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不是你这么写的》古德拉克

4、004

　　很久很久以前，在Y大陆，有一只吸血鬼。
　　总的来讲，这只吸血鬼讨厌其他的吸血鬼。这不算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毕竟人类群体里也有不少讨厌人类的人，无论哪里都会有不合群的人。而吸血鬼觉得自己之所以讨厌其他吸血鬼，是因为他们都太假了。或者说，太小题大做了，而且他们还任由其他种族对他们过度解读，这让他觉得很虚伪。
　　在他还不算漫长的一生里（他活了大概七十岁，但是在他们这个种族间算年轻的），他见过不少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吸血鬼。每当他们的人类爱人说也想变成吸血鬼的时候，这帮喝血的家伙总会痛心疾首地说什么永恒的生命如此难熬，不想拖你进入深渊云云。但是说实话，真要痛恨永生的话，吸血鬼又不是死不了，直接去死不就好了吗？所以他们其实不是在嫉恨那“看似永恒”的生命，而是怕爱人变成吸血鬼之后，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光环就会消失，他们的爱人就会发现，其实这些老妖怪过度吹嘘了自己的能力，而且成为吸血鬼真的，挺普通的，人们往往都会失望。
　　首先，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吸血鬼其实是胎生的。也就是说，除了把其他生物同化成吸血鬼以外，他们还可以普通地生下小吸血鬼。可能大部分吸血鬼都觉得这样做太无聊了，才不会找同族的鬼谈恋爱。但是他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没法让配偶崇拜自己了，毕竟，很少有吸血鬼会想崇拜另一个吸血鬼。
　　除了那些执着于寻找恋人的吸血鬼以外，当然还有一些过激杀人狂。不过这种败类哪个种族都会有。其实如果要喝人血的话，也往往没必要把整个人都喝空，一般吸血鬼都会撑死的。吸血鬼猎人要狩猎的当然就是这些家伙——但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懒得区分。
　　人们口中流传的，有关这个种族的事情，唯一比较真实的就是那种难捱的欲望。其实那种欲望很难说是食欲，因为他们其实不吃饭也不会死。那是一种更纯粹的欲望，只是想要——想要自己没有的东西。比如温暖的身体，或者阳光之类的。
　　也有一些吸血鬼为了对抗这种欲望每天修身养性，坐禅或者冥想——他们甚至还衍生出了一个团体，叫“Cognito Ergo Sum”，简称CES。和大部分人类以为得不一样，他们并不是所谓的“素食主义者”，而是单纯地想试试跟自己的天性作斗争而已。
　　然而，吸血鬼自己却同样看不起这群CES成员。他想，他们生来如此，为何要压抑天性？如果是为了人类的道德去压抑，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总之，他觉得自己和族人格格不入，于是族人也觉得他怪异难解。他觉得族人小题大做，总想把自己当成什么特殊的存在；族人觉得他无趣又自视甚高。相看两厌的情况下，他决定离开聚居区，找个清静的地方过完余生。
　　走出聚居区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人类对吸血鬼的误解如此之深，而这一切都要怪他那些喜欢故作高深的同族和为数不多的变态杀人狂。比如人们以为吸血鬼害怕太阳，一晒就会灰飞烟灭，但其实他们只是皮肤脆弱，比较容易晒伤而已。很可能是那些行为太戏剧化的吸血鬼在遇到阳光之后大惊小怪，才搞得大家会有那种想法。
　　不过这也正好帮他掩盖了自己的身份，他可不希望有吸血鬼猎人找上门来取自己的性命。今天虽然不算艳阳高照，但柔和的光线还是时不时地透过厚厚的积雨云层洒向大地。下午码头的鱼市大多收摊，下一批渔船要傍晚才会归来。吸血鬼穿梭在人群中，找到了一艘开往其他大陆的船只，用催眠术忽悠船长让自己上船，然后进船舱找了一个地方休息。
　　船舱里还有一个人，整张脸藏在宽大的帽檐下面，手中的木杖歪歪扭扭，是一个魔法师。吸血鬼曾经在聚居地见到过其他的魔法师，他们有的时候会来学习吸血鬼的催眠术。乍一看之下，这个魔法师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仔细一看，吸血鬼才发现，这个魔法师的灰袍本应是亚麻色的，只不过因为周身蒙了一层黑雾，才让袍子看起来是灰色。
　　留意了一下之后，吸血鬼就没再太在意魔法师的事情，而是开始思考他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定居。首先，不能太多晴天，但也不能没有太阳。其次，不要草原，森林可以考虑，如果还有一些峡湾就更好了。理想的情况是距离最近的村落大约半天行程，这样他偶尔禁不住诱惑，还能去一饱口福。
　　想着想着，船开动了，吸血鬼坐在船里摇晃了半天，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晕船。好不容易靠岸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下能下船了——结果下船之后却发现，这里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X大陆，因为经济崩溃搅得全世界民不聊生，而且据说这里的人又傲慢又不好吃，还主张什么“平等”和“民主”，简直就是笑话，于是吸血鬼默默地回到了船上。
　　X大陆也有新的旅客上船。吸血鬼发现，来人是个英俊的男性，但是（果不其然）神色极其傲慢，好像自己高人一等一样。不过这样的人吸血鬼在自己同族里也见过不少，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觉得这个人类可能会比较好吃，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他打算等对方睡着之后再做行动。
　　在催眠术的影响下，那个傲慢的人类很快就睡着了。吸血鬼走过去用尖尖的指甲戳破那个人手腕处的静脉，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魔法师，魔法师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便安心地喝了两口。他食量不大，喝两口也就够了，于是他帮人类止血之后默默在心里想道，作为回礼他可以试着确保这个人类在船上的安全。
　　果然，那个人类醒来之后完全没有发现吸血鬼干的事情。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新上船的人类女孩好像发现了他的身份，总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他，但吸血鬼觉得她完全是多此一举。
　　一直没有动作的魔法师在女孩走过去搭话之后，起身离开了船舱，吸血鬼想着，现在天色暗了，外面似乎有风，也许魔法师是去帮船长行船了。有的魔法师会操纵风向，能保护船只的安全，还能让充满法力的魔法风灌满船帆，加快航行速度。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这艘并不算大的船在海浪上摇来摇去，吸血鬼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没忍住喝了两口。他现在因为晕船，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然而很快这艘船就平静了下来，变得仿佛在平地上行驶一样稳，外面突然透进来一道道强光，有些刺眼，但是吸血鬼从皮肤没有异样的灼烧感知道，这不是太阳光，而是魔法光。他们的小船驶进了魔法师的国家，原来那个法师离开是因为他们就快到站了吗？
　　两个人类女孩和那个人类男性也走到了甲板上，几个人脸上都是惊叹的神色，虽然那个人类男性极力掩饰，但是吸血鬼知道他其实也很惊讶。靠岸之后，几个人都下了船。船长打算在这里休息两天再上路，顺便补充和出售一些货物。吸血鬼听说魔法城市里有可以付费进行传送的地点，打算去试试，于是也在这里下了船。
　　灰袍法师一靠岸，就有好多魔法师围上来找他，似乎很要紧的样子。人类男性也很有目的性地挑了一个方向就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吸血鬼和两个人类女孩还站在码头附近。
　　那个一直对他很戒备的女孩问：“你不走吗？”
　　吸血鬼说：“关你什么事？”
　　“你是吸血鬼，对吧？”
　　“是。”
　　另一个女孩的神色忽然有些困惑：“你不吃人吗？”
　　“吃。”
　　“那我就有义务，看住你不让你伤害其他人。”第一个说话的女孩坚决道。
　　吸血鬼：“我很怀疑你能不能做到。”
　　“我可以的。”女孩说，“你看着吧。”
　　但是吸血鬼发现，他走到哪里，那两个女孩就跟到哪里。他试着用了催眠术，却突然发现对那个姐姐没有用。于是他转换策略，跟她的妹妹说：“告诉你姐姐，不要跟着我。”
　　妹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吸血鬼，又看了看姐姐。
　　“没用的，”女孩说，“这里我说了算。”
　　吸血鬼没有说话，沉着一张脸继续穿行在魔法城镇里。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魔法做成的路灯却把这里照得和白天一样亮。这里是魔法王国的外围，所以其实魔法师并不多，大多是经由港口想要前往其他地区的人。吸血鬼走进了一家旅店，想催眠店主给自己一间房间，却被人类女孩阻止了。
　　“不行，你必须付钱。”
　　“我没有钱。”
　　“那你就不能住店。”
　　吸血鬼突然觉得这个人类小女孩怎么看怎么烦人，有一瞬间他都想直接杀掉她算了，但他并不是一个小题大做的吸血鬼，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人。而且，坐在旁边喝酒的几个穿着闪耀盔甲的骑士正在盯着他们三个看。
　　“那你帮我付钱吧。”
　　“可以啊。”女孩说出了让吸血鬼极其意外的话，然后掏出了钱袋，对旅店老板说，“要两个房间。”
　　人类总是先入为主和善忘的动物，吸血鬼想道，他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在确定隔壁两个女孩都睡下了之后离开了旅馆。
　　人类总觉得大家都和他们一样，所以吸血鬼晚上要住店休息在他们眼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其实吸血鬼是夜行生物，晚上不需要睡觉。
　　于是他终于摆脱了那两个女孩，开始往可以传送的高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