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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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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四周萦绕着虫鸟的嘶鸣。
李逢脸色刷白,几乎被吓破了胆。
……小畜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惊恐地看着盛秦衍,跌坐在地,双脚胡乱蹬着,蹬翻了脚边盛着食物的碗。
手掌粗糙被石砾磨出几道血痕,衣摆上全是泥土和碎草屑,模样狼狈不堪。
像极了一条败犬。
盛秦衍平静地看着,垂下的手掌里,划过一抹莹白的光。
不等李逢细看,孩童带着点沙哑的声音擦过晨间凉风:“你在看什么?”
他衣衫破烂脏乱,身上甚至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然而,这般浓郁的臭味,都遮掩不了从他身上传过来的甜腻香气。
反而,随着盛秦衍走近来,甜腻的香气越发明晰,有些还沾上了李逢的衣襟。
像是在深渊里开出来的妖花,幽糜馨香得叫人浑身燥热。
李逢想到这股香气也是凭空出现的,他到了嘴边的“小畜生”一下子叫骂不出来了。
李逢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李逢到底是凡人,虽然在茶馆里听了不少民间灵志精怪故事,但到底没有遇到过,他也没怎么当回事。
方才所见,推翻了他三十几年以来的所有认知。
李逢也顾不上去关注玉牌的下落了,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逃离后院。
神情慌乱惊惶,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他,徒留下被打翻的破碗和洒了一地的剩菜剩饭。
林澄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单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
他透过投映看到李逢时,还以为坏人又要来欺负盛秦衍了。
林澄冲李逢的背影扬了扬拳头,手指玉白,指甲溢出微粉。
似一只戒备地竖起尾巴的小奶猫。
盛秦衍垂眼看着地上混杂的饭菜,院外天光斜镀上他的眉心,他的一双眼睛黑沉晦暗,像是席卷着狂风暴雨,看得让人心中发怵。
他站了不知多久,捏着玉牌往回走,在石阶上坐下,略生疏的打开外包装,吃了起来。
大半张脸掩进乱发里,从外表看,不过是个瘦小的孩童。
林澄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了回去,他抿了抿软红饱满的唇肉,看着盛秦衍专注进食,纤长浓密的睫羽低垂下来。
盛秦衍进食速度以比昨日快得多,三两下就吃完了白馒头。
然后是水,直接一口灌,气都不带喘一下。
消灭完两样吃食,盛秦衍横抬起手,用衣袖随便擦了擦嘴角,径直走进草丛里。
见盛秦衍又要抓草吃,林澄捏了捏柔软的指腹,手指伸向电子屏。
指尖刚按到【糖果】上,一股熟悉的剧烈疼痛忽然席卷全身,漫上每一根神经。
林澄一滞,纤细的身体瞬间弯折了下去。
他佝偻下‖身,攥紧胸口的衣襟,指骨用力到泛白,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又……又发病了。
好难受。
林澄细腻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劣质的棉布衣摩擦着他的肤肉,白皙的皮肤留下一块又一块红痕。
像是一朵朵绽放的玫瑰花,混着他身上甜腻的香气,淫‖靡又艳丽。
林澄的病极为罕见,无法医治,每回发病都少不了一顿疼。
他费力地蜷缩起身体,试图减缓些痛苦,但他现在是灵魂体,不舒服到了极点,他也做不到像以前一般。
反倒将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的,软白的身体上溢满了甜腻香味的细汗。
林澄眼角沁出些许泪意,本就是半透明的灵魂又透明了几分。
终于,林澄承受不住剧痛,晕了过去。
……
李逢连滚带爬,从后院一路逃窜回到附近的偏院,才筋疲力竭地停下来。
他扒拉着梁柱直喘粗气,脸上还带着惊吓过度的惊惧。
一边不忘回头去张望身后,见廊道空荡荡的,除却几个过往的下人,没有任何异常。
他缓缓吐出口气,身上的肌肉正要放松下来,肩上忽然搭上来一只手。
李逢瞬间汗毛直立,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抱头蹲下,双腿颤抖个不停。
口中喃喃自语道:“别找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发什么疯?!”尖锐的斥责从头顶传来。
李逢抬起头,就见在杂院见过的下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在下人后面,是满脸怒容的刘管事。
李逢心头一个咯噔,哆嗦着嘴巴:“刘、刘管事。”
刘管事扫了眼他身上下人的服饰,冷哼:“前面就是库房,你不和其他人一起在杂院吃早食,跑到库房来干什么?想偷东西?”
“我我……我没有……”李逢浑浑噩噩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别说偷东西,站都不一定站得起来。
刘管事势利,一向对下人看不上。
他没有耐心看李逢发疯,丢下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偏头对站在身旁的华服少年道:“柳少爷,走吧,我带你去库房。”
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几分尊敬。
少年握着青玉扇的手骤然捏紧,还算清秀的脸庞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
少年正是借住在盛家的柳明安,柳家也是盛京商户,规模家底却远远比不得盛家,在生意上,与盛家有些往来。
两家交情还算不错,加之柳家有意攀附,柳明安从小就跟在盛泽宇身边,表面上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实则,柳明安也不过是盛泽宇身边的一条应声虫,盛泽宇说东,他绝不敢往西。
盛家主大宴,他本想借机再和盛泽宇套套近乎,从盛家分一杯羹,哪知明流仙长忽然到访,提前将盛泽宇带走了。
柳明安留在盛家也没了意义,主动向盛鹤礼请了辞,盛鹤礼便让刘管事带他去库房挑一件东西作为临别礼。
柳明安顺从地颔首,跟着刘管事一起去库房。
盛家库房珍宝无数,价值不可估量,但柳明安知道分寸,他随手挑了一串玉珠。
玉珠精致玲珑,颗颗晶莹剔透,可惜个头太小,价值并不高。
刘管事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万千珠宝放在面前,挑了个最不值钱的。
但刘管事也没说什么,他锁上库房,带着柳明安回前堂。
经过廊道,李逢还瘫在地上,神思不属。
柳明安脚步顿了顿:“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逢没说话,神经质地哆嗦着。
柳明安眼神微沉,指腹拂了拂青玉扇骨,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让李逢通体发凉。
“什么味道,这么香?”
柳明安左右张望了下,将目光定在李逢身上,微弯低身,在李逢周围嗅了嗅。
“好像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
甜腻馨香,却没有半分脂粉气,柳明安混迹欢场,从未闻到过这种香味。
又甜又软。
勾得他心痒。
本是随口一问,柳明安却忽然对这道香气来了兴致。
也不知是香料所致,还是人身上的。
若是香料,倒也罢了,柳明安对死物不感兴趣。
若是人身上的……柳明安眼眸暗了暗,他倒是很想看看是谁。
到了床笫之间,会不会更加香腻入骨。
李逢僵硬在原地,香?他身上哪来的什么……
想起在小畜生院里闻到的香气,李逢瞪大眼睛,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顷刻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再也绷不住了,双手抱住头,尖叫连连:“有鬼……有鬼……”
柳明安被他的反应弄得往后退了退,讶异道:“鬼?”
人间有修真界护着,妖魔鬼怪入不来,几百年来相安无事,哪来的鬼?
刘明安皱眉:“你莫不是癔症了,在胡说八道?”
别说,李逢这疯疯癫癫的样子,简直和犯了癔症一模一样。
“不,不是,真有鬼……小畜生的院子里有鬼……”
柳明安拨弄扇子的手一顿:“你是说,盛秦衍住的后院?”
李逢没说话,他比柳明安高一截的干瘦身躯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腮帮子绷得紧紧的,牙齿几乎要被他咬碎。
柳明安微微眯了眯眼,看向李逢身后,偏房后门正通后院,李逢真从后院过来,也说得通。
“昨日沉昏,我去膳房给小畜生备吃食,偶然得知小畜生偷了盛家一块玉牌,刘管事带人没找到……我、我估摸着玉牌还在小畜生手里,借着给小畜生送饭之机,偷偷藏在后院角落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玉牌……哪、哪知却看到……”
李逢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他的心神被巨大的害怕震慑住,不用柳明安追问,自个儿就倒豆子似的,把后院发生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柳明安当然知道玉牌还在盛秦衍手上,他和刘管事都没能抢回来,小畜生倒是挺会藏。
柳明安瞳孔一缩,手里的青玉扇险些被他的手劲折断:“当真是凭空出现的?”
“千真万确!”李逢六神无主的絮絮叨叨:“我看得很清楚,院子里明明空无一人,一阵香气之后,那些奇怪的东西就出现在石阶上了……”
柳明安眼里闪过一道古怪的光:“香气是盛秦衍院子里的?”
“对。”李逢连连点头:“对,我身上的香气,肯定也是那时候沾上的……一定是,一定是……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后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