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光》云汐XY

4、第 4 章

　　“是，齐羽少将。”智能电脑平淡的声音环绕在室内。

　　办公桌的终端上浮现出一面虚拟屏，之前给上将军看的数据分析图表显现出来。齐羽在办公桌前坐下，看着图表微微变色，卡拉重现了叶云麒当时身体的各项数据变化，当那一瞬间整个图表变红警报响起时，他一下绷紧了身体。

　　“不用担心，”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卡拉淡淡地安慰道，“只是不到0.1秒的一瞬间，暴涨的数值便降了回去，魇变并没有完成。齐少将，您的纳吉数据显示，您现在的状况很不佳，您已经持续奔波了23个小时，疲劳的神经从回来后还没有得到缓解，精神又陷入了紧张的状态中，持续给自己施加压力让大脑皮层的神经细胞过于活跃，得不到休息，会影响您的身体机能，建议您……”

　　“闭嘴！”卡拉喋喋不休的话以立体声环绕在耳边，齐羽额头青筋直跳，暴躁地呵斥一声打断他的唠叨。看着屏幕上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数据，眉头紧蹙，目光复杂，“King，夏尔医生怎么说？”

　　“检查了针管中残留的药水，说是一种他从没来没有见过的神经药物。而且他给云麒做了全身检查，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当时云麒被注射后，药效立刻就发作了，根本没有缓冲的时间。”King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可等我追下楼，也就不过才几秒的功夫，却又看见他跟正常人一样，好像根本就没有中药。他昏过去的很突然，夏尔医生检查说是深度昏迷状态，感官机能对外界的反应完全消失，脑电波频率为1—3Hz，意识脑区的兴奋度降到了最低点。但同时他的心率达到了每分钟160次，瞳孔放大，脉搏很快，全身发汗，说明他的潜意识还处在极度的恐惧和焦虑中。这两种极端的状态同时出现，足以说明这种药物的药性相当强。这是夏尔医生的原话。”

　　听着他做报告似的说到最后，齐羽眼中覆上了一层阴影，眸子显得更加黑了，如墨一般暗哑无光。清秀的五官都变得冷.硬起来，颊边绷起一道锋利的线条，那是他咬紧了牙。

　　他很清楚，要达到这种深度昏迷状态是有一个过程的，更何况同时还有潜意识的反应，跟King讲的恢复正常的状态很矛盾，结合卡拉的数据分析图表，他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猜测。

　　“夏尔医生说，这药的毒性很强，有一定的致幻性，是专门针对云麒研制的，毒素已经侵入了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对精神的伤害不小。”King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以后云麒还会在药物的刺激下持续发作，彻底魇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羽像化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只有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沉默了半晌，室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谢谢你，King。”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神情复杂。

　　“我不想你以后恨我。”King顿了顿，“不过还好这次没事，如果真的……”

　　“我知道，我不会怪你。”齐羽靠在椅背上，微微昂起头，舒展开身体，略微松弛的眉目间此时才流露出一丝疲态，“早在6年前那次事件后，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也不会放弃争取，好在是你在那边，至少让我心里能踏实些。”

　　“哥们，你这是在给我施加压力啊。”King有些无奈道。

　　齐羽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眸光锐利，“云麒作为初代尖兵阿瑞斯的身份只有你我，雷安上将，查尔曼元帅还有夏尔医生知道，显然这里面有内奸，你我当然是相信的，但那另外三人就说不准了。我们现在已经处在了不利的位置，既然他们已经下手，我们也不能示弱，被逼到这一步，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才有一线生机。”

　　“你准备怎么做？”King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将军正在跟查尔曼元帅谈话，”齐羽说，“我想，也是时候让云麒去面对这一切了，对付锡林少不了他。”

　　“说的是，大哥你赶紧说服他们吧，让我早点从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解脱出来，真是待得我都快发霉了。”King懒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我还以为你这个性子不管在哪都会过的很逍遥呢。”齐羽弯了弯眼睛，“等云麒醒来告诉我一声，先挂了。”

　　“是，大哥。”King懒洋洋地拖着长腔答应。

　　断开了通讯，齐羽深呼吸了一下，直起身体，眼里迸发出坚定的光，“卡拉，给我连线查尔曼元帅。”

　　作为近年来联盟最精锐的少将，被军部誉为“联盟双刃”之一的他，拥有直接连线对话军部最高长官查尔曼元帅的特权，无论任何时候。

　　“是，齐少将。”卡拉没有任何迟疑地领命。

　　他拼命地跑，脚步跌跌撞撞，摔倒又爬起来，浓雾般的黑暗从身后袭了上来。心跳剧烈，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阵阵兽的嘶吼，环绕在耳畔，前方一片晦暗，什么也看不清，恐惧沉沉地压在心上。

　　快跑！不要被吞噬掉，逃的越远越好！

　　鲜血淋漓的手伸出，狰狞的伤口刺激着他的眼睛，猩红的血一滴滴地落到地上，很快汇成一小片血洼……

　　救救我！

　　孩子在无尽的黑暗中缩成小小的一团，脸上和手上糊的都是泪水，心中无力地呼求。

　　砰！

　　一声震天动地的枪响，黑暗霎时褪去，天地都亮了起来，手臂灼烧般的剧痛，他恍然惊醒，心跳剧烈，恐惧犹然萦绕心头，透过猩红的血色，目光撞上对面还未放下的枪口，和一双幽黑冷淡的眼眸。

　　烦乱、恐惧、不安种种激烈的情绪都如潮水般瞬间退去了，心渐渐沉淀下来……许多熟悉的画面流水般从眼前掠过……

　　恍惚间，他看到小小的孩子迎着高墙，静静地坐在一片夕阳下的高台上，轻轻地晃荡着双腿。美好静谧的画面，却透着无力与孤寂。

　　很多年前，他在诺戈学院的教室查阅资料，知道了一个神话传说中的人物——阿瑞斯，战争之神，是力量与权力的象征，也是嗜血成性的杀人魔王，给人类带来灾祸与苦难。他并不喜欢看神话故事，只是因为那是与自己有关的。

　　那些年夕阳西下的傍晚，他沐浴在一片余晖中，听着高墙那边嬉闹的人声，仿佛从天边传来。诺戈学院似乎很大，但他能够活动的空间只有这么一个足球场大的地方。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认识其他学员，似乎从有记忆开始，他便在这里了。最常见到的人就是雷安和夏尔医生。

　　每天就是按部就班的学习和训练，傍晚闲暇下来时，他便喜欢坐在这里，看着天边的夕阳数算时间。这样的生活好像与生俱来，习惯也早已镌刻进了骨子里。

　　很早他便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奔腾在血液中呼啸，鼓胀着他的心肺，蠢蠢欲动。就好像一个怪物被关在他的体内，总想寻着机会冲出来肆虐一番，让他恐惧又讨厌。特别是每每在他意志消沉和精神脆弱时，脑海中便响起无声地嘶吼，心中充斥着嗜血的欲望，有几回，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几欲破体而出。很多次，他觉得自己就要被吞噬掉了，恐惧不已，在夕阳的余晖中瑟瑟发抖。

　　雷安告诉他，他拥有阿瑞斯的力量，要是不想变成他，只有自己努力，在训练中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战胜那个怪物。

　　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啊，整整二十年，不敢放松，一直在鞭挞自己，为什么还是不行呢？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

　　眼前忽地一亮，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天地一片茫茫的白色，一个被渲染得模糊残缺的人影不远不近地背对着他。

　　他朝他走了过去，脚下一片虚软，如踏在云端。那人身形渐渐明朗，待他走近后，那人慢慢转过身。

　　看到那张脸，他惊地后退了一步。

　　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你是谁？”他问。

　　那人淡漠地看着他，清莹透澈的眸子里倒映出对面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这是他自己。

　　强烈的自我认知感冲击着心灵。

　　可，如果你是我，那我又是谁？他茫然，惶恐。

　　面对着这张面容，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认知，不可否认，令他更加恐惧。我又是谁？渐渐放大的恐惧里是对自己的陌生。

　　我是谁？你是谁？……

　　熟悉与陌生的感觉交缠撕扯着他，头痛地仿佛要炸开，他抱着头，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发问，胸口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脚下在慢慢下沉，他惊觉，挣扎，四周变得黑暗起来，他如陷泥淖，身不由己地往黑暗中下沉，手脚似被束缚住了，挣脱不开，挣扎不动。

　　他抬头，看到那个自己。救我！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个他淡淡地看着，目光平静地不泛一丝波澜。

　　“想让我救你吗？”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心里。

　　救救我！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涌上来。

　　那个他伸出手，很奇怪，似乎被束缚的手，却又被他紧紧地拉住了。但他却没有再向上用力，只是那样拉着他，让他停止下沉。

　　他只好试图借力自己往上，无形的吸力还在把他往虚无的黑暗中拽，他看着头顶那点光明徒劳地挣扎。

　　救我啊……

　　他看着那张淡然地透着一丝冷漠的脸，突然感觉很空虚，很无助，和无法抑制的恐惧，混合出的绝望难过像无数把刀，绞着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

　　“……云麒！云麒！”

　　耳畔传来一声声的呼唤，意识渐渐清醒，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端，他睁开眼睛，看到罗伊担忧焦急的面孔。

　　“可算醒了，”罗伊松了一口气，“你做噩梦了？一直在喊救命。”

　　“醒过来就好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叶云麒循声看去，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白衣大夫站在床尾，温和的笑容令人心安。

　　这里是医务区的病房。房间内一片雪白，只有床头一束艳丽的红色罂粟，为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添了一抹不一样的风光。

　　他撑着床坐起身，感到浑身上下汗津津的。风从半敞的窗户吹进来，额头脸颊上一阵凉意，梦中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周身的一切令他感到无比的真实，噩梦带来的心悸还没有完全消退，有种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