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禁]小老师》河鹿鸣

1、第 1 章

　　尤加利又一次怀疑梦中世界的真实性。

　　这一阵子她总是断断续续地做着些乱七八糟的梦，有美梦也有噩梦。在梦中她是旁观者，那些熟悉的面孔们大都遵循了过往的轨迹正常生活着，除了一个人。

　　尤加利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白发少年。

　　他垂着眼，神色不耐地帮她检查能力演算步骤，不时帮她划出需要修改的地方，并语气冷淡地作出说明。

　　NO.1的大脑很厉害，尤加利自认为不算太笨，但和他相比简直就不像是同一物种了。尤加利刚开始厚着脸皮拜托他教学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一来二往，发现NO.1从没有真的拒绝她后，就觉得他大概是面冷心热的类型，渐渐在尊敬以外，对这个白捡的小老师多了些依赖。

　　但是，这些天过于真实的梦境，稍稍扰乱了她的判断。

　　即便明知道那些黑暗可怕的故事仅限于梦境，压抑、疯狂的影子还是在她的心中留下了烙印，以至于她每每与一方通行对视，恍惚间就将他与梦中□□的影子重合了，吓得她连忙避开视线。

　　尤加利满腹疑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一方通行演算的笔什么停下的。

　　直到NO.1彻底失去耐心，拿笔猛地敲了敲桌面，她才猛然回神，慌乱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这两天注意力难以集中，浪费您的时间真是很抱歉。”

　　尤加利有些自我嫌恶，自己实在太软弱太容易动摇了，NO.1能够毫不计较地帮她辅导，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他的品行，怎么能因为那点「稍微真实的梦境」就怀疑他呢？

　　她又一次道歉，委婉地表达了改日再来拜访致歉的意思，便急急忙忙地想把写满演算步骤的笔记本拿走。

　　但她没有成功。

　　一方通行的手压在纸上，看似力道很轻，但不容动摇。

　　他凝视着神色羞愧的少女，微微皱起眉：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看我？”

　　少女绞着手，默不作声。

　　一方通行很清楚，这家伙是个三观正到近乎刻板的存在，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此刻一定会痛哭流涕地拿出切腹自尽的声势跟他道歉。

　　但是，并没有。

　　一方通行思索了一秒，又问道：
　　“那是我做了什么？”

　　这一个问题抛出去，少女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了起来，把头摇成拨浪鼓：
　　“当然不是您的问题！！！”

　　一方通行：……

　　太好懂了。

　　他面色古怪了起来，把最近做出的那些事从轻到重一一列举：
　　“是我教你时的态度太差了？”
　　“当然不是！您教得非常棒！是我太笨了！”

　　“最近教训混混时出手太重了？”
　　“怎么可能！您已经非常手下留情了，是他们太过冒犯了！”

　　一方通行顿了顿，突然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那是……你生日时没给你送礼物？”

　　场中静了两秒，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把视线重新投向尤加利，发现少女脸上一片茫然：
　　“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一方通行黑了脸。

　　他忍住了想要发火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面对他的质问，少女又一次羞愧地低下了头。

　　就在第一位耐心耗尽前，终于听到了她细弱微小的声音：
　　“我……我做了一个关于您的梦。”

　　啪地一声，一方通行不小心把握住手中的笔捏断了。

　　以第一位的掌控力，自然极少出现这种情况的能力误用，只是尤加利的话语加上那羞愧的表情冲击力过强，让第一位始终在「面无表情」「不耐烦」「暴怒狂笑」三种模式内切换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破绽。

　　一方通行闭了闭眼，将正常人都可能会联想到的暧昧歧义从脑海中赶出。

　　森田尤加利可不是正常人，一方通行心想道。
　　这家伙大概距离修炼成无欲无求的圣女也只差一步之遥了。

　　果不其然，就在一方通行收拾好狼狈的情绪后，尤加利就慢吞吞地补充了不暧昧的后续：
　　“这个梦相当真实，梦中大多数我认识的人都在，但是……都没有您和现实的反差来得这么大。”
　　“梦中的您，看起来相当……”
　　尤加利说到这里，轻轻咬了咬下唇，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可能会伤害到小老师的描述说了出来，
　　“相当的可怕。”

　　一方通行：“……有意思。”
　　除了你，谁会觉得老子不可怕？

　　少女似乎以为他的短暂沉默是被她的评价伤到了，连忙解释道：
　　“我当然是不会觉得您可怕的，也没有怀疑您做出梦中那些事的意思！”
　　“只是……只是我太软弱了，短时间难以忘掉梦中的印象，和您相处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恍惚……”

　　一方通行还真有些好奇了，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都能让这家伙动摇了？

　　但只是个梦境的话，他也没有追问的打算，意兴阑珊地松开了笔记本，任由尤加利把它取走。

　　即便相处了这么久，森田尤加利也没有放弃对他使用敬语的打算，她一如往常，用几乎等同于晚辈的礼节跟一方通行告别后，往门口走去。

　　原本准备躺回沙发上继续睡觉的一方通行久久没有听到关门声，睁开眼，扫向脚步停住了的少女。

　　她天青色的眸子向来干净纯粹，此刻却蒙着一层阴翳：
　　“前辈，您……有听说过「御坂网络」吗？”

　　一方通行手指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眼中依然平静：
　　“没有。”

　　得到否认回答的尤加利如释重负，微微勾起唇：
　　“感谢您的解答。”

　　尤加利有些雀跃地想：对啊，前辈已经够强了，他这么懒，有空时间都花在睡觉上了，根本不会想着要从最强成为无敌吧。

　　被噩梦困扰了许多天的少女放下心来，步履轻快地回到自己家中，终于睡了个好觉。

　　尤加利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一方通行家后，原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睡回笼觉的第一位却相当清醒，他打通了某个电话：
　　“已经警告过你们，禁止再以任何形式出现。”
　　“怎么，从我这里行不通，还想要绕路？”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并不清楚凭空背的锅来自哪里，单方面的解释也不可能取信于一方通行。

　　第一位挂断电话后，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任何聪明过头的人都很容易过度相信自己眼中的「常识」。

　　一方通行的「常识」告诉他：森田尤加利一定是从现实中某些有心人那里得知了「御坂网络」的存在。

　　可如果，真的是来自梦境呢？

　　森田尤加利的能力是Level.4的精神连接，她可以通过与旁人建立精神连接与之共感，如果是有人利用她这个能力，让她自己从梦中得到了信息呢？

　　一方通行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可以通过其它路径来，他并不想主动去找森田尤加利，可他黑进实验室相关人员那里审核了许久，并没有找到「不规矩」的痕迹。

　　半个小时后，第一位神色阴沉地站在森田尤加利门口，大力拍门，对方一直不应，他于是干脆一脚把门踹开。

　　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在卧室里找到了目标，一方通行径直朝她走过去，在看清少女的睡姿时，脚步停滞了半秒。

　　森田尤加利已经换上了小猫图案的睡裙，很乖巧地抱着被子侧睡，神色却并不安稳：尤加利双眸紧闭，肤色与嘴唇都苍白得异常，柔软的发丝被虚汗打湿——与她能力使用过度的表现一模一样。

　　一方通行心下微沉，他不再迟疑，走上前去，动作粗暴地推了推沉睡的少女：
　　“醒醒。”

　　尤加利的睡眠一向很浅，但今天无论一方通行怎么粗鲁地唤醒她，她都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沉沉地「睡」着。

　　时隔许久，第一位又一次产生了破坏一切的冲动。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阴沉地注视着被「梦魇」围困的少女，开始思考是要等她自然地结束梦境，还是去找精神系能力者帮忙。突然，一方通行发现她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一方通行刚想弯腰凑了过去——

　　“前辈，不要——！”尤加利突然虚弱地尖叫出声，“不要杀她，不要杀她……求求您……求……”

　　他愣住的片刻，尤加利痛苦地痉挛了起来，她沉浸在梦境中，双手无意识地向前伸去——

　　一方通行握住了她的手，他想把胡乱挣扎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去，目光掠过她的脸，动作僵住了。

　　她在哭。

　　双眸依然紧闭，可那张向来甜美温和的脸上，却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滚落，沾湿了枕巾，她死死咬着下唇，似乎是想借此压抑住痛苦绝望的情绪。

　　一方通行大脑空白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尤加利不知为何从床上转移到了他的怀里。

　　一方通行有些笨拙地抱着这个烫手玩意，顺着她的脊骨，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他本意是想安抚她，但做得实在不好。尤加利在他怀里发着抖，一方面因为从被窝里出来的寒气，另一方面是被一方通行比她还瘦的身体硌痛了。

　　但是，很奇怪的，她真的不哭了。

　　第一位感到胸口涌动的暴躁情绪稍稍平息了下去，他想把尤加利重新放回床上，但少女像八爪鱼一样攀着他不放，不硬来根本甩不开。

　　一方通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比清醒时要蛮横得多的尤加利，她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但抱着他的力道出奇得大，

　　“……喂。”

　　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方通行感到头痛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