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前尘误(修)》雁渡寒潭

25、第 25 章

　　“怎么回事儿呀？这慌里慌张的。”他迎的太急，几乎和我撞上了。
　　他着急得满头是汗，也顾不得请安了，一股脑儿地便道：“回福晋，爷昨儿个夜里着了凉，今儿一早就发起热来，又赶着去上朝，就没请太医来瞧……”说着又偷偷抬眼看我的脸色：“奴才劝不住……”
　　“恩，然后呢？”以胤禛的脾性，断然是不会因着发热而不去上朝的。
　　他眼见我没有怪罪的意思，略微松了口气儿，又接着道：“后来等爷下了朝，奴才就瞧着不大对劲了，可爷又赶着和十三爷办差去，奴才没用，不但没劝住爷，还叫爷骂回来了，奴才该死……”他说着，又紧张起来。
　　“这不怨你，咱们爷要倔起来，谁能劝得住呀，只怕你十三爷也是碰了钉子的。”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他那尖着嗓儿又一副委屈的音调，倒不是歧视，只是单纯的不习惯：“那再然后呢？”
　　“福晋明鉴。”他见我还是没有要怪罪的意思，终于彻底松了那口气儿：“再后来，咱们爷的左臂折了，就叫十三爷给送回来了。福晋您还是先去瞧瞧吧……”
　　我随着他朝延晖阁的那边去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问他：“先前不是说发热么，怎么这会儿又成手折了？”
　　“回福晋，听十三爷说了，咱们爷当时烧的厉害，骑马的时候一个不慎给摔的。”他听见我问，赶紧道。
　　“那太医怎么说？”我问完，又添一句：“往简单里说。”要是他摇头晃脑地真把那些儿个太医的结论一字不漏的背完了，我非听崩溃不可。
　　“回福晋，太医说爷的风寒虽来得厉害，不过只须吃几服药好生歇息几日便可无碍了，倒是手上的伤得养些日子才成。”听他这么说，我隐隐有些内疚起来，说到底，胤禛这会儿又病又伤的，也是因着我昨儿夜里给他推池子里去了。
　　“给福晋请安。”略微参差的娇声问安，将我晃了的神拉了回来。我一抬头，湘妃色的卓奕洁，海棠红的李氏，樱草色的钮祜禄氏，葱青的耿氏，丁香色的宋氏，湖绿色的武氏。眼前一边嫣红姹紫，果然是春天到了，现下的延晖阁可不久是“满园春色”么！
　　“免了。”我朝她们点点头，结果婢女递过来的帕子净了脸，问道：“爷现下如何了？”
　　“回福晋，方才吃了药睡下了，这会儿子正睡得沉呢。”离我最近的武氏柔柔开口，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声音中总改不了的有些吴侬软语的婉转，我素来就喜欢听她说话。
　　“恩，我进去瞧瞧。”内室焚了些凝神的香，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回转，胤禛静静躺在锦榻上，面色略略有些苍白，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热度退了，瞧他睡的安稳，我也放下心来，转身出去了。
　　瞧时间已是到了膳点了，那“满园的春色”似乎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神情各异地各占一隅，见我出来了，目光又都纷纷投了过来，我也懒得说话，本打算回去歇息的，可转念一想里头躺着那位之所以躺着，我是“难辞其咎”的，于是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遂她们一同守着。瞧了瞧她们的打扮，再瞧瞧我自己，简直就是混杂在这“满园春色”里的杂草一株。
　　她们也都各自静默不语，偶有目光投来，待我回视却又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想是都知道胤禛是生病受伤的缘由，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我也乐得清净，一盏香茗在手，还得了个喝茶品美的乐子。
　　李氏本就生得冶艳，海棠红的旗装上大朵大朵的牡丹张扬的怒放着，鲜红的玛瑙耳坠子一下一下轻轻晃荡，连托腮的纤指上亦是涂了红艳艳的丹寇。艳得有几分嚣张，那太过浓烈的颜色刺的人眼晕，她的打扮倒是和人一样，终归只是抢眼而已，不耐看的。
　　卓奕洁虽艳，却不似李氏那般过头，湘妃色的对襟小紧身，银红的暗花绣裙，只簪着一枝素白银钗，样式也极为简单，柔白细腻的和阗玉镯稍嫌大了些，更显出她那种娇柔的纤细，若说李氏是浓艳，那么她，便是娇艳。
　　钮祜禄氏无疑是最显眼的低调者。樱草色的绣花窄袄配上素白绫裙，耳上亦只有简单的珍珠坠子，本是极不起眼的，不过她于李氏和卓奕洁坐一处，那两个艳的衬她一个不艳的。倒与她的人生有几分相似，看似平庸无奇，却成了最后的赢家。这是不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呢？
　　葱青是极淡的颜色，而耿氏的眉目也生得极淡，着两下里淡到了一处，竟有种超脱的意味。于卓奕洁款式相近的片锦边琵琶小紧身，淡青的撒花褶裙，身上除了一枝碧翠通透的翡翠簪子再无其他首饰。这会儿子，这个衣着打扮淡到超脱的女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胤禛的寝殿，不知道她的人，是不是也和衣裳一般超脱。
　　江南女子到底是小巧细致些，不过太过于小家碧玉，在王侯之家未免让人觉得太小家子气。武氏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像小媳妇一般委屈地坐在一旁。一袭湖绿的旗装，湖绿是极挑人肤色的，她那种江南女子的白皙叫衣裳这么一衬，正应了那句话：真真能嫩得掐出水来。
　　宋氏大约是府里最不得宠的一个了，生了两个女儿都未长成就夭折。平日里总以一副苦主的样子示人，今日也是一身样式简单的丁香色旗服。若是走起路来，可不就是戴望舒那句“一步一抹丁香色的忧愁”么！
　　我逐一讲她们的衣着打扮品评了个遍，又眼瞅着自鸣钟的分针转了两圈，无奈里头那位却还不见醒，他那一园子的“春色”也还花开不败，可我这株杂草已是又饥又乏撑不住了。只得站起身来对她们道“爷这儿有各位妹妹守着我也放心了，我先回去，各位妹妹也早些歇息，仔细别累垮了身子。”
　　“秋霜，吩咐下去，备膳！我沐浴之后用。”一踏入仪凤阁我就吩咐道，每每这种时刻总会不禁感叹：有人伺候真是不错啊！早先有过的那种罪恶已是抛诸脑后，这个时代，人权，还是算了吧。
　　温池中微微发烫的睡熨帖得叫人通身舒泰，我慵懒地趴在池边想，等过些日子荷花开了，就又可以用荷花泡澡了。生活，是进步的！
　　“福晋，延晖阁那边来人说爷方才醒了，叫福晋过去。”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夏露进来道。
　　“你去回爷，延晖阁有各位妹妹守着我放心了，我明儿个再过去。”我正泡的舒坦，实在懒得再梳妆打扮一次去见他。
　　“嗻，奴婢这就去。”她应着，退出去了。
　　我又泡了一会儿，直到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喊饿的时候才起来，换了衣裳出去用膳。不想甫一入膳厅就瞧见胤禛坐在膳桌旁，我心下一诧，问道：“爷怎么过来了？”
　　“你不过去，所以我过来。”他看着我道。
　　我一听，乐了，“爷要有什么事儿明儿个说不也一样么，再说了，您这还病着，要再折腾出点儿什么来，各院儿的妹妹们非怨死我不可。”
　　“福晋还没用膳？”他也不接我的话，直接就问。
　　我点了点头，又是一怔，一时瞧不出他的来意，只得问他：“爷这时候过来，莫不是真有什么事儿吧？”
　　“是有事儿，不过先用了膳再说。”他说着，竟自开始吃起来了。
　　横竖也出不了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儿，即使是天要塌了，也得吃饱了再说不是。于是，我也坐下来一逞口腹之欲。
　　“受了风寒发热又不是什么抹不开的事儿，告假一日不成么，公事儿放那儿又不会自己个儿长脚跑了。”我见他想盛汤喝手又不利索，便拿过他的碗来边给他盛汤边埋怨道。
　　“要人人都告假，这大清国还不得全乱套了。”他倒是衣服义正词严的样子，环视了四周，皱起眉略有不满地问：“你这仪凤阁的奴才都哪儿去了？”
　　“我吃饭不要人伺候，别扭得紧。”我说着，将手里的碗往他面前重重一放：“好，那办差便办差吧，都烧成那样儿了，坐轿子不成么，非得骑马！”
　　他悠然地喝了口汤，回我一句：“这会儿倒怨起别人来了，也不想想我是怎么受寒的！”
　　我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敢情他这是跟我算账来了，想了想，又问：“爷方才说的有事儿，难道就是这事儿？”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把碗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再给他盛汤，我忿忿地接过碗来，边盛汤边想，这就是雍正爷的特性，小心眼儿！遂有几分戏谑地问；“爷不会想把我的手给打折了吧？”
　　他搅着碗里的汤道：“这还不至于，不过从今儿个起，福晋就搬到延晖阁来住，我的饮食起居，换药验伤全由你来搭理，直到我伤愈。”说罢，他朝我一笑，竟有几分孩子气。
　　没想到他的帐是这么个算法，我一下子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叹道：“那还不如把我的手给打折了呢。”又坐到他跟前道：“您这不还病着呢，我毕竟不是太医，若是调理不周让您伤久不愈，那可不就耽误您的差事儿了。”
　　“爷都不怕你怕什么。”他瞧着我这副样子，笑得愈发灿烂起来，“又不让你开方子煎药，怎么会伤久不愈呢？”
　　“若是让我开方子煎药，只怕不是伤久不愈，而是伤久不治了。”我也笑道，不成想他竟也有这样儿的时候，几分无赖，几分孩子气。不过我却不愿跟他住一处，略略想了想，又道：“那也不比这么大张旗鼓地搬来搬去，以后我从明儿个起早晨过去晚上回来不就成了。”
　　“方才在你沐浴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搬了，这会儿你日常的那些儿个东西都在延晖阁了。”他伸手抚上我的额角，望向我的眼里有深深的笑意。
　　瞧着我一脸错愕，他拉起我的手道：“既然膳毕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