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前尘误(修)》雁渡寒潭

17、第 17 章

　　转睫已是立冬，天气倒也不算太凉，偶有一点冬日的阳光遥遥地暖在心里。无波池结成了一面镜子，那冰却只有薄薄的一层，池底的水还是暖的，隔着冰层，隐约还能看到穿梭的鱼儿。
　　四贝勒府的梅开得旺盛蓬勃，我是极爱梅的人，于是镇日“厮混”于菡碧的倚梅阁中。我想，冬日里雍王府的最佳去处，莫过于倚梅阁了，有了梅的暄香远溢，又有菡碧巧手烹调的美味，加之涵碧那院子亦是布置的清逸幽雅，实在是叫人乐不思蜀。总之，除了卓奕洁，府里女眷皆是倚梅阁的常客。
　　“看众位姐妹如此尽兴，菡碧已叫厨房预备下了一品酸菜野鸡锅子，不如众位在这儿用了膳再回去可好？”她笑着招呼道。
　　“等的便是你这句话了，我们定是要将你这倚梅阁吃空了才罢。”我笑着挽起她的臂：“有什么好东西只管拿出来，吃不完我兜着走。”
　　李氏素来也是极爱热闹的：“这酸菜野鸡锅子要没了冻豆腐可不成，让芷汀回兰舒院去取些来好了。”
　　“知道绮云姐姐喜欢，菡碧一早便备下了。”她宛然又是一笑，看了一眼正欲开口的我：“还有福晋最爱的蟹油也是早备下的。”
　　我哈哈一笑：“知我者，菡碧也。”说起她这儿的蟹油，可真实叫我欲罢不能了，“你这蟹油可真实人间极品了，味道再不济的东西，加了点儿进去也能叫人食指大动呢。”
　　“哪儿有福晋说得这么神奇，菡碧不过是瞧着中秋余下的阳澄湖蟹还有多余，又不忍弃之，便拿了来煮熟剔肉，加了点儿猪油炼成罢了。”她示意婢女添了些炭，又接着道：“这其实最容易不过了，在江南，到了冬天，民间都是这么个吃法儿。”
　　“我那儿也还有一块风干的鹿脯，今儿个一并取来，大家一同尽兴了才好！。”一直喊笑不语的纽祜禄氏也开口了。
　　我也忙着接口道：“可不能叫人说我们仪凤阁的人尽吃白食，秋霜，去取些宣威火腿来，只用白水焯熟了，切成薄片儿做凉的吃。”
　　“合着我那兰舒院是给比下去了。”李氏摊开掌做无奈道：“我那儿吃食是比不了了，不过酒倒还有好的。”又回头吩咐：“芷汀，去把我的琥珀清取来。”
　　“恩，那菡碧便去张罗，要不要把各院儿的人都叫齐了？”她侧过头问我。
　　我微微思量：“也好，人多些热闹。”
　　“不过依我说雁留园那位还是免了。”李氏闲闲道：“人家是恨不得挂在咱们爷腰带上了，咱们何必自讨没趣呢。”凉凉一股酸意：“掐指算算，从围场回来，爷十之八九是宿在她那儿的！”
　　耿氏有些为难，询问地望着我，我略略想了想：“如今年妹妹有了身子，也不宜饮酒，咱们不邀她过来，只是一会儿吃食少不得预备一份送过去。”
　　不多时，各院儿的主儿都到了，胤禛的确在渔色上极淡，故而府里妾氏并不多，素日里也都不生什么事端，倒是空前团结地针对卓奕洁，不过碍于份位，多也只是在我前头抱怨几句，逞逞口舌之快而已。
　　“她倒好，镇日地霸着爷不放，我瞧着……”除去耿氏去张罗晚膳，钮祜禄氏独自逗着八哥儿，其他几位你方唱罢我登场地向我数落着“雁留园那位”的种种不是。
　　我不胜其烦地摇摇头，好歹也是王府中的人，怎么一个一个全和市井俗妇一般，真不明白她们怎么想的，有些事情，男人越是讨厌，她们就越是要做。实在不堪其扰，我开口打断她们：“今儿个咱们只管尽兴畅快便是，提那些扫兴的事儿作甚！”
　　众人闻言，面上虽是讪讪的，倒也都噤了声。真要感谢以前的“我”树立的威信了，我兀自想着。见我不语，她们也都各自岔开了话题，说衣服料子的说衣服料子，说胭脂水粉的说胭脂水粉，彼此头头是道地品评着，叫谈话双方都被相互吹捧地心满意足。
　　吃食自是不在话下，倚梅阁的手艺绝对一流，酒也是极好的，甘醇芳香，让人有些飘飘然地微醺却不会上头，再加之我教她们行了几个现代的酒令，今晚真可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一直闹腾到近子时方才散去。
　　出了倚梅阁，叫风一吹，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许是酒精作祟，这时候的我，丝毫没有睡意。于是一个人踱到翠赏轩看星星。
　　墨蓝色的夜空，疏星几点，夜晚的风送来几缕似有若无的淡淡梅花香气，我深深呼吸了几下，自言自语：“明儿个大约要下雨了呢，星星都不怎么瞧得见。”在这种且醉且醒的夜里，我总想纵情地跳一些没章法的舞蹈，可我知道不行，起码此时此处是不行的。我们有时候总想放开来做点儿什么，却发现那些触不到又不可见的东西在似乎心底束缚着我们，一如某些事情，一如某些感情。胤禛于我的感觉，一日甚过一日的复杂微妙，我似乎越来越不甘心“顺其自然”地停在秋狩回来后这种裹足不前的状态，有时候又想不管不顾地放开一切，可终究觉得我和他之间隔了些避不开也跨不过的东西。
　　“人是不是都喜欢喜欢觊觎一些不确定又或者是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我有些感叹。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对他生了情的，是上一回的打击来得过重也太过突然，所以我只是仓促地想找一些新的慰藉；又或者是带着些对骏骢的不甘；抑或终究还是想和卓奕洁决个高低……我给不出一个妥帖的理由！
　　陡然间又是一阵风，吹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头便有人替我披上了斗篷，“谢谢。”我回头，来人却是胤禛，于是笑了笑：“爷吉祥。”
　　“恩，吉祥。”他走近了些，又拢了拢我身上的斗篷，问：“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这儿？”
　　“喝了些酒，睡不着。”我也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领约处有他的余温，微微仰起头问他：“爷怎么也这儿？”
　　“方才去你那儿，你院儿里的奴才们说你出来了，我寻思着怕你冻着，所以拿了件斗篷寻你来了。”他随性地坐在长廊的栏杆上。
　　“劳烦爷您记挂着。”我微微欠身，算是道谢。
　　他也不答话，只是笑笑，我瞧了瞧他，似乎也没什么话说，只能这么静默地相对着，听取蛙声一片。过了好些时候，他才问：“你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东西？”
　　“恩？”我被他问得一怔。
　　“我方才听见你说觊觎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出言提醒道。
　　不想刚刚的自语竟被他听了去，我倒也不以为意，往他身边一坐，对上他的眼，“算是吧。”
　　“你惦记什么了？”他问。
　　我并不像满足他的好奇心，于是说：“惦记了姑且称得上是不该惦记的。”
　　“那什么是你不该惦记的？”他不死心。
　　我笑了笑，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于是指指天上说：“星星。”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得不着。”
　　“既知道是得不着的，那又何必惦记？”他也仰起头来。
　　那些浓厚的云渐渐地有些疏散开来，原本寥寥那几颗朦朦胧胧的星星也明朗起来，我淡淡地道：“若是得着了，那便没了惦记的缘由，正是因为得不着，所以才要惦记着。”
　　“都得不着了，那惦记也是白惦记。”
　　“那要是都得着了，不就不需要再惦记了么。”
　　语毕，我们对望了一眼，都笑起来，这真算得上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须臾，他又道：“要惦记也要惦记着把那得不着的得着了！”
　　把得不着的得着了，他倒是够贪心的。
　　正说话间，却听见雁留园那边有不小的响动，又瞧见倏地一下，灯火通明起来。正欲起身瞧瞧，却看见雁留园的似锦急急跑来，大声喘着气儿道：“爷，福晋，年主子……年主子，出事儿了……”，不待她们说完，胤禛已是大步流星地往那边去了。
　　我微微一愣：卓奕洁这唱得，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