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ye Day》莫吾飞

1、第 1 章

　　2007年12月19日，那家伙该有50岁了吧？

　　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从去年开始就托人送演唱会的票呀，CD和DVD什么的过来，可它们都还带着票根和包装完好的躺在抽屉里。

　　无从知道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即使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我是放送科一年级的小杉。”

　　几乎要睡着的我抬起已经失去焦点的眼睛望向声音的主人。个子也就一米七的样子，手脚很细。领口随意的敞开着，面孔算不上有特色，那双淡薄的眉毛恐怕是唯一令我印象深刻的东西。

　　“我们这个年级的计划还没有制定好……”薄薄的嘴唇，声音却有着与之相反的厚实，“基本上打算和新闻放送部合作这几天的直播节目。”

　　“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学生会觉得很困扰啊，”身边的会长大人用笔敲了敲笔记本，“虽然是放送科，不过这个要面向外校的文化祭报导工作应该还是让更有经验的放送部单独承担比较好吧。难道你们就想不出更好的方案了么？”

　　“这……”自称小杉的人看上去慌了神，“实际上，是放送部的前辈来要我们加入的……高中的时候我们中也有不少同学恰好做过学园祭的放送报导，合作岂不是个好主意嘛，所以就……”

　　“桥本那家伙……”会长带着埋怨的口吻低语了一句，“那么，具体计划还没有——你的意思是？”

　　“是…是的…”对方迟疑着点了点头，“不过，如果学生会这边没有意见的话，我们马上就着手准备，最迟后天…不，明天就把计划提交上来。”

　　“放送部是你负责管理的社团吧？”会长看看我，见到肯定的点头他接着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前辈，请等一下可以吗？”准备会议结束后，那个令人过耳不忘的声音叫住了我。“你好，我是一年级的小杉。”

　　“榊。”我简短的说出自己的姓氏，“多关照。”

　　“请多关照！”对方很有礼貌的鞠了一躬，“关于放送的事情，我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能不能请前辈多多指点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在被老师拜托一样，我微微的笑起来，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递过去：“这是广播室的器械操作说明，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们去熟悉一下。”

　　“太…太谢谢了！”对方如获至宝一样接过文件，“榊前辈是不是还要负责其他社团的准备工作？这些事情我们直接去找桥本前辈就可以了吧。假如还有问题再来麻烦你。”

　　“呵呵，”我摆摆手，“桥本那家伙说得好听，所谓的合作就是把事情都丢给你们去做而已，都四年级了，不可能有心思好好做文化祭的啦。”

　　“这…这样么…”看上去有些不解，又有些失落，“那怎么办…比较好…？”

　　“放心好了，还有我呢。”似乎为了让对方能放松下来，我拍了拍他的肩。

　　然而到了所谓约定的时间，来到广播室的却只有小杉一个人。

　　“周五晚上大家都有联谊要参加，”广播室不算大，而对两个人来说还是显得空荡荡，“我以为大家进了大学应该对文化祭这样的活动会比较全力以赴才对。”

　　“毕竟通知的晚了点，”下午刚开完会晚上就决定来，肯定是措手不及的，“不过我可以先教你，回头你再教大家好了。”

　　“实在是对不起……”对方不住的道着歉，“我刚刚才听说榊前辈也是四年级了，为了这样的事情还麻烦你出来，会不会打扰到论文和就职呢？”

　　“不会不会，完全不会，”我打开调音台的总开关，指示灯一一亮了起来，“我和朋友组了乐队，暂时没想过找工作。”

　　“真的吗！”小杉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榊前辈是用哪种乐器的？”

　　“吉他，”看到他兴奋的表情，我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已被老茧覆盖的指尖，“怎么？你也喜欢？”

　　“嗯嗯！”他搬了把椅子坐下来，“高中的时候怕影响学习就没有买，进大学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买吉他呢！”

　　高中啊……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那时就已经是每天抱着吉他入眠的了吧。也没有怎么费力就考上了大学，这四年来一直都是在乐队排练和学生会办公室中度过的。

　　看到小杉对吉他似乎充满兴趣的样子，我突然产生了一丝迷惑。无疑，我是喜爱音乐的，乐队的成员们也是。然而事实真如我轻描淡写所说的那么乐观么？假如不考虑未来，只是为了目前自己的爱好而过着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感到后悔的吧。或许会想，“为什么没有趁年轻多赚点钱”之类的东西吧。有钱就有基础去干自己想干的事了。但是反过来想，正因为年轻的时间太过短暂，才更应该好好把握，不然到了四五十岁再去做什么摇滚音乐，心脏恐怕会受不了吧。

　　“这里是放磁带的，”我指着调音台上方的仪器，“播放应该很熟悉了不用我教了吧？”

　　“嗯，”小杉一边听一边做着记录，“这一排是控制什么的呢？”

　　“这里是控制不同声道的音量的，不过普通放送的话用不到所有的，你只要记住这些就行了，”我指着其中的两个，“这个调音台是从我们科的实验室退休下来的，所以我比较清楚。”

　　“话说回来，”眼看所有的操作都已经介绍完了，小杉如释重负似的开始问起别的话题，“榊前辈是哪科的？”

　　“录音。”我拿出烟，点燃，“你不讨厌烟味吧？”

　　小杉摇了摇头：“榊前辈会签约唱片公司吗？”

　　“不知道呢，要看大家的意思了，”我吐出一口烟，“小杉君有什么未来的打算？”

　　“我？”似乎没想到会问到他头上，对方一愣，“大…大概就是一般的上班族吧。”

　　“哎～～～～？”我故意拉长了声音，“这可不行啊，好歹有个像样点的梦想嘛。”

　　“上班族原来是很不像样的打算啊……”对方用那沉稳的声音发出了带着点傻气的疑问，“嗯……那么，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音乐人。”

　　“哦哦，一下子就这么伟大了呀？”对我来说，“音乐人”也确实是个只能被称为“梦想”的高度，“不过能有这样的目标总是好事，朝着它努力吧！”

　　“是！”

　　烟雾缭绕，我眯起眼睛。指间的烟隐隐的燃烧着，一阵慢慢迫近的暖意让那由于天寒而僵硬的手指稍微有了点活络。

　　那一声年轻而坚定的“是！”，在后来的岁月中一再的被我回想起来，原因却不得而知。

　　那时候，民谣乐队铺天盖地，光在我们大学就能抓出几打。大家在一起交流技巧，自己创作歌曲，定期参加校园或街头表演，还会向唱片公司投小样。尽管其实我并不相信所谓“梦想”的存在，可还是跟着大家一道起劲的做着自己的音乐。

　　当年乐队里的成员，只有一个人现在还在继续着正统的音乐活动。那时显得最不起眼的人会坚持至今，恐怕是内心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支撑着吧。换句话说，或许我们那时为了各种原因玩乐队而没有一个理由是“梦想”吧。

　　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恐怕更是一个虚无到有点可笑的词语。

　　文化祭的前期准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尽管还要照顾到其他社团的工作，我总还是尽量抽出时间去放送部。广播室里的工作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外部情报收集整理上。毕竟，只有对整个文化祭有明确而详细的了解，放送的内容才有听的价值。而帮助和指导新生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则是我这个所谓过来人的职责所在。

　　除了报导各种节目的安排和风云人物的采访，暇余时间里还会穿插配乐朗读，而这个任务，大家一致决定交给小杉。

　　“我不行啊……”看到仿佛眼泪汪汪的小杉低沉着声音求饶，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和滑稽，“论音质，金丸更有磁性；论语调，麻生更有起伏变化，明明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啊。”

　　“小杉君，”尽管知道这人选问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的确如他所说，并非非他莫属不可，我还是以“想和他单独谈谈做通思想工作”为由支开了大家，“我并不想说什么给你施加压力的话，只是希望你能更相信自己一点。”

　　“可是……”他没说下去。

　　“或许，金丸和麻生是比你条件好，但你也有着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我在他对面坐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声音平静而安稳，不会让人心生躁动，这样会让听众更专注于你说出的内容，自然而然的融入意境。

　　“令人心安的声音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而能具备这样的声音，想必你是在平和之中成长起来的吧。”我微笑起来，“这种稳重的气质也是大家信任你，把这个工作交给你的原因之一啊。所以我说，只管放手放心去做好了。”

　　“嗯……”见他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我补充了一句：“到时我来帮你压阵好了。”

　　“真…真的吗？”他抬起头来，“可是，这样太麻烦榊前辈了吧？”

　　“怎么会呢！”我开怀的笑起来。

　　在连投几个唱片公司没下文以后，毕业一年没有工作的我选择了就职。是该说我适应能力强还是什么，半夜写歌白天睡觉的生活在朝九晚五的第一天就立刻在生理和心理上扭转了。因为我并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吧。怎样都好，只要当前能活得下去。

　　似乎只有对待音乐是真诚的。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住处，不论多累都还是要抱起吉他弹上两曲。眼看着所谓“音乐人”的梦想越来越远，我反而平静下来。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的吧。不必刻意去追求什么，梦想就让它永远是梦想，只要在每次想起它的时候，心中能闪过温暖，就已经足够了。

　　尽管那种真诚感在我接触社会越来越深入的过程中不断刺痛着我。

　　文化祭如期举行了。

　　前期准备还算充分，没有遇到太多麻烦。校园里虽然人头攒动，广播里的报道与音乐还是清晰可辨。当小杉的声音传出喇叭，周围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大家的屏息凝神不仅因为这新栏目，而更多的缘自那声音的主人。

　　「稍显疲惫的面容 你静静的睡去
　　台灯微弱的光芒 映出你睫毛的剪影

　　爱已不似从前 你如是嗫嚅
　　与你一起的日日夜夜 我竟已不珍惜」

　　高中时代写的诗歌，我个人一直非常喜欢。文化祭的民谣歌会里我们乐队也会演唱这首歌，毕竟是最后一次校内演出，以告别为主体的歌曲或许也会显得特别有意义吧。

　　听着他沉稳的声音，我一边向乐队排练集合地快步走去。原本只是作为朗读的素材提供给他，却没想到由他念出来的效果好得无以复加。说起来，是不是有必要叫小杉来做旁白呢？

　　“什么？！”小杉的反应很有趣，我忍住笑看着他。

　　“让我代替榊前辈去…去表演？！！”他的嘴唇都有点颤抖了，“这太勉强了吧！”

　　“可是你也看到了啊，”我举起扎了绷带的左手，“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表演的。好歹是最后一次，得不得奖什么的我们是无所谓的，只是想听见自己的歌在校园里被表演出来。”

　　“但是，应该能找到更厉害的人来帮忙的呀，”小杉低下头，“我吉他弹得又不好……”

　　“没关系的，这首歌的和弦很简单，”我为他宽心，“只要跟大家配合好就行了。”

　　“可是，正式演出就在后天啊，”他的口吻似乎稍微松了一点，“我…没信心…”

　　“小杉君的话，肯定没问题！”拍拍他的肩，他仰起头来，“不然我也不会来拜托你。请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呀。”

　　“前辈这么说的话……”似乎是说通了，他犹豫着开口，“那我尽力看看……”

　　人类的勇气真是神奇，我这几十年里似乎干过许多相互毫不相关的工作。录音师，电影剪辑师，专栏作者……每次进入新领域，虽然有胆怯，可一想到“尽力”两个字，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虽然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尽力就可以解决，但事实上这样的事情还是相当多的。

　　有时候想，看上去或许我是活得很自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并且大致都还干得不错。但实际上，还是被所谓的生活在牵着鼻子走吧？这么多事情里，终究还是没有纯粹的音乐活动。

　　大约是在害怕着什么吧。

　　“刚才那段请再来一遍，”队长停下演奏，“小杉君，如果刚才的把位能换得再及时一点就更好了。”

　　“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对方把之前的和弦重新试了一遍，得到了队长肯定的赞扬。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就表演了，不要太晚，好好休息一下。”宣布解散以后，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乐器。

　　“我就知道你能行啊小杉君，”夜已深，只有路灯和我们的脚步声，“真不好意思，要不是我受伤，也不会让你这么辛苦，白天有放送，晚上还要来练习。”

　　“前辈不要这么说，”对方微笑起来，“和前辈们一起练习能学到很多东西，让我更想要往音乐方面发展了呢。”

　　“这么说来，我受伤倒也很有价值啊，”我笑着把口中的烟雾吐出来，“小杉君的声音唱歌肯定也很棒的。怎么样？要不要把我们乐队主唱的位子夺过来？”

　　“这怎么行！？”对方显然慌了，“说真的，这首歌不论词还是曲都很好呢，真想有一天能自己唱啊。”

　　“有一天？”我停下来，“为什么不就在今天？”

　　时针已经指向了12点，运动场上自然是见不到一个人。

　　“可以吗？”人类面对空旷的空间总是会有些许恐惧吧，面前的人一脸无措，“前辈你真会折腾啊……”

　　“没关系的，”之前和金丸通了电话，请他跟小杉换班，上午的放送就此搞定，“在这里也不用害怕吵到谁了吧？”

　　“话是这么说啦……”听到他还带着稚气的语调，我真想说“拜托你不要用这么成熟的声音学小孩子说话好不好”。

　　“我想听小杉君唱歌，”我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它们在黑暗中闪着光，“这样，我的歌也会高兴的。”

　　“嗯……那我就失敬了。”他把吉他挂好，左手扶上了把位。

　　「吻上你的手心 稍稍的加重力道
　　无意识间就向我撒娇了吧 只因我在你身边

　　爱是如此深厚啊 同时又只是如此让人无法察觉
　　太过平和温柔 而让流逝的时光掩住了她」

　　天空可以看到蜿蜒的银河，就像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洒下的碎钻。小杉的歌声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的籁鸣。忧郁的，带着无奈，跟那深蓝相当的合衬。

　　从来不知道我的歌能被人唱出如此的感觉。这果真是我的歌？说实话，写的时候我心中并无那样一个对象存在。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首歌都跟其他歌一样的不起眼。

　　然而此时此地，那个对象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我们的歌曲排在了歌会的最后。大四的乐队很多都以结束校园生活为主题创作了歌曲，励志也好，不舍也罢，这都是最后的文化祭了。

　　「Goodbye　day　今日就要终结
　　One　more　day　还会有一天
　　什么都不要发生 这样便好

　　Goodbye　day　回首往日
　　One　more　day　还会有一天
　　当作是新的一天 这样便好」

　　我愣了。高潮部分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会场里宁静一片，或者说，我已听不见他的歌声以外的声音。

　　那假装受伤的左手突然疼痛起来。

　　然而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装作受伤了。是想要在大学那最后的时间里看到他弹吉他的样子？还是只是想捉弄他一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曾有那么几年，我是个自由演员。每次导演喊“开机”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大学时代那次所谓的“受伤”。只是拿绷带在手上缠了两圈便骗过了众人，包括他。演戏就是骗人，但是骗人并不都是坏事。

　　结过一次婚。一起相处的时候，我们一个月会有一次烛光晚餐，也会时常去旅行。或许我并不爱她，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结婚。

　　后来我们离婚了。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的东西。她们往往能看到连本人都无法觉察到的事实。她说不上来我有什么出轨行为，事实上我确实也没有出轨，所谓的理由充其量就是“精神出轨”。

　　“你一直都在演戏，你明明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对我好？”她离开家之前这么问我。可我回答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喜欢的人？有吗？

　　文化祭圆满结束，庆功宴自然是少不了的。学生会的庆祝之后，乐队另外还有一摊。这当然是要叫上小杉的。

　　“实…实在对不起…那边我还是不去比较好…”他似乎一直为自己在白天的演出中失神唱出声的事情自责着，尽管队长对此完全没有不满反而还对他赞赏有加。硬把他拖到居酒屋，吵嚷的众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他这才放下了肩上的担子。

　　“说…说真的…”几杯下肚，小杉的舌头已经有点不听使唤，“前辈的歌…真的好棒呢…”

　　“哦？”我几乎没怎么喝，似乎还沉浸在前一晚他的歌声中，“怎么个棒法？”

　　“就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唱出来的那种……”他转了转脖子，好像在搜索词汇，“那种魔力也好，吸引力也好，嗯……我也说不清楚……”

　　“看来你对榊有相当的好感嘛，”主唱凑过来，一边说一边斜眼看我，“我唱他的歌时就没那种感觉呢~”

　　“你少来啦，”我挡开他继续要倒酒的手，“小杉，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吧。”说着把他拉起来，走出后门。

　　“榊前辈，”用冷水洗过脸的他，好像稍微清醒了一点，“我想好了，将来我要成为像榊前辈这样了不起的音乐人！”

　　“喂喂，我还不是什么音乐人啦，”听到他这番话，不知为何我有点焦躁，很快吸完一支烟，我又点燃一支，“不要把我作为目标哦，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目标。”

　　“可是，榊前辈目前的状态就是我想达到的呀，”对方的眼睛又闪出了不可思议的光，我不敢正视一般转过头去，“之前榊前辈不是问我有什么梦想吗，虽然我回答‘音乐人’，可我对它一点概念也没有。看到前辈们的乐队活动，我才知道自己要努力的方向在哪里，所以我也一直想跟榊前辈说声谢谢呢！”

　　“没什么好谢的……”他的率直让我都有点无地自容了，“能明白地抓住自己的未来就好。”

　　“谢谢。”他又说了一遍。

　　“你啊……”我不由自主地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的碾了两下，“我根本就是个没有梦想的人，也没有你那样天生的才能，把我这样的人作为目标，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瞠目结舌了一晌。

　　“这个，”我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那是前一晚在听了他的歌以后连夜写出来的歌，“给你。”

　　“《Bye Bye My Blues》？”他念出了标题，“给我？为什么？”

　　“希望有一天你能唱他。”下定决心一般，我迎上他的目光，“这是我为你写的歌。”

　　“哎？”他露出了明显的动摇，“什么…意思…？”

　　“我……”突然，我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对梦想轻蔑视之的自己的懦弱，所以我想要通过接近你来吸取哪怕些微的前进动力。对于这样的你，我能如过去一样那么直接的就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语么？

　　“榊前辈……”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在开玩笑吧？”

　　“说…说的也是啊…”尽管我的眼睛酸得快不行了，却还是“哈哈”的笑起来，“真是的，我怎么说出这么让人误解的话嘛！”

　　原本我就没有期待什么结果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作为我来说，只要静静地在一边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就行了。

　　这在我把那首歌命名为《Bye Bye My Blues》的时候就已经充分的考虑到了。

　　因此，在校庆的时候再次遇见他，我只是装作释怀的样子告诉他，同时也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时光飞快的向后面跑着，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快接近终点。

　　去年初开始，我的视力渐渐开始衰退，如今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内脏也总时不时的闹点问题，让人小小的痛苦一下。

　　对于现在的小杉来说，能在这样的年纪重新寻回那时的梦想，的确是相当幸运的。我这个当年的所谓的“目标”，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他的生日，却一次也没有送过什么生日礼物。要不，我就在今天把他送的CD和DVD拆封，以聆听作为礼物吧。

　　「Honesty
　　这胸中的念想
　　已经漫溢出来
　　I Love You

　　Honesty
　　Never change my mind
　　那写着“再见”的 Love Letter」

　　「Goodbye　day　并且　I　love　you
　　One　more　day　还会有一天
　　假若能够相信 这样便好

　　Goodbye　day　并且　I　love　you
　　One　more　day　还会有一天
　　假若平静依旧 这样便好」

　　尽管这把年纪还会流泪是件十分丢脸的事，可这从空虚的眼眶中奔涌而出的温暖的东西，应该就是我真实的内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