“您这就说的不是了。”朱璟之道。“皆为天子臣，天子来不及有作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先替天子分忧有何不可？”
　　“你算哪门子臣子，我都没做呢轮得到你？”
　　上安和朱璟之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的信息。
　　傻子。
　　“分不分粥了，饿死了。”人群里有人叫了一声。
　　“分分分。”朱璟之忙起来，队伍继续。
　　上安走过去，靠近那个刘群辅，说道。“皇帝没点作为也好意思放在明面上说？你这种脑子怎么进的内阁。把嘴闭上，到时候西厂哪个人听见了，败坏皇帝名声，被听到杀了都不为过。”
　　刘群辅闭嘴了，内阁本身就没实权，太监都能骑在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台子？”
　　“您要是拆了这台子，到时候落个为虎作伥的名声，自然也做不长久。”上安嘴角勾了一下。“在下安贤王的义子，您看，这台子还拆吗？”
　　刘群辅坐着轿子走了半道，突然就想起来。
　　安贤王没义子啊？他连儿子都没有。

　　“这么说是安贤王的意思？”边上一个听见的大爷问。“安贤王真是好人啊，每次都这么及时，这皇帝就应该他来做嘛。”
　　上安僵了一下。脑子里飞速闪过安贤王逼宫的画面。
　　“您可不能这么说。”边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要是让别的人听了，还以为我要篡位呢。”
　　上安转头，安贤王。一身素白，人站在她一米远的地方，对她比着唇语：“本王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收了个义子啊？”
　　“谢谢王爷。”边上的人见安贤王的次数可比见皇子的次数多了，这时候看见了，边上跪倒一片。
　　朱璟之原本还不知道，看见这边人跪了，转过头来看，看见安贤王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安贤王拱手对他作揖。
　　朱璟之点点头，就表示知道了。
　　行，这次就没他什么事了。朱璟之一边舀粥一边觉得自己运气差。

　　上安也愣住了，怎么事情突然就朝着别的发现发展了呢。
　　安贤王这时候低头看她。“怎么了？”
　　上安抬头，眼神里有点迷惑。“王爷高山景行，上安佩服。”
　　安贤王笑了一下。“明明是你说，你是本王义子的，本王可什么都没说。”
　　上安撇撇嘴，看着弟弟在前面舀粥的画面，拉着贤王的袖子把他扯下来。“那不行，这个人情，你欠我的。”
　　“哪用欠呢？”安贤王拍了一下她脑袋。“你怎么就不会变通。”
　　“璟之。”安贤王冲朱璟之叫了一声。
　　朱璟之抬头看他。“皇叔，怎么了？”

　　“行了，让他们知道璟之是皇子就行了，说的太清楚反倒不好。”安贤王带着上安走出人群，一路走过大街，安贤王说。“昨日才来的饥民，璟之今日便布粥了。”
　　“是啊，阿璟心善。”上安说。
　　“若真是这样，三皇子倒是关爱百姓。”贤王也不多想，只顺着上安的话，接了下去。
　　“为何要说自己是我的义子？”贤王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上安。“被皇兄知道，怕是要说我抢他最喜欢的女儿了，我可担待不起。”
　　上安叹了口气。“直接说我是公主不会显得很刻意吗，反正推到你身上都不会有坏处。”

作者有话说

　　写的好烂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