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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九九归一 ...

  •   窗外落起了北京城的初雪。
      飞扬如春日和暖的柳絮,一夜间把整座北京城用银装裹起来。
      屋外的冰冷素白只有更映衬屋堂里的融融暖意,炉火里‘噼噼啪啪’的木屑发出的声响,正如她心底最深处的窸窣不止的杂音,如千百只小老鼠一齐跳到心坎里手舞足蹈开派对一样的感觉,被挠的坐立难安,却又压不住它们传来的欢愉劲,从最心底地感到暖暖的快乐。
      为她上妆的喜娘们把她一次又一次地强摁下来,故意垮个脸威吓她:“再不乖乖得坐着不动,画个丑妆,一会新郎官不认我可不作担保哦——”
      小九嘟起嘴,深吁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一百遍:木头人,木头人,我是木头人。
      虽然心神还是雀跃难定,但至少集中所有的精力把自己的身体给定住了,她也想要在他掀开盖头的那刻,看到的是最美的自己。眉笔轻轻扫过她的眉角,有一点点细微的瘙痒,要小虫子爬过心口的感觉,最后还是忍不住闭着双眼笑了出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矜持的新娘子啊——”门口突然想起一声轻微的叹息,小九跟着轻皱了下眉头,脸上的表情又开始丰富起来,先惊后喜,搞的化妆的喜娘们叹息连连。
      “胤礽?!”她甚至都不用抬一下眼皮,便笃定地认出声源的主人,“小家伙,小姨还以为你也不能来了,快过来,让小姨好好抱抱!”
      “我才不要你抱了,我都多大了!不过还是挺庆幸在我娶太子妃之前看到你这个老姑娘能嫁出去!”胤礽的声线的确已经逐渐有褪去稚气的迹象,但是小九掰了掰手指头,差点没竖中指,靠,这娃才十一岁!还是虚岁,这就要讨老婆啦?况且自己也才二十四,放到现代还是个朵含苞待放的小鲜花,在这会竟然成了老姑娘了。
      真是无语问苍天啊,幸好早早的定到了纳兰这主。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长大了,但一跑到小九面前他依然一直就是那个五岁大的孩子,还不是小九勾勾小手指,他便乖乖地跑过来抱住她,小九还真是没估量到这吃皇粮的孩子身子板就是不一样,这臂力搂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一边还能大声地呵责她:“以后嫁了人,可不能再经常发神经病了,或许不久也是要做额娘的,要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也是个小神经那就麻烦了——”
      小九咬牙,扯笑脸,今天我不跟你动气——
      胤礽松开紧揽着她的双臂,定定地望着她笑容的双眼,蓦然间跟着她一起笑了,笑得泪意盈盈,他喃喃自语道:“你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笑容,真好——”
      小九捏了捏他的鼻子,眼角禁不住有零碎的泪花泛起,安慰道:“他还能让你来送我,真好——”
      胤礽的笑意一瞬间变得有点僵硬,松下她的身子转移话题道:“小姨,让我给你盖上红盖头吧,祝你一去就不用回头!”
      “皮小子!”小九点点头,强忍着幸福到心酸的泪花,今天可不能因为他,把妆给弄花了。
      大红的盖头倾泻而下,覆住她的视线,她轻轻地合上双眼,要把最后一滴温暖的泪水收容起来,从今以后,再也不可以落泪了——手指间捏着的那张泛黄的纸片也被红盖头晕上了红色,掌心细密的汗水几乎要化开那早已风干多年的墨迹,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掩在盖头下的俏脸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不会相信世界上还会有比她更幸福的人。
      如果一定要有,她真诚地希望,是这张字条的主人。
      四年前康熙一道负气的圣旨,将一等公朴尔普女儿官氏强行婚配给纳兰作继室,岂料在新婚当夜,喜轿的帘子掀开时,轿子里得到的只有一块沉重的铁石压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字迹跳脱活泼,活灵活现,只短短地写了一行:“我要找我的幸福去了!也祝你幸福!”
      小九难以描述自己在亲眼看到这张纸片时震惊的表情,天!在这个时代,竟然也有为爱如此不顾一切的大小姐。她不知是吃准了康熙不过赌一时之气,不可能一气之下以此处了纳兰和瓜尔加(官家满姓)两户权臣之家。所以就由着性子,潇洒地扔下个烂摊子,从此消失的无影无形。
      后来纳兰家的常客们都只是听说,纳兰少爷的新福晋是个病痨子,常年都需在房间静养,从来不出来见客。加上头两年纳兰被康熙遣到郊野牧马,所以一开始人们对这对新婚夫妻的情感好奇心就被无形搁浅,只到纳兰两年后归京,才开始不断‘三姑六婆’开始复苏,只叹他纳兰容若命运坎坷,几任娇妻都红颜薄命,当然她们的目的只是借势说媒,望能从自己手里塞个把‘小才女’进府,也好响了自己的声誉。
      所有关于这位纳兰夫人的消息康熙纳兰和官家都彼此心照不宣,不过是一场皇室乱点鸳鸯谱的闹剧,康熙先前是因为只想阻断纳兰和小九的关系,当然他的目的达到后,也不想再为难那些受害者了。穷追猛打只有三败俱伤,而时至今日,他也不可能再去翻四年前的陈年黄历了,或许一切因缘都已冥冥天定吧。
      虽然官氏这号人物从未出现过,但她是皇帝亲指的纳兰容若的正妻还是无人敢去撼动的,所以小九进府的身份,只能是他的妾室。
      犹记得纳兰向她诉说前因后果时那满脸的歉色,一旁的她却挂着一张可以塞进鹅蛋的嘴,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恶作剧道:“哈哈,原来你纳兰容若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啊——”
      然后身子一轻,被拽落到那个深沉溺人的怀抱,他湿热的吻细密地覆盖而下,如一泓暖春悄然间萌动的清泉,温热绵长,把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寒冬残剩下来的恐惧悉数融解,交缠相扣的十指,找不到一丝罅隙,云开月明,一刻绵延成永恒——

      徐徐睁眼,他用挑称揭开她的红盖的那幕宛若还在眼前。
      但是镜中呈现的女子已是一个轻挽朱髻,眉目浅黛的温和美妇,她的手微微地抬起,触上镜中的那个人影,她的嘴角有那丝如此真切的笑意,好像那么轻易就可以收容到掌心,她那么幸福。
      半年了,嫁入纳兰府的幻梦好像还是没有醒过来,从银装素裹的深冬,到如今莺飞蝶舞万物蓬勃的暮春,好像只经过了一个滴答,短暂的让人无法去肯定这个梦曾经发生过。
      这几日她总是感到嗜睡,意识混沌,多愁善感,方才门扉轻启有丫头给她新换来茶水,她却觉得身边的安稳声音好像一点都不真切,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容若呢?”
      丫头回答的时间传至她的耳里似乎经历了无限遥远的一段距离,她紧张的揪紧心口的衣衫,侧耳静候着,生怕得不到什么答案,然后忽然被人从梦里唤醒,变回那个叫李清华的高中生,面对的只有教室里头顶盘旋不止的风扇。

      “哦,大公子今天邀请了很多江南来的文友,正在渌水亭观荷咏词呢?——”丫头边说边给她甄了一杯清茶端过来,小九这才缓缓放下紧拽着胸口的双手,浅浅然一笑,最近自己像是得病了,老是胡思乱想。
      “对了今天什么日子来着?”小九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浅酌了一口,不以为意。
      猛地又抬首,她说什么,渌水亭观荷?!
      小丫头促然一笑,眯着眼看了看小九,答道:“五月廿二啊,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脑袋倾刻间被轰地炸开,如此精准的朝着历史所预设的轨道行进,难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她便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被他紧紧抓在手间,贴在温热的唇边,还可以触及他唇角满满的幸福笑容,屋子里也挤满了看客,都是他的那些江南友人,所有的视线都凝着在她的身上,眼中终于流溢出属于长者的慈爱祝福的光彩,一个个望着小九,喜笑颜开。
      小九却几乎是从她的怀里跳起来,焦灼地望着纳兰,反抓紧他的手,然后不顾众人的面,用自己的额头去探测他额头的温度,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才稍稍搁置了下来,还好,还正常。
      底下所有的人望着她的举动都禁不住笑了,有个四岁的小男孩稚声稚气地问:“二哥、二哥,嫂嫂就是这样有小侄子的么?”
      整个屋子的人发出爽朗的哄堂大笑。
      小九竟然看到纳兰的面上被抹上了淡淡的红晕。
      她的疑惑更重,侧着头呵责站立在床边的两位笑逐颜开的小家伙:“揆芳你才多大啊?”
      不健康的家伙!
      较长的那个男孩望着小九黑线的脸,敷衍地干笑了两声,揉了揉幺弟的脑袋,望向他大哥:“大哥我发誓,这些都不是我教揆芳的,他自己顿悟的吧——”
      “纳兰揆叙——”小九憋着气瞪他,竟然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子让一个奶娃子出她的丑,小九掩面钻到她夫君的怀里,没脸见人啦这是!
      纳兰悠然的笑声落到她耳际,手掌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笑道:“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不可以再和小孩子一样任性——”
      小九抬起她红的像小番茄一样的脸:“谁让揆芳他当众羞我——”
      纳兰收不住笑,俯下身亲啄她的樱唇,小九微微有些晕恼,大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哎呦,有了儿子就不要我啦,你这谋杀亲夫啊!”纳兰作心绞痛状,但这原本一声戏谑的调侃声却把小九的脸吓得倏地刷白。
      她紧抱住他侧坐在床口的身子,毫无遮拦地大哭起来:“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下来,我会害怕的,我会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无论如何都请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走,答应我,好不好!”
      “傻丫头!”纳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怎么啦?放心我保证不会抛下你们母子的,你难道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
      小九奋力的摇头,又奋力地点头。
      纳兰释然一笑,扶起她的身子道:“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小九吸了吸鼻子,侧着脑袋问:“一车折扇么?”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从身后拿出一本词册,放到了她的怀里。
      指尖一页一页地掠过那些字句,每一个修饰每一个比拟都是曾经撼动她的心扉的感动,而当所有的哀伤愁情被汇聚到一起的时刻,眼底的泪花却是最至真至纯的,就像只有在览尽繁华之后,找到的质朴才是心底最深处的那份需要。
      极痛的隐忍所历练而成的不是更大更深的悲伤,酝酿而成的应是甘美醇香的一杯人生清酒,芬芳淡雅,悠远绵长。
      “你还记得那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吗?若是我终身不娶,你就陪伴我一辈子,但若我娶了妻子,就要我亲手为你誊写一份我历年的词稿?现在我终于可以完满地完成这份任务,交到你的手中,不过你可还要记住,还得陪伴我一辈子!”纳兰轻揽过她的肩头,擦干她即将滚落的泪水,温柔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流一滴眼泪了,我可不想做一个让妻子哭的丈夫!”
      小九强忍眼泪,梨花带泪地老实交待:“其实当初,我要你的亲手誊写的词稿,是想卖钱来的——”
      纳兰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梁,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没过多久便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他缓缓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对她说,更是对自己的要求:“我知道你也在担心他知道了会怎么办,但请你一定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最好的归宿!”

      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最胆颤心惊的七天。
      五月三十那日的清晨,小九从一身冷汗中惊醒。
      坐起身来才触及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很久,被衾都已转凉。
      又是那个噩梦,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幕幕关于纳兰容若的结局,每一个演绎者的身子在镜头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口就好像被生生地插入一把冰锥,猛地掀开被子,换上一身缟素的着装,快步走到了祠堂。
      今天是卢氏的祭日,而在史料记载中,纳兰容若正是死在他的第一任妻子祭日当天。
      相隔七年,半个浅浅地轮回,然后被衍唱成一曲动人肺腑的悲歌,百年流传的爱情绝句。
      祠堂里的果品还是新鲜呈上的,中间的金纹托盘里依然盛放着他每年都会自广州远购的新鲜荔枝。清新沁甜的香味把祠堂原本浓重的香油味浅浅地化开,纳福一直守在祠堂,张罗着里里外外的祭祀,看到小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便急地阻道:“哎呀,我说少夫人,您怀着身孕就不要来这里了,公子方才进宫去,他都布置好一切了——这里阴气重,对胎儿不好,您还是快些进屋休息去吧——”
      小九轻摆了下手,淡然一笑,便就着卢氏灵位前的那块蒲团跪了下身:“我有好多话要跟姐姐说,你先出去吧——”
      纳福劝了两句,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便只好退了出去。
      小九跪在卢氏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双手交缠地落在了小腹前,戚然道:“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得到了总还是想要更多,我害怕失去,比没有得到的时候还要害怕,我怕自己会过不了这一关,怕从此以后真的会面对独自一人的漫长时光——我不敢去抱一丝侥幸心理,会认为可以安然地度过这一天——可是我始终都希望上天能把难题摊开的给我们看,让我知道如何才有可能去战胜命运——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

      夜幕徐徐落定,她不知在祠堂跪了多久,跪到双膝都已丧失了知觉。
      时间已经滑过未时的最后一格时刻,进入申时。
      天光已已经渐没,他还没有回来。
      祠堂外传来焦灼地脚步声,她骇然起身回望,竟是曹寅。
      曹寅看到她来不及顺一声喘息,语无伦次道:“小九你快跟我进宫去!迟了怕兄台真要出事了!”
      身子一瞬间失去重心,意识被掏地空空如也,双脚一丝力气都没有,她想跟着曹寅飞奔出去,可是脚步却跌退向后,甚至承载不起自己身体的重量。

      天色已被夜彻底熄灭,转而亮起的星辰缀亮这萧索静谧的寂空。
      通向紫禁城的甬道如架上天国的阶梯一般被高高悬起,遥远又飘忽,没有第二条可供选择的捷径给你,即使比天还远也只能一步一步平心静气地去踩完它。

      这座她生活了两年的皇城,依然还是如此陌生,她甚至还是没有办法叫出这座似是熟稔的亭子的名字。
      只因为无心去了解,便是一世在这里沉没,都不会改变她对这座了无生趣的宫殿去探寻更多的欲望。
      她随着曹寅的步子,终于站定在了他们的面前。
      康熙和纳兰隔着棋盘相对而坐。
      天上星罗棋布,棋盘间棋若星布。
      康熙眉宇深邃内敛,纳兰镇定坦然,长久地静默对峙。
      渐渐地那个浅蓝色的身影落入他的余光,手中的黑子铮然落到棋盘中央,打散了棋盘中央的几粒棋子,但是棋局的大局已定,白子已将黑子逼入死角团团围住,这一扰乱并无大碍。
      但纳兰的眉头还是轻轻地扯动了一下。
      康熙嘴角泛起一抹王者得逞的笑意,端起两盘棋钵里的起,高高抬起,然后轻缓侧手,剩余的棋子黑白混乱如瀑布般流泻直下,溅落到棋盘间棋子噼啪乱溅,整盘棋局彻底颠覆,一盘散乱陈杂。
      “你还是输不起!”纳兰静道。
      “你错了,朕是永远也不会再输。”康熙放下手中的棋钵,“纳兰性德!你这是算什么?想要大胜而归!告诉你朕没有办法这么简单地就随了你的愿,辞官?你才多大年纪?就想告老还乡么?好啊,你就是一心摆脱朕,摆脱这座皇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生态度在朕看来一点都不是潇洒!而是嚣张啊!你从来就不把朕当作是一个皇帝,那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下,皇帝的威严!你想要彻底地摆脱这里不是么?好朕就成全你!”
      他自身侧‘嗖’地抽出一道利剑,寒光凛冽,剑锋稳稳地落在纳兰的喉口,康熙气势咄咄,纳兰也丝毫没有退缩遑让,定定地望向康熙:“如果你想杀我,不需要用你的皇权就可以,我一直把你当成最知己的兄弟,你若真要我的命,我不会犹豫半分的送上!但是你若是因为得不到小九而怀恨在心,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是吗?朕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好今天朕就不妨真小肚鸡肠一回!”闪着冷光的剑锋又向纳兰的喉口迫近了一分,“你知不知道,朕已经不再是十几二十的少年了,腻了和你无休无止地明争暗斗,如今的朕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可以驾驭好属于朕的天下,不再需要你总是逆耳的忠言了!纳兰性德,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一天可能在朕的眼里不值一文,反而变成一颗眼中钉!只要一个小小的借口,就可以将你彻底剔除!”
      纳兰眸光暗闪,什么也没答,轻轻地合上眼。
      “皇上!”小九飞身跪在纳兰的身侧,眼神恳切灼灼地望向康熙,虽然心底一点胜算都没有,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想去捞取那最后一丝地希望。
      康熙看到跪在眼前的两人,难以自控地大笑起来:“还真是啊,朕不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你就一辈子不准备来见朕了是不是?好好好,既然你愿意如此地生死相随,那么朕就随了你们的愿吧——”
      剑的锋芒成为这个暗夜最闪眼的光点,最后一丝光亮前夕,她也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恐惧,而是安然。

      “皇阿玛!你不能杀他们啊!”胤礽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剧烈的喘气声,焦灼又慌乱的步子,把小九心间的那丝淡定全数颠乱,她倏然睁眼,剑锋仍然停落在她们的喉口,只消他轻轻挥动一下剑把,她和纳兰必定血溅当场,毫无生还机会。
      胤礽的出现非但没有缓解康熙眉宇之间的怒气,反是把他的气愤燃至了最高点,他朝底下的人大声呼喝道:“把太子给朕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他若打完还有力气,朕不阻止他过来给他所谓的‘小姨’收尸!”
      “皇阿玛!你可以打我,但是你不能杀小姨的啊!你自己也不想杀他们的,你不要再后悔了啊——”胤礽奋力掰开那些簇拥而来捂住他口鼻的人的手,一面极力地向前,希望能用自己更大声地呼喊挡下他父亲手中的剑。
      康熙转过身去,并不再搭理胤礽,很快胤礽便被带了下去,他的声音也渐渐被散去。
      “梁九功,你可以去了——”康熙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哆哆嗦嗦的老奴才,道。
      梁九功欲言又止,万分不情愿地皱着纠葛如山脉的眉头,连声叹息后终于蹒跚地向前迈出了步子。

      棋盘边的沙漏把时间永远停格在那一刻,最后一粒细沙落定的时刻。
      剑尖一直也没有落下来,她们跪着的身子也从没有半点动弹,屏息相峙的三人就如此静默地等待着下一个时刻的敲响。
      康熙怀里的西洋时钟即将走完五月三十的最后一秒。
      他单手合上怀表,抵在他们喉口的剑尖终于落下,他微微抽了抽嘴角,道:“纳兰性德,你已经死了!”
      小九骇然,不知所以地望着康熙。
      康熙缓缓将剑回收入鞘:“方才梁九功去报的,便是你的丧报!朕就是要告诉你,朕是一国之君,掌握任何人的生死大权,这一刻起,朕说你死了!你便是活着也已死去!”
      纳兰眼中终于露出钦佩之色,他知道康熙任性不想随了他的心愿,让他安然地离开这里,但是他仍是狠不下那个心真的将他们的命取走,所以他只有选择这个方式,来结束这场纠葛多年的孽缘,或许只有他的‘死去’才能给他最大的宽佑。
      他的手掌紧紧盖住小九冰凉到无触感的手,温度一点一点回转。
      两人齐齐地叩下首来,什么都没说,身体久久地伏在地面上。
      康熙望着他们紧扣的十指,悠然间嘴角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随后又收起所有的心绪道:“死了,便是彻底的离开了!从明日起不可以再多呆在这北京城一步,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迈进这里一步!包括你的父亲母亲都不能去道一声再见!”随后又转向小九道:“纳兰性德的衣冠冢会和他的第一任发妻葬于同穴,而你得到的这个男子什么都不会再有,他不能再以纳兰容若的身份写一句字句,不能再有满家第一才子的美誉,也更不是什么出身贵胄之家的富贵公子,他,什么都不是了——他就像曾经的你一样,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了!”
      小九伏在地上的肩头,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但扣着纳兰的手指,更为紧密了。
      康熙勾了勾唇角,摆了摆手:“走吧,此生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夜风翻起他的衣袂,衣角的金龙御风飞舞。
      曹寅慢慢地靠近他的身侧,听到他喃喃地对着风声轻叹道:“最后,我终于还是成全了他们!”
      曹寅唇角也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道:“不,皇上,你最终还是成全了自己最初的愿望。”

      踏出这座皇城的步子却是轻快如漫步云际,从最后一幕宫墙中探出身子。
      她终于又可以伸展开怀抱,享受这无尽的清新空气。
      他俯下身,在她耳际轻声地问:“夫人,现在你想去哪里?”
      小九抬首,璀然一笑:“嗯?西施和范蠡最后去了哪里?”
      他点点头,浅笑溢若星夜流光:“就听夫人的!”

      ————————————————————————————————————
      小后记:
      某年某月某一天,一对无名无姓地青衫眷侣偶然间旅经三月的烟花之地扬州的时候。
      无意间路过了一家名为‘怡春院’的店家时,那个小腹微挺的女子竟然不顾身后俊逸翩然的夫君,横冲直撞地要往那青楼里挤。
      男子最后一次阻下她,眉头深锁相询。
      女子只好坦白,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说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昨天晚上我看到这石头还有光亮,我要去这里找个女人。他儿子正急着喊她回去煮饭呢?我保证很快,传完话,我们继续南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九九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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